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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锦绣阁重新开业的那天,南芜城像是提前入了夏,日头毒得晃眼,街上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可即便如此,锦绣阁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队,从东街口一直蜿蜒到巷尾,引得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张望。

“听说了吗?沈家大小姐的铺子前两天遭了火,今天重新开业,听说带了苏老染匠的新花样呢!”

“何止啊,我二姨家的表嫂在里面当绣娘,说还有林织户的‘金枝玉叶’云锦,那可是能跟宫里贡品媲美的宝贝!”

议论声里,沈清辞站在二楼的窗边,指尖捏着一块刚裁好的“雨过天青”绸缎。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把清晨的薄雾揉进了丝帛里,触手温润,带着苏老染匠特有的草木香气。

“小姐,吴府的马车到了。”青禾从楼下上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吴小姐亲自来了,还送了贺礼。”

沈清辞转身,将绸缎交给旁边的绣娘:“让张嬷嬷盯紧些,这批料子的针脚一定要匀,不能出半点差错。”说完,她理了理素色的裙摆,快步下楼。

吴婉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罗裙,站在铺子中央,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云锦样衣。见沈清辞下来,她转过身,笑意温和:“沈小姐,恭喜恭喜。我就知道,这点风浪困不住你。”

“吴小姐费心了。”沈清辞示意伙计上茶,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漆盒上,“还劳烦你特意跑一趟。”

“该来的。”吴婉打开漆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玉如意,玉质温润,雕工精巧,“一点心意,祝锦绣阁生意兴隆,岁岁平安。”

沈清辞接过玉如意,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心里泛起暖意:“这份礼太重了,我受不起。”

“怎么受不起?”吴婉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比起你替南芜城除去祸害,这点礼算什么?”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纵火案有眉目了吗?我爹说,知府大人很重视这个案子。”

提到纵火案,沈清辞的眼神沉了沉:“还在查。不过……李捕头昨天来过,说抓到了些线索。”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身影挤过人群,正是李捕头。他身后跟着两个捕快,神色严肃,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沈小姐,借一步说话。”李捕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清辞心里一紧,对吴婉道:“吴小姐稍坐,我去去就回。”

内室里,李捕头开门见山:“沈小姐,阿福抓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沈清辞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昨天后半夜,在北城门抓到的。”李捕头从怀里掏出一份供词,“他已经招了,火是他放的,是……沈仲平指使的。”

沈清辞接过供词,指尖微微颤抖。供词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晰地写着纵火的经过:沈仲平给了阿福五百两银子,让他趁夜潜入锦绣阁后院,用煤油点燃柴房,目的是烧毁库房里的账册,尤其是关于苏木生意的记录。

“他还说了什么?”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哑。

“他说,沈仲平怕他走漏风声,让他得手后立刻出城,去江州的瑞昌号找一个姓赵的掌柜,那里会有人接应他。”李捕头顿了顿,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布包,“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布包里是几片干枯的药材,沈清辞一眼就认出是生首乌和马钱子的残渣。旁边还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字:“事了,瑞昌号赵掌柜处领赏。”

瑞昌号!赵掌柜!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那些散落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连成了线——去年冬天在竹林与沈仲平见面的跛脚人,百草堂买毒药的阿福,江州汇通钱庄的五千两银子,还有瑞昌号的苏木生意……

“李捕头,这个赵掌柜,是不是腿脚不便?”

李捕头点头:“我们派人去瑞昌号问过,确实有个赵掌柜,瘸了条腿,去年冬天来过南芜城,现在已经回江州了。”

“他就是凶手!”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是他给爷爷下的毒!沈仲平买通了他!”

