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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市证券营业厅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和一种焦灼的期待。红绿交错的屏幕像巨大的赌盘,映照着一张张贪婪或惨白的脸。林禧悦站在相对僻静的角落,目光沉静地落在“四川长虹”那条持续上扬的K线上。

资金在账户里悄然翻滚,如同暗河涌动。最初的投入已经膨胀了数倍,但他没有动,耐心等待着记忆里那个最佳的抛售点。这笔钱是他未来所有计划的燃油,不能有丝毫闪失。

与此同时,在市纪委信访室,他依旧是那个话不多、勤快肯学的借调人员。只是那双眼睛,扫描档案和访客记录时,更加锐利。

李卫国副书记肩颈的毛病,成了林禧悦一个不起眼却有效的切入点。几次“顺手”的推拿缓解了李卫国的痛苦,也换来了些许闲聊的时间。林禧悦从不主动打听案件,只偶尔在请教法律问题时,看似无意地引向国有资产流失或招标程序的漏洞。李卫国有时会多解释几句,眼神里对这位好学退伍兵的欣赏日渐明显。

这天下午,林禧悦抱着一摞待归档的信访材料经过走廊,恰好听到两个监察室的干部在楼梯口低声交谈,语气凝重。

“……难办,农机厂那摊烂账,十几年了,凭证缺失大半,当时经手的老厂长去年癌症没了,死无对证……”

“举报信写得有鼻子有眼,说低价评估,内外勾结,但光凭猜测立不了案……”

“是啊,缺乏关键实物证据,光有流程疑点,啃不动……”

农机厂?林禧悦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前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听过这个厂子,好像和某个后来落马的官员有关,但细节不清。他低着头,像是被沉重的档案挡住了视线,慢慢从他们身边走过。

回到信访室,他立刻调阅了所有与市农机厂相关的信访记录。大部分是职工安置和拖欠工资的投诉,关于改制资产问题的只有寥寥几封,内容泛泛,确实如那两位干部所说,缺乏实锤。

但他记住了那两个干部提到的名字——已经去世的老厂长:周永康。

下班后,他没有回宿舍,而是骑上车,直奔市档案馆。查阅旧报纸是件繁琐的事,他需要翻找几年前的地方日报,寻找任何与农机厂改制、周永康相关的报道或公告。

泛黄的纸页散发着霉味,时间在指尖流逝。终于,在一篇关于国企改制典型报道的边角,他看到了一张小照片:周永康戴着大红花,站在领奖台上,身边站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报道旁边,还有一则小小的讣告:周永康因病逝世,享年五十八岁。

林禧悦的目光在讣告上停留片刻,又回到那篇报道。报道里提到了一嘴,改制期间,周永康劳心劳力,甚至晕倒在工作岗位上,被送入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医院……抢救……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如果周永康在生命最后阶段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被迫参与了什么,他会不会在弥留之际,留下点什么?医院病房,有时候反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保密场所!

他立刻看了眼讣告日期,又推算报道里提到的晕倒时间。然后,他合上档案,快步离开。

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老楼,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衰老的气息。林禧悦换上了一身探病常穿的夹克,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急切,走向护士站。

“您好,打扰一下。”他语气诚恳,“我想查一下,大概两年前,有没有一位叫周永康的病人在这里住过院?我是他远房侄子,刚出差回来,才知道老人没了,想来问问当时的情况……”

老护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怀疑,但看他神色哀戚,不像作假,还是翻起了厚重的纸质登记簿。

“周永康……有的,内科三楼7床。不过人都走了一年多了,病历档案也早封存了,你看不了。”

“我不看病历,我就想……哎,老人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林禧悦适时地递上一小袋刚买的水果,“当时我没能赶来,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护士推辞了几下,还是收下了水果,态度缓和了些:“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清……不过7床那个老周,人挺闷的,住院时好像也没什么人来看他,就一个护工伺候着。哦对了,他好像挺喜欢写写画画的,没事就拿个本子……”

本子!

林禧悦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遗憾和感激:“是吗……谢谢您,能告诉我当时负责的护工大概是谁吗?我想去谢谢人家。”

从护士站得到一个模糊的名字“大概姓张”和“好像是后勤公司派来的”信息后,林禧悦没有停留,立刻开始暗中打听两年前在内科三楼工作过的护工。这需要时间,他像猎人一样,耐心而谨慎。

几天后的黄昏,他终于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等到了一位刚下班的中年护工大姐,姓张。

他再次用了“远房侄子”的身份,递上一点心意,表达对当年照顾老人的感谢。张大姐先是茫然,随后在他刻意引导的细节描述下慢慢想了起来。

“……你说周厂长啊?哎,人是好人,就是命不好……病得重,心里好像也有事,整天皱着眉。”

“他……确实有个本子,旧牛皮纸的,老是垫在枕头下面,有时候半夜还摸出来写几下……”

“后来……后来人没了,医院让我们清理东西。那本子……”张大姐努力回忆着,“好像……好像被他一个远房亲戚拿走了吧?当时来了几个人收拾东西,其中一个男的,看着有点凶,说是他侄孙,把一些书本杂物都打包拿走了。”

侄孙?周永康的亲属关系里,似乎没有特别近的侄孙。

林禧悦压下急切,故作随意地问:“那男的长什么样?您还有印象吗?”

