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喜欢看历史古代小说,一定不要错过文野笑长生写的一本连载小说《笑谈忠》,目前这本书已更新123921字,这本书的主角是何墨唐渊。
笑谈忠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二月十八,长安的雪还未化尽。
长公主府暖阁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赵清瑜披着玄狐大氅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封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信是半个时辰前密使送来的,字迹潦草,显然写时仓促:
“公主钧鉴:王玹余党昨日廷议,以‘核实边军实额’为由,欲遣御史台、户部、兵部三司联合赴雁门关查验。户部侍郎张谦附议,言‘北境连年虚报兵额,冒领粮饷,恐成藩镇之祸’。陛下未置可否,令三日后再议。事急,望公主早作绸缪。”
赵清瑜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苗舔舐边缘,迅速卷曲焦黑。
“藩镇之祸?”她冷笑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冷,“李牧若真有异心,去年冬北莽攻关时,他只需稍退三十里,雁门关早破了。何须死守三月,折损过半兵力?”
侍立一旁的青衣女官低声道:“公主,张谦是王玹门生,其妻族与江南林家是姻亲。此番发难,恐非只为打压李将军。”
“本宫知道。”赵清瑜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灌入,吹散暖阁里的熏香,“王玹虽逃,党羽未清。他们想断了雁门关的粮饷,逼李牧要么降敌,要么溃败——无论哪种,都能坐实‘李牧无能’或‘李牧通敌’的罪名。届时……”她顿了顿,“届时主和派便可顺理成章与北莽议和,割地赔款,保全江南那些世家的利益。”
女官脸色微白:“那雁门关……”
“雁门关不能丢。”赵清瑜关上窗,转身时眼中闪过决然,“备纸笔,本宫要给唐渊写信。”
—
二月二十,雁门关。
唐渊拆开蜡封的密信时,手指有些发颤。这不是蒲英儿用的浣花笺,而是宫廷特制的云纹纸,右下角有一枚极小的朱砂印——长公主的私印。
信中内容言简意赅,但字字如刀:
“唐兄弟亲启:朝中有变,王党以‘核实兵额’为由,欲断雁门粮饷。张谦主议,三司查验之队不日将北上。李将军需早做准备,若被坐实‘虚报’,则粮饷减半,军心必溃。另,江南粮道恐有阻滞,望警惕。”
唐渊将信反复读了三遍,起身走向帅帐。
李牧正在沙盘前与几名偏将议事,见唐渊神色凝重,挥手让众人退下。
“将军请看。”唐渊递上信。
李牧接过,扫了一眼,脸色渐渐沉下来。他将信纸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笔架摇晃。
“核实兵额?”老将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去年冬雪关之役,雁门守军战死四千三百人,重伤两千余!现在关内能战之兵不足两万八,他们还要‘核实’?核实什么?核实棺材够不够用吗?!”
唐渊沉默。他知道李牧的愤怒——这位镇北将军十六岁从军,守边三十六年,身上大小伤疤二十七处,三个儿子战死两个,独子李朔如今在东海戍边。这样的人,被朝中小人诬为“虚报兵额、冒领粮饷”,何等寒心。
“将军息怒。”唐渊低声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李牧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向校场——那里,新兵正在训练劈砍,动作稚嫩却认真。更远处,伤兵营里还有哀嚎声隐隐传来。
“唐渊,”李牧转身,眼神锐利,“你实话告诉我,若粮饷减半,我们能撑多久?”
唐渊心算片刻:“关内现有存粮六万石,按两万八千人算,每日耗粮约两百八十石,可撑两百一十余日。但这是最理想状况——实际需考虑战损、民夫、伤兵额外补给。若粮饷减半,每月缺口至少三千石,现有存粮……最多撑四个月。”
“四个月。”李牧喃喃重复,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雁门关的位置,“北莽安铁勒正在集结兵力,最迟三月必来犯。届时若粮草不济,军心涣散……”
他没说下去,但唐渊懂。粮草是军队的命脉,命脉若断,再勇猛的将士也挥不动刀。
“将军,”唐渊忽然道,“沈姑娘的商队昨日抵关,押运物资二十车。此事可作文章。”
李牧抬眼:“怎么说?”
