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屠夫”巴克的名字和照片公布的那一刻，707宿舍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里奥的脸上一片死灰。他立刻调出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巴克的公开资料和战斗录像。全息屏幕上，一个如同装甲巨熊般的男人，正在用一种毫无美感、纯粹依赖力量与体重的方式，将他的对手一次又一次地砸向地面。
他的战斗没有技巧可言，就是前进、挥拳、再挥拳。他的对手们在他面前，就像是脆弱的玩具，被轻易地拆解、撕碎。录像的最后，往往是医务无人机抬着担架匆匆进场的画面。
“他……他不是在格斗，他是在施虐。”里奥的声音干涩，“他的‘星能’是最低级的‘蛮力’系，但量级大得吓人。他不在乎防御，因为他相信，最好的防御就是把对手打到再也站不起来。”
林诺沉默地看着那些画面。他那颗习惯了冷静分析的心，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恐惧”的原始情感所占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冷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视频里巴克的每一次重击，都仿佛打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我们……我们没有胜算的。”里奥颓然地瘫在椅子上，彻底放弃了希望，“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比赛。就像用一根牙签去挑战一辆全速冲锋的重装坦克。”
林诺没有说话。他只是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观看那些录像，直到那份恐惧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专注。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格斗技巧，但他能看懂别的东西。
他能看懂巴克每次发力时，左腿膝盖那零点零三秒的微小僵直；他能看懂巴克那只狰狞的义眼，在追踪高速目标时，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延迟；他更能看懂，巴克那条作为主要武器的、经过了重度机械改造的右臂，在连续三次全力挥击后，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肌肉纤维强制冷却的回缩动作。
他像一个最优秀的修理工，在面对一台巨大、恐怖、即将失控的杀戮机器时，本能地开始寻找它结构上的缺陷，寻找那唯一的、可能导致它全盘崩溃的……一抹铁锈。
“里奥，”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帮我预定一间最低级的训练室。”
“训练室？现在？”里奥愣住了，“没用的！我们还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你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任何格斗术！”
“我不学格斗术。”林诺转过头，看着里奥，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我要学……怎么挨打。”
* * * 训练室里，林诺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凄惨。
里奥启动了一架最基础的训练无人机，它只会发射毫无杀伤力、但会带来麻痹感的电击弹。
结果，林诺在五分钟内，被击中了十七次。
他完全没有战斗天赋。躲闪的动作笨拙得像一只喝醉了的鸭子，反击时挥出的拳头软绵无力。他脑子里那些关于巴克弱点的冷静分析，在需要身体做出反应时，变得一文不值。
“放弃吧，林诺……”里奥不忍心地看着浑身抽搐、瘫倒在地的林诺，“这根本行不通。我们去申请……我们去求饶……”
“不。”
林诺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失败、被嘲笑、被无视……这些他已经习惯了。但这一次，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样，默认自己的命运。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在锈带7垃圾山里的日子。想起了那些从天而降的、巨大的、致命的废弃金属块。他无数次地在那些钢铁的暴雨中，靠着本能和对环境的利用，狼狈地、丑陋地、但却有效地活了下来。
他不是战士。
他是一个幸存者。
“里奥！”他忽然喊道，“把训练室的环境模拟，改成‘废弃工地’！”
里奥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瞬间，空旷的训练室变成了一片布满了钢筋、水泥柱和各种障碍物的复杂工地。
当无人机再次向他射击时，林诺的动作变了。他不再试图用标准的格以及格挡，而是像一只受惊的野猫，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根虚拟的水泥柱后面。电击弹打在柱子上，溅起一片数据火花。
他开始利用环境。他在障碍物之间穿梭，他的动作依旧丑陋，依旧狼狈，但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到一个掩体，一个死角。
他不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耳朵去听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声，用身体去感受它划破空气时带来的微小气流变化。他像在垃圾山里预判那些致命的坠落物一样，开始预判无人机的弹道。
一个小时后，当林诺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地将那架无人机引入一个死角，用一块虚拟的铁板将它卡住时，他和里奥都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这是一个丑陋的、投机取巧的胜利。但它是一个胜利。
他们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微弱的、希望渺茫的计划。不是去战胜“屠夫”，而是去“熬死”他。
就在这时，训练室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发出“嘶”的一声，缓缓打开了。
两人惊恐地回头。
门口，凌霜那冰雪般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不知已看了多久，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她开口，声音像冬日的寒风，吹得两人心里发冷，“在竞技场里玩捉迷藏？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去对抗一个‘星能’量级是你二十倍的重装战士？”
她走进训练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诺和里奥脆弱的自尊心上。
“我计算过。以你刚才表现出的反应速度和体力，在毫无遮挡的竞技场上，你最多能撑九十三秒。”
她走到训练室的中央，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学生会不能在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式的对决中获胜。这……有损我部的威严，也显得秩序……毫无美感。”
她抬起手，用自己的终端，连接上了训练室的系统。
“主席授权我，在你上刑场前，对你进行一个小时的‘适应性指导’。”凌霜看着瑟瑟发抖的林诺，眼神冰冷依旧，“目的是为了确保明天的对决，至少……能称得上一场‘表演’。”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林诺和里奥都毛骨悚然的话。
“现在，攻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