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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凌晨四点,天还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林望舒和沈雨薇已经收拾妥当,背着几乎与人等高的竹篓,带着粮、水壶、药锄、砍刀、绳索和一个小小的急救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沉睡的仁济巷。竹篓里除了工具,还塞了几块防雨的油布和两条薄毯。此行要去的地方,是江城以北近百里的老君山腹地,爷爷早年常去采药,林望舒少年时也随爷爷去过几次,知道那里人迹罕至,还留存着一些外面罕见的野生药材。

晨露打湿了裤脚,清凉沁骨。两人沿着城郊废弃的旧公路默默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沈雨薇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和一种共赴艰难的决然。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渐行渐远的城市灯火,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转过头,目光落在前方林望舒挺拔沉稳的背影上,心忽然就定了。

走到天色微明,他们才在一个早已废弃的乡间小站,搭上了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摇摇晃晃往山里开去。车上多是早起赶集的农人,带着鸡鸭菜蔬,空气浑浊。林望舒和沈雨薇挤在最后一排,随着颠簸的路面,身体不时轻轻碰撞。沈雨薇起初有些羞涩,后来便坦然了,甚至悄悄调整姿势,让颠簸时能更自然地靠向他坚实的肩臂。

中巴车只能开到山脚下的一个镇子。剩下的路,全靠双脚。沿着蜿蜒崎岖的羊肠小径向上,林木渐密,光线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斑驳陆离。空气变得湿润清凉,混合着腐殖土、苔藓和不知名野花的复杂气味。

林望舒走在前头,步伐稳健,目光敏锐地扫视着路旁的植被。沈雨薇紧随其后,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不多时便气喘吁吁,汗湿了鬓发。

“歇一下。”林望舒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山石边停下,取下竹篓,拿出水壶递给她。

沈雨薇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才顾得上打量四周。群山苍翠,层峦叠嶂,远处有瀑布如白练悬挂,水声隐隐传来。鸟鸣清脆,更显山幽。

“这里……真美。”她感叹。

“也很险。”林望舒指着不远处一丛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那是乌头,有剧毒,块尤其毒,误食一点点都可能致命。”又指向另一片藤蔓,“那是雷公藤,也是大毒,但炮制得法,是治风湿的猛药。山里好东西多,凶险的东西也多。”

沈雨薇心中一凛,收起了些许浪漫的遐想,更加专注地观察和学习。

休息片刻,继续上路。真正的采药,从进入一片背阴的溪谷开始。林望舒放慢了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搜寻。他时而蹲下,用小药锄小心刨开湿润的泥土,挖出一簇簇带着须的植物;时而攀上陡坡,用砍刀清理荆棘,采摘峭壁上生长的石斛或灵芝(多为次品,但聊胜于无);时而又涉过浅浅的溪流,在石缝间寻找车前草、金钱草。

他教沈雨薇辨认:“你看这株,叶片卵形,对生,茎四棱,揉碎有香气,这是薄荷的近亲,留兰香,也能疏散风热。”“这个开小白花的,是败酱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采药要注意时节、部位、还有留种,不能竭泽而渔。”

沈雨薇学得极其认真,很快就能帮忙采集一些容易辨认的草药,并学着林望舒的样子,小心地去掉泥土,分类放进竹篓的不同隔层。她的手很快被草汁染绿,被荆棘划出细小的血痕,但她毫不在意。

中午,两人找了个有泉眼的开阔地休息,吃带来的粮。粮是沈雨薇准备的,馒头夹着咸菜,还有几个煮鸡蛋。简单的食物,在山野清风中,却显得格外香甜。

“累吗?”林望舒看她揉着小腿,问道。

“不累!”沈雨薇立刻挺直腰板,但随即又垮下肩膀,老实承认,“……有一点。不过我能坚持。”

“慢慢来,采药是持久活,急不得。”林望舒递给她一个洗净的野果,“尝尝,山里长的,没污染。”

果子不大,红艳艳的,咬下去酸甜多汁。沈雨薇吃着,看着林望舒被山风吹得微乱的头发和专注地整理着上午收获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一刻,没有拆迁的纷扰,没有药材商的刁难,只有青山绿水,和身边这个让她安心的人。

下午的行程更深入,也更艰难。他们需要翻过一个山坳,去另一面阳光更充足的阳坡,那里可能有品质更好的黄芪和丹参。山路陡峭,几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甚至借助绳索。林望舒走在前面,不时回头伸手拉沈雨薇一把。他的手燥有力,握住她手腕时,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可靠感。

有一次,沈雨薇脚下打滑,差点摔下去,被林望舒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搂着腰拉了回来。惊魂未定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沈雨薇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林望舒也怔了一下,随即迅速松开手,将她扶稳,低声道:“小心点,看路。”耳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微红。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预定的宿营地——一个背风的山崖下,有一小块相对平坦的草地,旁边有清澈的山涧流过。收获颇丰,两人的竹篓都沉甸甸的。