“王党诬我们‘虚报兵额’,无非是说我们兵力不足却多领粮饷。但沈姑娘以商贾身份运来如此多军需——若我们真兵力不足,何需这些物资?这恰恰证明,雁门关确需这么多补给,因为我们确有两万八千兵要养!”
李牧眼睛一亮:“你是说,以商队物资为证,反驳虚报之说?”
“是。而且沈姑娘‘丝路之眼’的名号在商界响亮,她若愿意作证,说这些物资是她根据雁门关实际需求筹备的,比我们自辩有力得多。”
李牧沉吟片刻:“沈姑娘会答应吗?”
“下官去问。”
—
当日下午,唐渊在小院找到沈薇时,她正在清点一批新到的箭镞。
院子里摆着十几个木箱,沈薇蹲在其中一箱前,手里捏着一枚三棱箭镞对着光看。阳光照在铁镞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沈姑娘。”唐渊抱拳。
沈薇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锈:“唐大人有事?”
唐渊将朝堂之事简要说了,末了道:“……故想请姑娘作证,你运来的物资是根据雁门关实际需求筹备,以此反驳‘虚报兵额’之说。”
沈薇听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唐大人,你可知我这批货价值多少?”
唐渊一怔。
“西域药材三百斤,其中止血的‘金疮藤’一两值五钱银子;精铁五百斤,是从吐火罗国走私出来的,价比中原高三成;皮革八百张,全是鞣制好的牛皮,一张抵军中的三张。”沈薇走到另一箱前,掀开箱盖,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琉璃瓶,“还有这些火油,一桶值二十两。二十车货,总价不低于三万两。”
唐渊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些物资珍贵,却没想到如此昂贵。
“我若说这些货是平价供应,分文不赚,朝中那些大人会信吗?”沈薇看着他,“他们会说,商贾逐利,无利不起早。我沈薇肯运这么多货来,定是雁门关给了高价——这反而坐实了‘虚报冒领’的罪名。”
唐渊脸色微变。
沈薇却继续道:“所以,不能说我‘平价供应’,要说我‘高价售卖’。”
“什么?”
“唐大人,你回去告诉李将军,让他写奏折时这么说:‘雁门关物资紧缺,商贾沈薇运货来售,价格虽高,但为保关防,不得不购。’”沈薇目光冷静,“如此一来,朝中那些人反而会信——因为这才符合他们对商贾的认知。而他们若信了,就会想:雁门关肯花高价买这么多货,定是确实需要。这不就证明了我们兵力真实吗?”
唐渊怔怔看着她,许久才叹道:“沈姑娘深谙人心。”
“在丝路上跑久了,见的鬼比人多。”沈薇淡淡一笑,转身继续清点箭镞,“对了,奏折里记得提一句,说我‘坐地起价,趁机牟利’。骂得狠些,那些大人才舒坦。”
唐渊深深一揖:“沈姑娘大义,唐某代雁门关将士谢过。”
“不必谢我。”沈薇头也不抬,“我只是在做生意——保住雁门关,才能保住我的商路。各取所需罢了。”
话虽如此,但唐渊看见她清点箭镞时,将一批略有瑕疵的单独挑出来,低声对伙计说:“这些不算钱,白送。”
—
三月初一,惊蛰。
雁门关外积雪开始大面积融化,饮马河传来冰层断裂的闷响。关墙上,士兵们忙着修补被雪水侵蚀的夯土,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根的气息。
但一封飞鸽传书,让关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信是蒲英儿从润州发出的,字迹潦草,显然写时仓促:
“唐兄:二月廿五,粮队自润州发,计粮八千石、棉衣五千套、药材三十车。廿八抵徐州,换骡马北行。三月初一晨,于太原府南五十里黑虎岭遭‘山贼’劫掠。押运护卫四十二人全数被杀,粮车尽毁。尸检刀伤整齐,深而直,乃制式横刀所致。地方衙役称‘山贼凶悍’,然现场无山贼尸首。疑非贼,乃兵。粮道危矣,英儿已另筹粮,然需时日。万望警惕。”
唐渊捏着信纸,指节发白。
“黑虎岭……”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顺着太原府向南划,“这里已是腹地,距雁门关四百余里。什么山贼敢在官道上劫军粮?还全歼四十二名护卫——那些护卫是蒲家重金聘请的,不乏退伍老兵!”
