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姜澈将自己沉浸在分析部浩如烟海的公开档案里。她需要尽快熟悉中心的运作,更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真正的目标。她选择的研究方向是“高智慧异常实体的行为模式演变”,这个课题足够宽泛,足以让她名正言顺地调阅大量Keter级案例,而不会立刻引起怀疑。
但公开档案总是经过 sanitize(净化)的,关键细节被抹去,只留下冰冷的分类和结果。她需要更原始的、未经修饰的材料。这让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地方,和那个人。
在一个工作相对清闲的下午,她再次来到了档案区。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旧纸和电子设备混合的独特气味。她很容易就在一排高耸的书架顶端找到了老陈——他正颤巍巍地站在梯子上,试图取下一本厚重的大部头。
“陈老师,需要帮忙吗?”姜澈在下面出声。
老陈低头看见她,脸上立刻堆起和善的笑容:“是姜博士啊,没事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使得上劲。”他小心地抱着那本硬皮古籍,慢慢爬下来,拍了拍书上的灰尘,“《地中海地区异常崇拜考》,好久没人借阅咯。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只是做一些背景研究。”姜澈含糊地带过,转而说道,“上次来得匆忙,还没好好谢谢您。您这里……有茶吗?感觉是个能静下心看书的好地方。”
老陈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有!当然有!我这儿可有好东西,外面喝不到的!”他热情地引着姜澈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档案区深处一个用隔板围起来的小小角落。
这里俨然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一张旧书桌,一把舒适的旧扶手椅,旁边是一个小电炉和一套紫砂茶具。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发黄的地图、手绘的符号图表,以及一些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的黑白照片。
老陈熟练地烧水、温杯、洗茶,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姜博士别见怪,人老了,就喜欢这点老习惯。林主任他们总觉得我这儿乱,不合规范,哈哈。”他笑着,给姜澈斟上一杯橙红透亮的茶汤,“尝尝,正山小种,有松烟香。”
茶香氤氲,驱散了地底的几分冰冷。姜澈道谢接过,抿了一口,滋味醇厚,确实好茶。
“姜博士刚来,还习惯吗?”老陈自己也捧着一杯茶,坐在扶手椅里,像是随口闲聊,“蜂巢里头,规矩多,人也杂。特别是咱们分析部,林主任那个人啊……”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姜澈放下茶杯,斟酌着词语:“林博士很专业,对流程要求严格。”
“专业是专业,就是太认死理。”老陈叹了口气,“他觉得啊,这世上的东西,都能用尺子量,用公式算。可有些东西……”他指了指周围无边无际的档案,“……尤其是那些老家伙,它们认的不是尺子,是‘规矩’,是‘因果’。”
“规矩?因果?”姜澈心中一动。
“对啊。”老陈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就比如说,有些古老的诅咒,它害人,不是因为恨,是因为你祖上坏了它的‘规矩’,它这是在执行一套咱们不懂的‘法’。你硬要用能量炮去打,可能适得其反。得找到它那套‘法’的漏洞,或者……帮它把‘规矩’圆上。”
这番话,与姜澈的“异常行为学”不谋而合,甚至更深入了一层。她看着老陈那双看似昏花、却仿佛洞悉世事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简单的闲聊。
“陈老师您见识广博,”姜澈顺势问道,“那您听说过……一种被称为‘剥皮者’的异常存在吗?据说和某些古老的献祭仪式有关。”
老陈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皮,深深看了姜澈一眼,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浑浊,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虽然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原状。
“剥皮者啊……”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茶香,又像是在回忆某个久远的故事,“听说过,记载不多,邪门得很。它不是咱们常见的那种有实体的怪物,更像是一种……‘概念’。专门找那些心思重、执念深的人下手,放大他们的痛苦和恐惧,然后……唉,就像它的名字一样。”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更低了些:“姜博士,听我老头子一句劝。有些档案,密级定得高,不是因为它多厉害,是因为它牵扯的‘因果’太深,碰了,容易惹祸上身。”他指了指桌上那本《地中海地区异常崇拜考》,“就像这里头有些教派,它们崇拜的不是神,是某种……规矩。坏了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姜澈的心沉了下去。老陈显然猜到了她并非单纯研究,而是在调查具体某个案子,甚至可能隐约猜到了与“剥皮者”有关。这番警告,既是关心,也是一种试探。
“谢谢陈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姜澈不动声色地回应。
老陈笑了笑,重新靠回椅背,又变成了那个慈祥的退休老人模样:“嗨,你看我,人老了就爱唠叨。喝茶,喝茶。以后在档案方面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有些东西啊,电脑里查不到,说不定我这儿还有点老掉牙的记录。”
茶喝完了,姜澈起身告辞。离开档案区时,她感觉背后老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意味深长。
这次拜访没有拿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收获或许更大。她确认了老陈绝非凡人,并且,他似乎对“剥皮者”以及其背后的“规矩”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掌握着某些未被录入数据库的秘辛。
更重要的是,老陈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电脑里查不到,说不定我这儿还有点老掉牙的记录。”
看来,调查的方向,除了提升权限冲击数据库,或许还要多来这充满茶香的档案室走动了。而“剥皮者”与某种“规矩”的关联,也为她理解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令人不安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