“记不太清了……好像挺壮实的,左边眉毛那里,好像有道疤?”张大姐比划了一下,“对,是有点疤!”

疤痕!林禧悦脑中立刻浮现出前世记忆里的一个模糊身影——赵国栋那个司机兼打手,外号“刀疤”的家伙!经常帮赵国栋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如果周永康真的留下了什么,很可能就在那个本子里!而赵国栋的人,抢先一步拿走了它!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农机厂的旧案,确实有问题!意味着那个本子,极可能是关键证据!意味着赵国栋那边,一直在 systematically 地清理所有潜在的威胁!

一股寒意顺着林禧悦的脊椎爬升,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兴奋。他终于摸到了狐狸尾巴,虽然对方抢先一步,但也证实了方向没错!

他谢过张大姐,转身离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必须找到那个本子!或者,找到其他能证明农机厂旧案问题的证据!

几天后,他利用一个周末,再次去了农机厂老的家属区。厂子早已倒闭,家属区也破败不堪,老人居多。他换了一身更旧的衣服,揣着两包烟,坐在老人扎堆下棋晒太阳的地方,听他们闲聊,偶尔递根烟,引着话题往老厂的事上聊。

“周厂长?哎,可惜了……”

“厂子就是那会儿被卖贱了的!”

“谁说不是呢!老周后来好像也不痛快,但没办法……”

“听说当时评估的那家公司,老板姓……姓什么来着?挺有背景的一个……”

“好像姓刘吧?对,刘!跟当时上面哪个领导沾亲带故的……”

姓刘! again!

林禧悦的手指微微发颤,他强行稳住心神。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沉默抽着旱烟的老头,磕了磕烟袋,眯着眼看了看林禧悦,忽然慢悠悠地开口:“老周啊,临走前些日子,有天晚上找我喝过酒,喝多了,哭得稀里哗啦,说对不起全厂老小,说有些东西,他藏错了地方,想拿回来留给明白人,又怕惹祸……”

林禧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尽量平静地问:“大爷,周厂长说藏哪儿了吗?”

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醉话,哪当得真……就说……埋错了地方,见不得光,又盼着见光……唉,糊涂账咯……”

埋错了地方?见不得光,又盼着见光?

这像是一个谜语。

林禧悦脑子里飞速旋转。农机厂……能埋东西的地方……老厂房?仓库?宿舍区?范围太大了!

他谢过老人们,心事重重地离开。走到废弃的厂区边缘,看着锈迹斑斑的大门和里面荒草丛生的院落,一时毫无头绪。

“埋错了地方……见不得光,又盼着见光……”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忽然,他停下脚步,猛地抬头看向厂区大院角落一个早已废弃的公共厕所!那是老式旱厕,砖石结构,因为厂区荒废,早已无人使用,周围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是真正“见不得光”的地方!

而“盼着见光”?是不是指希望有一天真相大白?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周永康会不会在极度绝望和矛盾中,把东西藏在了最污秽、最没人愿意靠近的地方?!

他不再犹豫,屏住呼吸,绕到厕所后方堆积废料和污物的角落。那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蚊蝇飞舞。他捡起一根锈铁棍,忍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开始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翻动那些经年累月的垃圾和淤泥。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但他不管不顾,像是挖掘宝藏一样执着。

铁棍忽然碰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的声音。他心中一凛,小心地用手扒开湿黏的污泥。

一个用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的长方体东西,露了出来!

大小和形状,正像一个笔记本!

他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腔!他迅速将东西整个挖出,也顾不上肮脏,夹在腋下,飞快地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跑到远处一个无人僻静的河沟边,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撕开污秽的塑料袋和油布。

最里面,赫然是一个陈旧但保存尚完好的牛皮纸封面笔记本!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是周永康略显潦草的字迹,记录着日期、事项。越往后翻,记录越简短,情绪越压抑,到了最后几页,几乎变成了绝望的控诉和清晰的记录——

“……刘某某再次威逼,必须签字……”

“……评估报告数据严重失真,他们篡改了……”

“……赵科长打来电话施压,暗示家人安全……”

“……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我对不起大家……真相都在这里,望有青天……”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金额、手段……清晰无比!

这不仅仅是一个笔记本,这是一份血泪控诉的账本!是能彻底掀翻农机厂旧案的关键证据!

林禧悦紧紧攥着这个沾满污秽却重若千钧的本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他站在渐浓的暮色里,看着河中倒映的破碎光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

猎杀,终于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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