何墨、舒杰、杨万、沈薇都被召到帅帐。李牧将信传阅,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制式横刀。”何墨最先开口,声音冷峻,“只有军队才用。山贼用不起,也用不惯。”
舒杰一拳砸在案上:“肯定是王玹那帮杂碎勾结地方驻军干的!断我们粮道!”
沈薇仔细看了信,忽然道:“黑虎岭一带的驻军……是太原府折冲府吧?都尉是谁?”
唐渊回忆兵部文书:“折冲都尉赵奢,四十二岁,河北赵郡人。原是王玹麾下亲兵,王玹倒台后调任太原,明升暗降。”
“赵奢……”沈薇沉吟,“我在太原府有个铺面,掌柜提过此人。说他‘贪财好酒,尤爱西域琉璃’。”
“琉璃?”唐渊眼神一凛。
“是。去年我运过一批琉璃器到太原,赵奢曾派人来问价,但嫌贵未买。”沈薇顿了顿,“可半个月前,我伙计从太原传信说,赵奢府上近日摆出好几件琉璃珍品,价值不菲。”
何墨立刻抓住关键:“他哪来的钱?”
众人对视,答案呼之欲出。
李牧脸色铁青:“劫军粮,卖钱,买琉璃——好一个赵奢!”
“但无证据。”唐渊苦笑,“现场被‘山贼’破坏,尸体刀伤虽像制式横刀,但山贼也可能缴获军刀。仅凭琉璃,定不了罪。”
帐内陷入沉默。
窗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整齐有力。但这些年轻的声音能响多久,取决于粮草能撑多久。
许久,沈薇忽然道:“将军,此事交给我与何墨。”
李牧抬眼:“沈姑娘有何计策?”
“我与何墨扮作商贩,去太原府查。”沈薇思路清晰,“我是商贾,去太原做生意合情合理。何墨扮作我的护卫,他擅追踪,可寻线索。我们暗中调查赵奢,若能拿到他通敌或劫粮的证据,便可一举扳倒。”
舒杰急道:“太危险了!赵奢若真是劫粮主谋,定会严防死守,你们去不是自投罗网?”
“正因危险,才需何墨。”沈薇看向何墨,目光平静,“死亡沙漠里,我们配合过。他擅潜行、刺杀,我擅周旋、套话。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而且我们‘两不相欠’的关系,反而最不易引人怀疑——商贾与护卫,本该如此。”
何墨一直沉默,此时忽然开口:“我去。”
“哥!”舒杰还想劝。
何墨摇头,看向李牧:“将军,末将愿往。乌衣营暂交舒杰代管。”
李牧目光在何墨和沈薇脸上扫过,沉吟良久,终于点头:“好。但记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立即撤回。”
“是。”
—
出帐后,舒杰拉着何墨到僻静处,压低声音:“哥,你真要去?那赵奢若是狠角色,你们俩……”
“所以更要去。”何墨看着远处关墙,“若粮道真被断,雁门关守不住。关破,所有人都得死。”
舒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何墨拍拍他肩:“守好关,等我回来。”
说完走向自己营帐,开始收拾行装。乌金剑需带,弩机太重不便,改带袖箭。换洗衣物两套,干粮三日份,金疮膏、止血散各一瓶。最后,他从箱底取出一件灰色布衣——那是去年在死亡沙漠时穿的,洗得发白,但结实。
敲门声响起。
何墨开门,沈薇站在门外。她也换了装束,一身靛蓝棉布裙,外罩半旧羊皮袄,头发绾成妇人髻,插了根普通的木簪。脸上未施脂粉,但眉眼间的英气掩不住。
“明日辰时出发。”她说,“我准备了马车,扮作贩皮货的夫妻。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从幽州来太原做买卖。”
何墨耳根微热,但面色如常:“好。”
沈薇递过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两张路引,幽州官府开的,盖了真印——我找朋友弄的。还有二十两碎银,路上用。”
何墨接过,触到她指尖,微凉。
“沈薇,”他忽然叫住她,“虎口的伤好了吗?”
