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涯愤然离去,走得突然,侯夫人听到消息赶来时,陆时涯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只剩个薛怜影留在原地抹眼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一头雾水:“世子怎么走了?”
薛怜影捂着脸哭哭啼啼,口齿清楚道:“是那小厮突然跑来,说什么醉月楼的彩霞姑娘出了事,请世子去救她,我极力劝阻,世子不听,反而是…..”
话未说完,她哭得越发可怜起来。
“你!”个没用的!
侯夫人气急,碍于场合,不得不忍耐怒气,冷着脸将人带到一边,斥责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让你拦个人都拦不住!”
娶了这么个儿媳妇,侯府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运了!
薛怜影不语,垂着头继续哭。
她不顶嘴,任由侯夫人指着她训斥,这难得乖顺的模样反倒惹得侯夫人动作一顿,狐疑地打量着她。
这死丫头平时不是牙尖嘴利得很吗,今天怎么转性了?
她越是哭得委屈可怜,侯夫人就越觉得不对劲,深吸口气,威严道:“世子夫人一路车马受累了,去禅房好生歇息吧。”
薛怜影抬头:“那祈福…..”
“为表虔诚,你就抄写佛经十卷,明日送去大殿内供奉。”
……十卷?
薛怜影眉心一跳,维持着老实巴交的模样,低声应道:
“是。”
*
禅房幽静少有人至,兰茵捧着新取来的宣纸,从院子里那棵菩提树下穿过,轻轻推开禅房的门。
屋内炭火充足,很是暖和,薛怜影只着了件素黄锦缎裙,侧倚在软榻上,宽袖垂落到手肘处,露出半截凝白的小臂,颇有闲情地翻过一页佛经。
冷风从窗外吹进,吹得她鬓边的发丝微微拂动,如果忽视没有地上那些被粗暴揉成的纸团,全然一派娴静沉静姿态。
兰茵动作越发轻柔,放下宣纸后悄然退了出去。
房门合拢,屋内只余薛怜影一人,半低着头似在认真研读经文,实则眼睫低掩,早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窗外,隐在树影间的裴砚廷止不住发笑,随手摘了片身旁的树叶,指尖运力,那轻飘的叶片瞬时离手,不偏不倚打在女人手中的佛经上,又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侧。
“唔”
薛怜影一顿,并不太惊讶,伸手拈起那片树叶,抬眸向窗外望去,正撞上裴砚廷那双含笑的凤目。
吴皇后打着为民祈福的名头,昭华长公主身为宗室一员,自然不能缺席,便带了裴砚廷一同前来灵佛寺。
只是他不信神佛,照他来说,皇后若真想挽回民心,不如让吴将军以死谢罪,吴家全部流放边关,再拿出真金白银抚恤来得实在。
是以长公主在大殿焚香诵经时,他待得无趣,便寻了个由头溜了出来。
此时他穿的仍是祈福时那身月白锦袍,与以往的玄色衣袍不同,增添几分温雅。
两人对视片刻,裴砚廷一笑,利落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窗边,双手搭在窗台上,支着下颌瞧她,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薛怜影悠悠收回视线,松开手指任由叶片落在身上:“将军怎么来了?”
“你把我的人使唤得团团转,我不得替他们来讨点好处?”
裴砚廷单手一撑窗台,身姿轻捷地翻了进来,动作熟练,语气也是一如往常的张扬恣意,带着些熟稔的亲昵。
薛怜影望着他,忽然抬起手,裴砚廷挑眉,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还是顺从地弯下腰:“嗯?”
“裴砚廷,”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侧,“我们认识多久了?”
他嘴角一抽:“我最近又哪里惹你了吗?”
薛怜影:?
她蹙眉,嗔怒:“你胡说什么呢。”
不,这绝不是他的问题,分明是她每次动手前最喜欢问这么句话,他一时想差也是情理之中吧。
他定了定神,并不需要深思:“十年,怎么了?”
犹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九岁,一身锦袍浑身泥泞,狼狈至极;她八岁,粗布麻衣,全身湿透也好不到哪里去,而距离他们相遇,已经过去了十年。
薛怜影垂下眼睫,食指抵住他额头,将他推开些:“佛门净地,你离我远些,让外人瞧见了,影响可不好。”
“哈?”裴砚廷被她推得侧过脸,嗤笑:“你也知道这是佛门净地啊,怎么每次干坏事,偏偏都选在这了?”
他又不是她任劳任怨的狗,反唇相讥,奈何薛怜影细眉一蹙,瞪他一眼:
“总归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将军这般光明磊落,还是莫要和我这样的人混迹一处。”
说罢,起身要赶他走。
裴砚廷眼疾手快把她按回去,无奈“啧”了声:“怎么又气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身为武将,上过沙场,杀的人不计其数,死后也是要和你一起下地狱的。”
他叹气,目光在榻上扫了一圈没看见薄毯,只得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好声好气:“你晚间怕是有的忙了,不如现在歇息一会,养养神也好。”
薛怜影轻哼一声,顺着他的力道躺回去,目光朝案上瞥了眼:“我现在歇了,那十卷佛经……”
笔纸都摆好了,分明是在等着他呢。
裴砚廷再次叹气:“行了,我来抄吧。”
他认命地挽起袖子,在书案前坐下,执起笔,模仿着她的笔迹誊抄。
薛怜影侧躺在榻上,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眨了眨眼。
【宿主】
久不出现的095突然冒头:【出于规定,系统需要提醒您
裴砚廷,无字,昭华长公主与辅国公独子,此话虽短,但您应该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大魏的男子年满二十行冠礼,行冠礼后才有正式的字。
【宿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既定的命运是无法被改变的】
就像裴砚廷没有字,一生都没有,这就意味着……
他没有活到二十岁。
【裴砚廷十九岁战死沙场,此乃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