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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松带着师叔祖的吩咐和一枚刻着简单云纹、却蕴含特殊气息的玉简(清风子临时制作的),连夜启程,抄小路赶回叠翠峰。

云苓和其他几位弟子,则在云缈坊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处相对清净的小院,开始着手接收陈家和几个心惊胆战的势力送来的“补偿”。虽然过程难免有些扯皮和试探,但有清风子那恐怖的实力做背书,加上云缈坊主云渺子亲自派了执事协助调解,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源源不断的灵石、丹药、材料开始流入玄天宗这个早已干涸的池子,虽然远不足以弥补三百年的损失,但也让这几个年轻弟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宗门底蕴”(哪怕是别人还回来的)。

清风子没有在云缈阁顶层静室久留。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林大器,悄然离开了云缈坊,再次进入莽莽苍苍的云缈山脉深处。

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常规的山路,也没有刻意隐匿身形,但行走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许多。清风子似乎对这片山脉极为熟悉,在看似无路的密林、峭壁、溪涧间穿行,如履平地。林大器必须全力运转那半生不熟的“陆地飞腾法”,才能勉强跟上。

越往深处走,灵气越发浓郁精纯,景色也越发奇诡。参天古木的枝叶间垂下散发微光的藤蔓,清澈见底的溪流中游动着五彩斑斓的灵鱼,奇花异草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低阶的、性情相对温和的灵兽在林间嬉戏,见到他们也不惊慌,只是好奇地张望。

这里,才是云缈山脉真正的精华地带,是无数散修和小宗门梦寐以求的修炼宝地。而那些被阵法隐匿起来的、真正的洞天福地和宗门驻地,就散布在这片区域的各个灵脉节点上。

走了约莫大半天,日头偏西时,清风子在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山谷口停了下来。

山谷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隐约能看到一条狭窄的、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径通向深处。四周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很少。

“到了。”清风子看着山谷深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追忆,有怅惘,也有一丝……近乡情怯?

林大器好奇地打量着这处山谷。灵气似乎比外面还要浓郁一些,但除此之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荒谷,甚至有些荒凉。师父带他来这儿干嘛?取东西?这地方能有啥宝贝?

“跟紧我,莫要乱走,此处有残存的禁制。”清风子嘱咐了一句,当先拨开藤蔓,踏上了那条荒草丛生的小径。

林大器赶紧跟上。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的树木格外高大,遮天蔽日,光线有些昏暗。脚下踩着的,除了厚厚的腐叶,偶尔还能碰到一些碎裂的、刻着模糊花纹的石板,似乎是以前铺就的路面。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山谷深处,竟然别有洞天。

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出现在眼前,地面铺着大块切割整齐、如今却已裂缝处处、长满青苔的青色石板。开阔地四周,散落着不少断壁残垣,依稀能看出曾经是殿宇楼阁的基座,只是如今早已坍塌,被藤蔓和荒草覆盖,只剩下一些粗大的石柱或半截墙壁倔强地矗立着,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最显眼的,是开阔地中央,一座已经半塌的、用白色玉石垒砌的牌坊。牌坊只剩两根残柱和半截横梁,横梁上,三个饱经风霜、却依旧能辨认出铁画银钩般风骨的大字,在夕阳余晖下,泛着黯淡的光泽——

【玄天外院】

这里,竟然是玄天宗的一处外院遗址!

林大器震撼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尽管只剩下残垣断壁,但那巨大的石基、精美的残雕、还有空气中依旧残留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肃穆与灵韵,无不彰显着这里昔日的恢弘与鼎盛。与眼前这破败荒凉景象一对比,更让人心生无尽的唏嘘和悲凉。

“这里……是咱们宗门的地方?”林大器喃喃道。

“嗯。”清风子走到那半截牌坊下,伸手抚摸着冰凉粗糙的玉石柱身,指尖划过那些深刻的岁月痕迹,“玄天宗鼎盛时,在云缈山脉设有三处外院,此处‘青溪谷外院’,专司培育灵药、驯养低阶灵兽,并负责接引、初步教导新入门的弟子。当年……也算是一处热闹所在。”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沉睡之灵。

“三百年前那场劫难,主峰受创最重,各处外院也未能幸免。此地因位置相对偏僻,或许……还留下了一些东西。”

他转身,目光扫过那片废墟,最终落在开阔地边缘,一处背靠山壁、看起来相对完整的石砌建筑遗迹上。那建筑只剩下四面墙壁和一个破了大洞的屋顶,门前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几乎将入口完全掩埋。

“去那里。”清风子说着,朝着那处建筑走去。

林大器连忙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碎石和荒草中。

走近了才发现,那建筑虽然残破,但规制似乎比周围的遗迹要小一些,也更显古朴。门楣上方,一块歪斜的、布满裂纹的石匾上,刻着两个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古字——【丹室】。

丹室?炼丹的地方?