沈薇一怔,抬起右手。虎口麻布已拆,留下一道浅粉色疤痕:“好了。你的药膏很管用。”
何墨点头,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瓷瓶:“新的,带着。”
沈薇接过,瓷瓶温热。她握在掌心,低声道:“谢谢。”
两人沉默片刻,沈薇转身要走,何墨忽然道:“明天……小心。”
沈薇回头,笑了:“你也是。”
—
当夜,何墨最后一次检查行装时,舒杰又溜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酒囊。
“哥,喝一口。”舒杰递过来。
何墨接过,灌了一大口。酒烈,烧得喉咙发烫。
舒杰自己也喝了一口,抹抹嘴,忽然低声道:“哥,沈姑娘……是个好人。”
何墨看他。
“我是说,”舒杰挠头,组织语言,“她在死亡沙漠救过我们,现在又冒险帮咱们。这情义……你得珍惜。”
何墨沉默,又灌了一口酒。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月儿,何叔的仇。”舒杰声音更低了,“但人总得往前看。沈姑娘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得见。你对她……”
“我知道。”何墨打断他,声音沙哑,“我都知道。”
舒杰看着他,叹了口气,拍拍他肩:“那就好。平安回来,哥。”
“一定。”
舒杰走到门口,又回头,咧嘴笑:“对了,陈巧那丫头让我带话,说‘何大哥和沈姐姐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炖了汤等你们’。”
何墨嘴角微弯:“告诉她,汤留着,我们回来喝。”
—
三月初四,太原府。
城门外排着长队,守城兵卒懒洋洋地检查路引。春寒料峭,这些兵卒裹着厚棉袄,呵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一辆青篷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个灰衣汉子,相貌俊朗,左颊有道浅疤,眼神平淡无波。车厢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妇人半张脸,二十许年纪,眉眼温婉,但眼神锐利。
“路引。”兵卒伸手。
汉子递上两张纸。兵卒扫了一眼:“幽州来的?贩皮货?”
“是。”汉子声音低沉,“家里攒了些皮子,来太原碰碰运气。”
兵卒又看了眼车厢里的妇人,妇人冲他温婉一笑。兵卒摆摆手:“进去吧。最近城里查得严,别惹事。”
“谢军爷。”
马车驶入城门。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熙攘,比起雁门关的肃杀,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但细看能发现,巡逻的兵卒比往日多,且眼神警惕。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招牌上写着“悦来客栈”,门面普通,但后院宽敞,适合停车马。
“客官住店?”伙计迎出来。
“要一间上房,后院停车。”汉子——何墨——跳下车,伸手扶妇人下车。动作自然,像真夫妻。
沈薇搭着他手下车,对伙计道:“再要一桶热水,赶路乏了。”
“好嘞!”
安顿好后,两人在房里对坐。窗户关着,门外有伙计走动的声音。
“赵奢府邸在城东永兴坊。”沈薇压低声音,“我伙计打听过,他每日未时从折冲府回府,酉时出门赴宴,子时归。府里护卫二十人,分两班值守。”
何墨点头:“今夜我去探。”
“不急。”沈薇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颗鸽卵大的琉璃珠,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斑斓色彩,“先送礼。”
午后,沈薇独自出门,何墨远远跟着。
永兴坊是太原府权贵聚居地,街道宽敞,宅院深幽。赵奢的府邸不算最气派,但门楼高耸,石狮狰狞。沈薇走到侧门,叩响门环。
门开一条缝,露出老仆半张脸:“找谁?”