李捕头神色凝重:“我已经将此事上报知府大人,大人很重视,已经派了人手去江州抓捕赵掌柜。只是……”他话锋一转,“沈仲平在南芜城根基不浅,我们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动他,只能先盯着。”

沈清辞明白他的意思。沈仲平经营总号多年,跟不少商户甚至官员都有往来,没有铁证,轻易动他只会打草惊蛇。

“我明白。”她将供词和布包小心收好,“多谢李捕头告知。若是有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送走李捕头,沈清辞回到外间,吴婉见她神色异样,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抓到纵火的人了,是二房的阿福。”沈清辞没有隐瞒,“还查到一些关于爷爷去世的线索,或许……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吴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那太好了。只是……沈仲平那个人,怕是不会坐以待毙,你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

吴婉走后,沈清辞立刻让人去叫周掌柜。周掌柜刚从总号对账回来,听说阿福招供的事,激动得满脸通红:“老天有眼!这下二老爷总算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周伯,你先别激动。”沈清辞将供词递给他,“你看这里,阿福说要去江州找赵掌柜。我怀疑这个赵掌柜就是去年冬天来南芜城的跛脚商人,也是毒害爷爷的凶手。”

周掌柜看完供词,眉头紧锁:“这么说来,二老爷早就跟瑞昌号勾结上了?苏木生意的账册被烧,恐怕就是怕我们查到这层关系。”

“嗯。”沈清辞点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赵掌柜,让他指证沈仲平。李捕头说知府已经派人去江州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周伯,你能不能亲自去一趟江州?”

周掌柜毫不犹豫:“我这就去准备!正好我在江州有个老相识,或许能帮上忙。”

“路上一定要小心。”沈清辞叮嘱道,“沈仲平已经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对去江州的人动手。你多带些人手,走水路,别走陆路。”

“哎,我知道。”周掌柜匆匆去收拾行装,当天下午就带着两个精明的伙计,坐上了去江州的船。

接下来的几天,南芜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知府衙门的人频繁出入总号和沈府二房,虽然没抓人,却查抄了不少账册,明眼人都看得出,沈仲平已经被盯上了。

沈仲平倒是沉得住气,每天依旧准时去总号,只是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有伙计说,夜里总能看到二房的灯亮到天明,还隐约听到争吵声。

锦绣阁的生意却越发红火。“雨过天青”绸缎成了城中贵妇圈的新宠,一匹难求;林织户的“金枝玉叶”云锦更是被预定到了三个月后。沈清辞趁机推出了几款新的绣样,将苏老染匠的靛蓝与云锦搭配,既有江南的婉约,又不失世家的华贵,引得不少外地商户都来进货。

这天傍晚,沈清辞正在核对订单,青禾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总号那边传来消息,二房的账房先生……突然死了!”

“什么?”沈清辞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怎么死的?”

“说是……突发恶疾,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就没气了。”青禾脸色发白,“店里的伙计说,昨天晚上看到账房先生去了二房,回来的时候神色慌张,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沈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账房先生掌管总号的账目多年,沈仲平的贪腐勾当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突然“病逝”,分明是被灭口了!

“周伯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青禾摇摇头,“按路程算,应该明天就能到江州了。”

沈清辞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涌起一阵不安。账房先生一死,很多账目上的证据就断了线。现在,只能指望周掌柜能在江州查到关键线索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沈清辞坐立难安的时候,一个穿着镖师服的汉子踉跄着冲进了锦绣阁。他浑身是血,左臂缠着的布条已经被染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包裹,见到沈清辞,他嘶哑着嗓子喊道:“沈小姐……周掌柜他……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快!快叫大夫!”沈清辞惊呼着冲过去,接过那个染血的包裹。油布上的血迹还带着温度,触得她指尖发麻。

她颤抖着手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还有一块玉佩——那是爷爷当年送给周掌柜的和田玉佩,周掌柜一直贴身戴着,玉佩的边角还有个小缺口,是她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日记的封面上,沾着几滴暗红的血渍。

沈清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翻开日记,第一页就是周掌柜熟悉的字迹,记录着他去江州的行程。往后翻,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页甚至带着颤抖的墨痕——

“三月十二,抵江州。瑞昌号的赵掌柜已跑,据说是前天夜里走的,去向不明。”

“三月十三,找到赵掌柜的住处,在床板下发现这本日记。里面记录了他与沈仲平的交易,包括苏木、毒药,甚至伪造文书的细节!”