林望舒熟练地捡来柴,升起一小堆篝火。火光驱散了山间的暮色和寒意,也映亮了两人疲惫却满足的脸。他将沿途顺手采来的几样野菜和菌菇洗净,用带来的小铝锅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野菜汤,就着剩下的粮,便是一顿简陋却温暖的晚餐。

夜幕完全降临,星河璀璨,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山里的夜,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隐约嚎叫。沈雨薇裹紧林望舒递过来的薄毯,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苗,忽然问:“望舒,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这样跟着爷爷在山里跑?”

“嗯。”林望舒往火堆里添了柴,“从六岁到十八岁,除了上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认药,采药,有时候也跟爷爷去很远的村子出诊。”

“会觉得枯燥吗?山里这么静,也没有玩伴。”

“一开始会。后来就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林望舒望着篝火,眼神变得悠远,“山里的每一样东西,草木虫石,风云雨露,都有它的道理和用处。爷爷说,学医的人,先得学会跟天地自然相处,读懂它们的语言,才能读懂人身上的病。”

他顿了顿,看向沈雨薇:“就像现在,虽然很难,但能这样靠自己的双手,从山里找到需要的药材,反而觉得踏实。比在城里跟那些人勾心斗角,踏实多了。”

沈雨薇点点头,深有同感。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望舒,你知道吗,跟你进山的这两天,虽然累,但我特别安心。好像……只要跟着你,去哪里,做什么,都不怕。”

这话里蕴含的情意,几乎已经不加掩饰。火光在她明亮的眼眸中跳动,带着期待,也带着一丝忐忑。

林望舒握着拨火棍的手微微一顿。他并非迟钝,沈雨薇这些子的陪伴、担忧、还有此刻眼中的光,他都看得懂。只是……医馆前途未卜,强敌环伺,他自己尚且如履薄冰,如何敢轻易许诺,拖累他人?

他避开她灼热的目光,看着噼啪作响的火星,声音低沉:“雨薇,跟着我,可能要吃很多苦。医馆现在这样,以后……也不知道会怎样。”

“我不怕苦!”沈雨薇急切地说,“我知道医馆难,也知道赵宏斌他们不会罢休。但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事!我愿意跟你一起,守着医馆,把林家的医术传下去!我……我可以学,可以帮你!”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夜里格外清晰,带着少女的炽热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望舒抬起头,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认的真诚和勇气。心里那层为了保护自己和她而筑起的冰墙,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山风拂过,带着凉意。他沉默良久,终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被他温暖燥的掌心包裹住。

“山里夜凉,坐近些。”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沈雨薇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温暖填满。她顺着他的力道靠过去,肩膀轻轻挨着他坚实的手臂,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无比甜蜜的笑容。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依偎在跳跃的篝火旁,听着山涧潺潺,看着星河浩瀚。

这一刻,山中岁月,仿佛可以地久天长。

然而,现实的危机并未远离。

就在他们沉浸在这短暂安宁的同一时刻,江城的夜晚,另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赵宏斌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面前摊开着几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林望舒和沈雨薇背着竹篓进山,以及在山中采药的情景。拍照的人显然离得很远,用的是长焦镜头。

“哼,自采自用?没有检验检疫,没有正规渠道,谁知道他们采的是什么毒草烂叶!”赵宏斌狞笑着,对面前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吩咐,“找几个靠谱的自媒体,还有本地生活论坛的版主,把照片‘润色’一下,配上文字——‘惊!黑心中医为省钱竟用深山毒草入药,患者安危谁来保障?’‘起底济世堂:无证药材背后的暴利与风险’。要快,要狠!先把舆论给我搞臭!”

“明白,赵总!”獐头鼠目的男人领命而去。

赵宏斌又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变得恭敬:“舅舅,是我……对,调查组那边……是是,我知道要低调。不过,从商业上打击一下总可以吧?他断了药源,我看他还能撑几天!等医馆臭了,黄了,拆迁阻力自然就小了……”

他放下电话,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正面强攻受阻,那就侧面蚕食,釜底抽薪。他要让林望舒,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深山的篝火,温暖不了都市的寒夜。但有些东西,一旦在心中点燃,便再难熄灭。

第二天,林望舒和沈雨薇背着满载的竹篓,带着一身疲惫和悄然变化的默契,踏上了归程。他们不知道,一场针对医馆药材来源、更加恶毒凶险的舆论风暴,已经张开了网,正在江城等待着他们。

而他们从山中带回的,除了救急的草药,还有在困境中淬炼得更加坚韧的情感,和面对未来风雨时,彼此紧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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