“烦请通报,幽州皮货商沈氏,特来献宝。”沈薇递上一颗琉璃珠。
老仆接过珠子,对着光看了看,眼中闪过惊艳:“等着。”
片刻后,侧门大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打量沈薇:“你就是献宝的?”
“是。民妇得了几件西域琉璃,听闻赵大人雅好此物,特来献上。”沈薇不卑不亢。
管家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侧身:“进来吧。”
沈薇跟着进去。何墨在不远处茶摊坐下,要了碗茶,目光始终盯着赵府侧门。
—
赵府花厅。
赵奢四十出头,面白微胖,留着短须,穿着家常锦袍,正把玩沈薇献上的琉璃珠。珠子在掌心滚动,折射出迷离光彩。
“好东西。”他抬眼看向沈薇,“沈夫人从何处得来?”
“亡夫生前跑西域商路,留下的存货。”沈薇垂眸,语气哀婉,“如今家道中落,民妇不得不变卖这些,换些银钱度日。”
赵奢挑眉:“哦?沈夫人想卖多少?”
“这颗珠子,市价至少百两。”沈薇顿了顿,“但民妇敬重大人,愿以八十两相让。另还有几件更大件的,若大人有兴趣,民妇明日带来。”
“明日?”赵奢眯起眼,“沈夫人住在何处?”
“悦来客栈。”
赵奢将珠子放回锦盒,忽然笑了:“沈夫人,你可知近日太原府不太平?”
沈薇故作茫然:“民妇初来乍到,不知……”
“黑虎岭出了山贼,劫了一队粮车。”赵奢盯着她,“那粮队也是从南边来的。你说巧不巧?”
沈薇脸色微白,起身行礼:“大人恕罪,民妇不知此事。若大人觉得民妇可疑,民妇这就离开太原……”
“哎,别急。”赵奢抬手虚按,“本官只是随口一提。沈夫人既然是正经商人,本官自然欢迎。”他话锋一转,“你说明日还有货?”
“是。有一尊琉璃马,一尺来高,通体碧绿,是吐火罗王室流出的珍品。”
赵奢眼中闪过贪婪:“好!明日未时,你带来。若真是好东西,本官绝不亏待你。”
“谢大人。”
沈薇退出花厅,管家送她到侧门。离开赵府百步后,她微微吐了口气,后背已渗出冷汗。
何墨从暗处走出,低声问:“如何?”
“他起疑了,但贪心更盛。”沈薇快速道,“明日未时我再来,你趁府中注意力在我身上时,潜入搜查。重点是书房、库房。”
“明白。”
两人并肩走回客栈,像一对普通夫妻。但沈薇能感觉到,何墨的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那里藏着袖箭。
—
三月初五,未时。
沈薇抱着锦盒再次走进赵府。盒子里装的确实是一尊琉璃马,碧绿剔透,马尾飞扬,栩栩如生。这是“丝路之眼”压箱底的宝贝,价值千金。
赵奢在书房接见她。见到琉璃马时,他眼睛都直了,捧在手里反复摩挲,连声赞叹。
沈薇垂眸站在一旁,心中计算时间——何墨应该已经潜入府中了。
与此同时,何墨从赵府后墙翻入。
他穿着夜行衣,但现在是白天,只能借着假山、树木阴影移动。赵府护卫确实森严,但未时正值换岗,有一炷香的空隙。何墨如鬼魅般穿过回廊,来到书房窗外。
透过窗缝,他看见赵奢正背对窗户欣赏琉璃马,沈薇站在三步外,垂首不语。
何墨无声退开,按照沈薇画的地图,找到库房。
库房门上挂着铜锁,但对何墨来说形同虚设——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签,插入锁孔,轻轻拨动。三息,锁舌弹开。
推门而入,库房里堆满箱笼。何墨快速翻找,在角落里发现十几个麻袋,袋口印着“润州蒲记”的戳印。他割开一个,里面是上等粳米,但已发霉——显然劫来后未及时处理。
证据有了,但还不够。何墨需要赵奢与王玹余党通信的信件。
他退出库房,锁好门,潜向书房。但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奢的笑声:“沈夫人,你这琉璃马,本官要了!开个价!”