“三月十四,准备返程。刚出客栈就遇袭,是沈仲平的人!伙计拼死护着我逃出来,恐怕……回不去了。”

“清辞小姐亲启:日记是关键,务必交给知府大人。沈家的产业,拜托你了。照顾好自己,勿念。”

最后几个字,墨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周伯……”沈清辞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日记的纸页上,晕开了那行“勿念”。

这个看着她长大、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老人,这个把沈家当成自己家的老掌柜,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沈仲平的毒手。

“小姐,您别太伤心了。”青禾扶着她,自己也哭得眼圈通红,“周掌柜用命换来的日记,我们绝不能辜负他。”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对,不能辜负他。”

她将日记小心收好,对伙计道:“去知府衙门,告诉李捕头,就说有重要证据,让他立刻过来。”

半个时辰后,李捕头带着捕快赶到。看到昏迷的镖师和染血的日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当他看完日记里的内容,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沈仲平这个畜生!竟敢如此猖獗!”

日记里的内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惊人。赵掌柜不仅记录了沈仲平买苏木、购毒药的经过,还详细写了去年冬天如何潜入沈府,将爷爷药里的制首乌换成生首乌,最后在爷爷的药里加了马钱子,导致他“突发恶疾”去世。甚至连沈仲平如何威逼利诱账房先生做假账、如何安排阿福纵火,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小姐放心,我这就去禀报知府大人,立刻抓人!”李捕头拿着日记,急匆匆地走了。

当天下午,知府大人亲自带着衙役包围了沈府二房。沈仲平正在家里喝酒,看到冲进来的衙役,他先是一愣,随即发疯似的喊道:“你们干什么?我是沈家二老爷!你们敢抓我?”

“沈仲平,你涉嫌谋杀、纵火、贪腐,证据确凿,跟我们走一趟吧!”李捕头拿出锁链,“咔嚓”一声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沈仲平看着那条锁链,脸色瞬间惨白,瘫倒在地。

消息传开,南芜城的百姓都拍手称快。有人跑到锦绣阁门口放鞭炮,说沈清辞为沈家除了害,为南芜城除了害。

沈清辞站在二楼的窗边,听着楼下的鞭炮声,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她赢了,可代价是爷爷和周掌柜的命,是沈家彻底的分崩离析。

“小姐,知府大人派人来说,赵掌柜也在邻县被抓到了,很快就会押回南芜城受审。”青禾走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

沈清辞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拿起那本染血的日记,指尖划过周掌柜最后的字迹,轻声道:“周伯,你看,都结束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日记上,将那几滴血渍映得格外刺眼。

几天后,周掌柜的葬礼在城郊的山坡上举行。沈清辞一身素衣,亲自为他扶灵。锦绣阁的伙计、林织户、苏老染匠,甚至连吴婉都来了。送葬的队伍从山下一直排到山顶,纸钱纷飞,哭声恸天。

沈清辞将周掌柜葬在爷爷的墓旁,墓碑上刻着“沈家忠仆周明之墓”。她蹲在墓前,将那本日记烧了,火苗舔舐着纸页,将那些罪恶的秘密和周掌柜的心血一起化为灰烬。

“爷爷,周伯,你们安息吧。”她轻声说着,声音被风吹散在山谷里,“我会守住沈家,守住锦绣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起身时,她看到青禾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件新做的“雨过天青”绸缎,正默默地看着她。阳光落在青禾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的坚定。

沈清辞走过去,接过绸缎,指尖触到温润的料子,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是啊,都结束了。但生活还要继续,生意还要经营。她不能沉溺于过去的伤痛,要带着爷爷和周掌柜的期望,好好走下去。

南芜城的风,依旧吹拂着。只是这一次,风里带着的,不再是家族倾轧的阴霾,而是新生的力量和希望。沈清辞知道,她的路还很长,但她不会怕。因为她身后,有锦绣阁的伙计,有苏老染匠和林织户的支持,有吴婉这样的朋友,还有爷爷和周掌柜的守护。

属于沈清辞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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