清风子拨开几乎堵住门口的浓密荒草,弯腰走了进去。林大器也跟了进去。

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和药草混合的气味。空间不大,中央是一个半塌的、布满裂纹和污渍的丹炉基座,旁边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腐朽的木架痕迹。四壁空空,只有一些残存的、刻在石壁上的、已经模糊不清的控火符文和丹药图谱。

看起来,这里早已被搜刮一空,或者毁于当年的劫难。

“师父,这里……好像啥也没了。”林大器有些失望。还以为能捡到点丹药啥的。

清风子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丹室最里面,面对那面相对完好的石壁。他伸出手,指尖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青色灵光,在石壁上看似随意地、按照某种特定的轨迹,勾勒起来。

随着他的勾勒,石壁上那些模糊的符文残迹,竟然一个个随之亮起微弱的光芒,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光芒流转,逐渐在石壁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如同层层花瓣嵌套的图案。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图案光芒大盛!

“咔……咔咔……”

石壁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运转声。紧接着,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竟然从中间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洞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混合着淡淡药香和某种奇异檀木气息的凉风,从洞内吹拂而出。

“还有密室!”林大器惊喜道。

“嗯,当年外院丹房的一处隐秘药库,只有值守长老和宗主知晓。”清风子收起灵光,当先步入洞口,“跟上。”

洞口内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不长,只有十几级。石阶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四壁和地面都用一种温润的、泛着淡淡白光的玉石铺就,刻满了更加复杂的保温、防潮、聚灵符文。虽然历经三百年,这些符文大多已经黯淡失效,但石室内依旧保持着干燥和相对稳定的温度。

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同样由温玉雕刻而成的、布满尘埃的供桌。

供桌上,只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个尺许见方、非金非木、颜色暗沉、表面布满玄奥云纹的扁平盒子,盒子紧闭,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右边,则是一个……小小的、泥土捏成的、粗糙得甚至有些丑陋的……牌位?

牌位前,没有香炉,没有贡品,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林大器的目光,先是被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凡的盒子吸引,但随即,他看清了那泥捏牌位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已经干涸血迹写成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吾儿】

没有名讳,没有生辰,只有这两个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孤寂气息,从那小小的泥牌位上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压得林大器有些喘不过气。

这……这是谁的牌位?怎么会放在这里?还写着“吾儿”?

他愕然地看向师父。

清风子站在供桌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泥捏的牌位,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他那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种林大器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无尽悔恨和深沉哀伤的神情。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牌位,指尖却在距离牌位寸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轻微、几乎破碎的气音:

“霄……儿……”

只是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锥心刺骨的痛。

林大器呆住了。霄儿?是这牌位的主人?师父的……儿子?

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有家人。在他印象里,师父就是个孤零零的、有点古怪、很厉害、但大部分时间都很淡然的老道士。

可现在……

他看着师父那瞬间佝偻下去的背影,看着那颤抖的指尖,看着那泥牌位上简陋却触目惊心的“吾儿”二字,只觉得一股酸涩猛然冲上鼻腔。

“师父……”他小声唤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风子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痛苦和哀伤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死寂的漠然。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悲意,却更加沉重了。

他没有去碰那牌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个云纹盒子。

他伸出手,这一次,手很稳。他按在盒盖上,指尖青黑色灵光一闪。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弹开。

盒内铺着柔软的、已经有些发黄的丝绸衬垫。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鸡蛋大小、通体浑圆、颜色赤红如血、表面天然生有九道金色细纹、散发着柔和温润光芒与浓郁生机气息的……蛋?