何墨心中一紧——沈薇还在里面。他原本计划趁赵奢欣赏琉璃马时潜入书房搜查,但现在……
犹豫间,书房门忽然开了。赵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沈薇。
“沈夫人稍坐,本官去取银票。”赵奢说着,大步走向卧室方向。
机会!
何墨趁沈薇独自在书房,闪身而入。沈薇看见他,眼中闪过惊讶,但立刻会意,走到门边望风。
书房不大,陈设简单。何墨快速翻找书案抽屉,没有。书架上的书册,没有。他目光落在墙角一个檀木箱上,箱上挂锁。
正要开锁,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
沈薇急打手势。何墨环顾四周,书房无处可藏,只有靠墙一个衣柜。他闪身进去,刚合上门,赵奢就带着管家走了进来。
“沈夫人久等了。”赵奢手里捏着一叠银票,“这是一千两,够不够?”
沈薇笑道:“大人慷慨。不过这琉璃马虽珍贵,也不值一千两,八百两足矣。”
“哎,本官说值就值。”赵奢将银票塞给她,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沈夫人既然常跑商路,可听说过‘丝路之眼’?”
衣柜里,何墨握紧了袖箭。
沈薇面色不变:“听过,是西域那边的大商号。民妇亡夫生前还跟他们做过生意。”
“哦?”赵奢盯着她,“那沈夫人可知,‘丝路之眼’的三当家,是个女子,姓沈,单名一个薇字?”
书房里空气一滞。
沈薇笑了:“大人说笑了。‘丝路之眼’的三当家何等人物,民妇一个寡妇,怎会是她?”
赵奢也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本官也只是随口一问。不过……”他缓缓走到书案后坐下,“黑虎岭劫粮案发生后,本官就收到消息,说‘丝路之眼’的人北上了。而且来的正是那位三当家。你说巧不巧,沈夫人?”
“确实巧。”沈薇镇定自若,“但天下姓沈的女子何其多,大人不会凭一个姓氏就疑心民妇吧?”
赵奢不答,手指轻敲桌面。管家悄然挪到门边,堵住去路。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喊声:“走水了!库房走水了!”
赵奢脸色一变,霍然起身:“什么?!”
管家急道:“大人,库房里还有……”
“闭嘴!”赵奢瞪他一眼,快步冲出书房。管家犹豫一下,也跟了出去。
沈薇立刻打开衣柜,何墨闪身而出,手里拿着几封书信——他趁刚才混乱从檀木箱里拿的。
“走!”何墨低喝。
两人冲出书房,但刚到院中,就看见赵奢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七八名持刀护卫。
“果然有问题!”赵奢冷笑,“拿下!”
护卫一拥而上。何墨将沈薇护在身后,袖箭连发,三人应声倒地。但更多护卫围上来。
“从后窗走!”何墨推了沈薇一把,拔剑迎敌。
乌金剑出鞘无声,剑光如墨,第一个冲上来的护卫喉间飙血。何墨左肩旧伤未愈,动作微滞,右肋被刀锋划开一道口子。但他不退反进,剑招狠辣,连杀三人,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走!”他抓住沈薇手腕,冲向院墙。
身后箭矢破空声传来。何墨将沈薇扑倒在地,三支箭擦着后背掠过,钉在墙上。他肩头一痛——旧伤崩裂了。
“何墨!”沈薇惊呼。
“没事!”何墨咬牙起身,揽住她腰,纵身跃上墙头。身后追兵已至,他反手掷出三枚铁蒺藜,惨叫声起。
两人跳下墙,落入一条小巷。何墨辨明方向,拉着沈薇狂奔。身后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
拐过两个弯,前方是死胡同。沈薇脸色发白,何墨却看见墙角有个地窖盖板——大概是某户人家储菜用的。
他掀开盖板:“下去!”
