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里死寂。
只有常七爷破碎的喘息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钥匙。缺口。镇物。乱。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搅得一片混沌,却又像刺骨的冰水,浇得我异常清醒。
十八年的浑浑噩噩,被嫌弃,被孤立,家里的败落,奶奶的重病,地里的怪事,屯邻的恐惧…一切都有了源头。
我不是扫把星。
我只是…不幸站在了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常七,不过是第一批被烫了脚,又想趁机捞点好处的贪婪鬼之一。
而现在,因为我挖出了这根能钉死火山的“镇物”,火山可能要提前炸了。
我看着瘫在草堆上,眼神空洞,只剩出气多进气少的常七爷。之前的嚣张、怨毒、算计,全被更大的恐惧碾成了渣。
他怕的不是我,是这根骨头,是骨头背后代表的,那个被钉死的“它”,以及即将被惊动的“它们”。
我慢慢站起身,膝盖因为久坐而有些发僵。
手里的骨头沉甸甸的,温润的触感里仿佛蕴含着能压碎一切邪妄的力量。
我走到常七爷身边,蹲下。
他察觉到我的靠近,尤其是骨头的靠近,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试图往后缩,却连挪动一寸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杀我…”他破碎地哀求,竖瞳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我不杀你。”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他愣了一下,涣散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但你也别想再跑。”我继续道,目光扫过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你欠我家的,欠屯邻的,还没还清。”
他眼中的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变回死灰。
“从今天起,”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容置疑,“你就在这仓房里待着。养你的伤,也好好想想,你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
“等我弄清楚这‘镇物’怎么用,等‘它们’真的来了,”我顿了顿,语气冰冷,“你第一个顶上去。将功折罪,或者…死得有点用处。”
常七爷的身体猛地一颤,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缓慢地、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我没再看他,起身,走到仓房角落。
那里堆着些我爷以前留下的破烂,我翻找出几根粗旧、但结实的麻绳。
回到常七爷身边,他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我沉默着,用绳子将他的手脚牢牢捆住,打了死结。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具还有温度的尸体。
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昏暗压抑的仓房,和草堆上那团墨绿色的、了无生气的影子。
然后,我转身,推开仓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阳光有些刺眼。
我爹我娘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全是焦虑和恐惧。
“悠啊…里面…”我娘抓着我的胳膊,声音发颤。
“没事了,娘。”我打断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暂时…没事了。”
我爹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那根骨头,嘴唇动了动,最终重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心里有数就行…爹…爹帮你守着。”
我点点头:“看好仓房门,别让任何人靠近。也别进去。”
安顿好家里,我攥着那根骨头,走出院子。
屯子里依旧静悄悄的,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慌似乎淡了一些。有人透过门缝偷偷看我,眼神复杂。
我没理会,径直朝着屯子最东头那间破土地庙走去。
我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
老耗子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走到破庙门口,我没进去,直接对着里面喊:“老爷子!出来!有事问!”
稻草堆窸窣响动,老耗子慢吞吞钻出来,小眼睛眯着,看到我,又看到我手里的骨头,明显愣了一下,细长的胡子都抖了抖。
“哟…真让你…请出来了…”它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
“‘它’是什么?”我开门见山,举起骨头,“当年被钉死的是什么?‘它们’又是指哪些?这‘镇物’到底怎么用?”
我一连串问题砸过去,老耗子被问得有点懵,用小爪子挠了挠头。
“哎呦…丫头…你这…捅破天了知道不…”它唉声叹气,“‘它’…名号不能提…提了…会被感知…是当年…闹得东北差点翻过来的…大凶…”
“至于‘它们’…多了去了…被‘它’吸引来的…当年没清理干净的…闻着味想捞好处的…啥都有…影爪那种…只是开胃小菜…”
“这镇物…”它看着我手里的骨头,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敬畏,“是当年一位…了不得的存在…留下的…具体怎么用…俺也不知道…俺就是个看庙的…”
它搓着爪子,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不过…俺听说…这类东西…认主…也吃灵气…你那点微末道行…怕是…催不动哟…”
认主?吃灵气?
我皱紧眉头。我这点灵气,灌进胡三太爷的鳞片都费劲,更别说催动这看起来就不得了的东西。
“就没有…别的办法?”我不甘心。
老耗子摇摇头:“难…除非…”
它忽然顿住,小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侧头听着什么。
我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引擎声?
不是拖拉机那种突突声,是更低沉、更急促的…汽车引擎的轰鸣?而且不止一辆!
这穷乡僻壤,怎么会有这么多汽车?
引擎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屯口!
尘土飞扬中,刺耳的刹车声接连响起!
我和老耗子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屯子口的土路上,赫然停着三辆黑色的越野车!车型硬朗,风尘仆仆,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车门打开,跳下来七八个人。
清一色的黑色作战服(或者说,类似作战服的劲装),穿着战术靴,身形矫健,动作干脆利落。他们下车后迅速散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屯子,带着一种明显的审视和戒备。
最后,中间那辆车的副驾驶门打开。
一个穿着同样黑色劲装、身材高挑的女人跳了下来。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眉眼英气,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她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低头看着屏幕,又抬头看了看屯子的环境,眉头微蹙。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破败的土地庙,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以及,我手中那根无法忽视的苍黄色骨头上。
她的眼神骤然一凝,迈开长腿,径直朝我走来。
她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也立刻跟上,呈半扇形散开,隐隐将我和破庙围在了中间。
步伐沉稳,气息内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老耗子“哧溜”一下钻回稻草堆,没影了。
我站在原地,握紧了手里的骨头,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这又是哪路神仙?
女人走到我面前几步远站定,目光在我脸上和手中的骨头之间扫了个来回,开口,声音清冷,带着公事公办的语调:
“林悠悠?”
我没吭声,警惕地看着她。
她似乎也不期待我回答,继续道:“我们是‘特别事务调查局’,东北分局,第七行动队。”
她亮出一个黑色的证件,上面有一个复杂的徽章,我看不清具体图案。
“接到监测报告,该区域近期异常能量波动频繁,峰值数次超标,疑似有高危封印物异常活跃及未登记超凡生物活动。”
她的语速平稳,却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请你配合调查,交代你手中物品的来源。”
“以及,解释一下,你家门口仓房里,那个能量反应极度不稳定、处于濒危状态的…‘东西’,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