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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仓房里时间黏稠得像是凝固的猪油。

灯泡昏黄的光线勉强撑开一小团模糊的光晕,照亮干草堆上那具破布娃娃似的身体,还有我膝上那根沉默的骨头。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常七爷身上那股特有的、冰冷的腥气,混着干草的霉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屁股硌得生疼,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但神经却绷得死紧,耳朵竖着,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常七爷一直没动,只有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他没死透。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和等待逼得发疯的时候。

干草堆上的人,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我瞬间清醒,攥紧了膝上的骨头,身体前倾,死死盯住他。

常七爷的睫毛颤抖着,像是挣扎着要掀开沉重的帷幕。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痛苦的呻吟,比风吹过窗缝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他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先是茫然地对着低矮的屋顶,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最终,落到了我身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我膝上那根苍黄色的骨头时,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他整个人猛地一僵!

那双竖瞳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爆发出比之前更浓烈的、几乎要将他神魂都撕裂的恐惧!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破风箱在艰难抽动,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试图向后缩,却牵动了满身的伤口,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乱发。

“别…别过来…”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拿开…拿开它!”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没有半点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甚至将膝盖上的骨头往前稍稍递了递。

“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我的声音在狭小的仓房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我自己都陌生的冷硬,“‘它’是谁?”

常七爷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别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嘚嘚”的声响。那根骨头仿佛是什么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仅仅是靠近,就让他濒临彻底崩溃。

“不…不能说…说了…会死…”他语无伦次地嘶嚎,破碎的音节里全是绝望的恐惧,“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不说,现在就会死。”我往前倾身,将骨头又逼近了几分,几乎要碰到他,“告诉我,为什么缠着我?这骨头到底什么来历?那个‘它’是谁?”

骨头散发出的那股苍茫厚重的气息,似乎因为我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荡漾开来。

常七爷发出一声凄厉的短促尖叫,像是被扔进油锅的活虾,整个身体剧烈地痉挛蜷缩起来!

“啊——!拿开!求你!拿开!”他彻底失去了所有身为“仙家”的体面和高傲,涕泪横流,像个被吓破胆的孩子,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哀求。

我停住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瘫在干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和剧烈的痛苦。过了好半晌,那极致的恐惧才稍微退潮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灰败。

他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我脸上,那双总是盛满恶毒和算计的竖瞳里,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

“嗬…嗬…”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它挖出来…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告诉我。”我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松动。

常七爷闭上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半晌,才极其缓慢地睁开,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十八年前…你出生那天…”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是保家仙牌位裂了…”

“是…‘它’的封印…松了一角…”

“泄出的…一丝气息…冲撞了牌位…”

我心脏猛地一缩!“它”?封印?野人沟那个破庙底下?!

“那丝气息…阴差阳错…融了你的魂…”常七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恐惧,“你活着…你就是个活着的…钥匙…或者…缺口…”

“无数‘眼睛’…都盯着你…等着…门开…”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了。钥匙?缺口?门?

“我…我只是察觉最早…靠得最近…”他喘着气,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那么像伪装的情绪…或许是悔恨?“我想…趁‘它们’都没醒…先抓住你…掌控这把钥匙…或许能…分一杯羹…或者…至少保住性命…”

“所以你要当我出马师父?所以你一次次逼我?”我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就因为这?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钥匙”,我家破人亡,不得安宁?!

常七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还在渗血:“可惜…我算错了…你根本不是什么温顺的钥匙…你是个…煞星…”

他目光再次恐惧地瞥向我膝上的骨头。

“更没想到…你竟然…能把它‘请’出来…”

“这是…‘镇物’…”他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敬畏,“当年…用来钉死‘它’的…东西之一…”

“你拿着它…‘它’会感知到…‘它们’…都会感知到…”

“这东北…要乱了…都要乱了…”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

仓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我坐在马扎上,浑身冰冷,手指死死抠着那根所谓的“镇物”,骨节泛白。

十八年前。封印。钥匙。镇物。

一个个词砸下来,砸得我头晕目眩,却又奇异地…串联起了一切。

原来如此。

原来从我落地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在寻常路上了。

我不是怪胎,我只是…不幸又幸运地,成了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

常七爷不是针对我,他是针对我代表的“可能”,他只是无数贪婪或恐惧目光中的一道。

而现在,因为我挖出了这根“镇物”,漩涡被加速了,更大的风暴可能要来了。

我低头,看着膝上这根救了我,也可能带来更大灾难的骨头。

心里那点侥幸和犹豫,被彻底碾碎。

躲不了啦。

那就…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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