两人钻入地窖,盖板合上。黑暗瞬间吞没一切。
地窖狭小,仅容三四人站立。里面堆着白菜、萝卜,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和菜叶腐败的气息。何墨和沈薇几乎贴面而立,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头顶传来脚步声,追兵到了。
“分头搜!他们跑不远!”
“这边看看!”
脚步声在巷子里来回,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骂骂咧咧。何墨屏住呼吸,左手按住沈薇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到墙边阴影里。这个动作让他左肩剧痛,闷哼一声。
沈薇察觉,在黑暗中低声问:“你的伤……”
“无妨。”何墨声音压得极低。
地窖里漆黑一片,只有盖板缝隙透进几缕微光。借着这点光,沈薇看见何墨额角渗出冷汗,右肋衣襟已被血浸湿。
她心中一紧,想查看伤势,但不敢动。
头顶脚步声渐渐远去,但两人仍不敢出声。时间在黑暗中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许久,外面彻底安静了。
何墨微微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沈薇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湿黏——全是血。
“你流血了!”她急道。
“小伤。”何墨靠着墙坐下,从怀里摸出金疮膏,但手抖得厉害。
沈薇夺过药膏:“我来。”
她撕开何墨右肋衣襟,伤口不深,但长三寸,血还在渗。地窖里没有水,她只能用衣袖擦去血迹,然后倒上药粉,用撕下的布条包扎。
动作熟练,但指尖微颤。
何墨看着她。黑暗中,她的脸离得很近,能看见睫毛的阴影,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沈薇,”他忽然低声道,“谢谢。”
沈薇手一顿,继续包扎:“谢什么。在死亡沙漠,你也这样救过我。”
“那不一样。”何墨说,“那次是约定,各救一命,两不相欠。”
沈薇系好布条,抬头看他。黑暗中,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何墨,”她轻声说,“我们……别再说两不相欠了。”
何墨怔住。
沈薇继续道:“从死亡沙漠到现在,你救过我,我救过你。早就算清了。但是……”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不想和你算清。”
地窖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呼吸。
何墨喉结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沈薇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她低头,看见何墨腰间那枚刻着“薇”字的玉牌,红绳在黑暗中隐隐泛光。
“这个,”她伸手碰了碰玉牌,“你还戴着。”
“嗯。”何墨声音沙哑,“一直戴着。”
何墨从剑鞘上扯下一枚旧铜钱,递给了她,“收着。”他没有解释。
沈薇看着那枚铜钱,背面刻着“墨”字。她握在掌心,金属冰凉。
“何墨,”她忽然问,“若这次我们平安回去,你……还去龙城吗?”
“去。”何墨毫不犹豫,“但不止因为约定。”
“那因为什么?”
何墨看着她,黑暗中目光灼灼:“因为你想去。所以,我陪你去。”
这是最直白的承诺。沈薇鼻子一酸,靠在他未伤的右肩上,轻声:“好。等打完仗,我们一起去。”
何墨抬手,犹豫片刻,轻轻揽住她的肩。这个动作让左肩伤口刺痛,但他没松手。
地窖外,太原府的暮鼓敲响了。
咚——咚——咚——
悠长而沉重,传遍全城。
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听着鼓声。这一刻,没有战争,没有阴谋,没有生死追杀。只有黑暗中的彼此,和一句迟来三年的真心话。
许久,沈薇轻声说:“鼓声停了,该走了。”
“嗯。”
何墨起身,掀开地窖盖板。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两人满身尘土血污的脸。
他们相视一笑,携手爬上地面。
夜风中,太原府的灯火渐次亮起。远处赵府方向仍有喧闹,但已与他们无关。
何墨握紧手中书信——那是赵奢通敌的证据。
沈薇握紧着何墨的手。
两人并肩走出小巷,身影融入夜色。
回雁门关的路还很长,他们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