不,不是普通的蛋。它没有蛋壳那种坚硬感,反而更像是一种介于实质与能量之间的奇特存在。那九道金色细纹如同活物,在赤红的“蛋体”表面缓缓流转,明灭不定。

盒盖打开的瞬间,石室内那精纯的灵气仿佛受到了吸引,自发地朝着那枚赤金纹蛋汇聚而去,被它缓缓吸收。

“这是……”林大器被这枚奇异的“蛋”吸引了注意力。它看起来就很不凡,蕴含的生机和灵气简直惊人。

“‘九窍涅槃凰血种’。”清风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沙哑和遥远,“或者说,是它的……一枚‘死卵’。”

“死卵?”林大器不解。死卵怎么还有这么强的生机和灵气?

“凤凰一族,有‘涅槃’之说。此物,乃一头身具真凰血脉的异禽,在寿元将尽、试图冲击更高境界引发涅槃时失败,自身精血、魂魄、道韵在涅槃之火中意外凝聚而成。它并非活卵,无法孵化,却保留了那头异禽最精纯的一丝本源精血和涅槃生机。”清风子解释道,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枚凰血种,“此物对修炼火行功法、淬炼肉身、甚至弥补根基损伤,有不可思议的奇效。当年,是为师……为你的一位师兄准备的。”

师兄?林大器心中一动,看向那个泥牌位。

“可惜……”清风子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合上了盒盖,将那枚“九窍涅槃凰血种”连带盒子,一起拿起,递向林大器。

“大器,此物,现在……归你了。”

林大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师父!这……这太贵重了!是给师兄的,我怎么能要?”他虽然很想要(那东西一看就是顶级宝贝),但也知道分寸。

清风子看着他,眼神深邃:“你师兄……用不上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林大器心里一颤。用不上了……是因为……牌位上那个“吾儿”吗?

“拿着。”清风子将盒子塞进林大器手里,“你身具火灵根(虽然微弱),又机缘巧合初步炼化了‘青元灵火’的一丝余韵(指之前疏导灵力时沾染的),与此物属性相合。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看着林大器那尚显稚嫩却已初显坚毅的脸庞,缓缓道:“你既拜我为师,入了玄天宗,便是我的弟子,也是他的……师弟。有些责任,有些因果,你躲不掉,也需承担起来。此物,算是为师……给你的一份拜师礼,也是……一份传承。”

林大器捧着那沉甸甸(不仅仅是重量)的盒子,感受着透过盒壁传来的温润生机,又看看供桌上那个孤零零的泥牌位,再看看师父那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无尽时光的沧桑眼眸,鼻子又是一酸。

他忽然明白了,师父带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取宝。

更是为了……告别?或者,是某种传承的交接?

“师父……”他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捧着盒子,对着那个泥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没有言语,但心意已到。

清风子看着他磕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光芒,随即又化为深沉的叹息。

“好了,起来吧。”他扶起林大器,“此物你现在还无法炼化,需等到筑基之后,且对火行之道有更深领悟时,方可尝试。暂且收好,莫要轻易示人。”

“是,师父。”林大器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包好,放进自己的包袱最深处,紧挨着那枚灰扑扑的石头(他已经忘了是啥了)。

清风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泥牌位和空荡荡的供桌,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朝着石室外走去。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淡漠。

但林大器却觉得,师父的背影,似乎比来时……更加孤寂,也更加沉重了。

两人沿着石阶回到地面的丹室废墟。清风子再次施法,关闭了石壁密室,将一切恢复原状。

走出残破的丹室,夕阳已经将大半边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给这片荒凉的废墟镀上了一层悲壮而温暖的光晕。

清风子站在“玄天外院”的残破牌坊下,望着这片曾经生机勃勃、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和萋萋荒草的故地,久久不语。

山风吹过,荒草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

林大器站在师父身后,也默默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像重了一些。不仅仅是为了吃肉,为了变强,似乎……还有了别的、更沉重的东西。

“师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认真,“等我们回宗门,把这里……也修起来,好不好?就算不炼丹,种点菜,养点鸡也行啊。”

清风子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徒弟那认真的、还带着点稚气的脸庞,眼中那深沉的悲凉,似乎被这话冲淡了一丝。

他嘴角,极其微弱地弯了一下,仿佛冰雪初融。

“好。”他轻声应道,“等宗门……重新立起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大器却从那个“好”字里,听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微弱的希冀。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抹余晖消失。

清风子最后看了一眼被暮色吞噬的废墟,转身,朝着山谷外走去。

“该回去了。叠翠峰,还在等着我们。”

林大器用力点头,快步跟上。

夜色如墨,逐渐笼罩群山。

但在那最深沉的黑暗里,似乎总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在倔强地燃烧,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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