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华山玉女峰顶,陈玄负手而立。
十八岁的他已长成挺拔青年,青衫磊落,眉宇间既有书卷气,又隐现剑锋般的锐利。
山风拂过,衣袂飘飘,整个人如一柄半出鞘的名剑。
身后脚步声轻响,杨蜜走来与他并肩。
十七岁的少女明眸皓齿,一身素白衣裙,腰间悬剑,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又透着江湖儿女的英气。
十三载同修,两人间的灵魂共鸣已臻化境,无需言语,便知彼此心意。
“师父传令。”杨蜜轻声开口,“让我们即刻下山,前往福州。”
陈玄微微颔首:“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十三年前那场与青城派的切磋,如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绵延至今。
余沧海败退后果然不甘,暗中调查陈玄杨蜜底细无果,反而因行事鬼祟惹来不少非议。
嵩山左冷禅则更加警惕,五岳盟会上屡屡试探,都被岳不群从容化解。
而最大的改变,发生在华山内部。
八年前,陈玄将思过崖秘洞之事告知岳不群。
岳不群初时震惊,随即沉默三日三夜。
出关后,他亲自入秘洞观摩魔教十长老石刻,又研读岳肃手记,终在某个月夜豁然开朗。
“剑气本是一体,正邪也非绝对。”那夜岳不群对陈玄杨蜜说道,“过往执念,今日方觉可笑。”
自此,华山开启变革。
岳不群整合剑、气二宗残存典籍,创《紫霞真解》进阶篇,不藏私地传授所有弟子。
他不再执着于“君子剑”虚名,行事更加务实,却也更加从容——因内心再无危机,武功反突飞猛进,如今已稳稳站在江湖顶尖之列。
福州林家之事,岳不群早已洞悉。
这些年他暗中布置,甚至派劳德诺传递错误情报,让余沧海误判时机。
如今火候已到,是该收网之时。
“师父吩咐,”杨蜜道,“此去有三要:一要救林震南夫妇性命,保福威镖局传承;二要取《辟邪剑谱》真本销毁,免留后患;三要……教训余沧海,让他记住教训。”
陈玄嘴角微扬:“师父这‘教训’二字,说得含蓄。”
两人心知肚明,岳不群所谓“教训”,实则是要借此事震慑江湖——华山已非昔日落魄门派,任何挑衅都需付出代价。
夕阳西下时,两人拜别师门。
岳不群送至山门,看着眼前已能独当一面的弟子,眼中满是欣慰:“此去路途遥远,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
“师父放心。”陈玄郑重行礼。
宁中则拉着杨蜜的手,细细叮嘱。
令狐冲已接任掌门副手,稳重许多,却还是忍不住道:“师弟师妹,若有架打,记得给我留几个!”
众人皆笑。
下山路上,陈玄杨蜜施展轻功,如两只大鸟掠过山林。
十三载苦修,两人武功早已登堂入室。
《紫霞神功》双双突破第七层,内力精纯绵长。
剑法上,他们融合华山剑法精要,自创“双星剑诀”,攻守一体,变化无穷。
三日后,两人抵达福州城。
正是黄昏时分,城门将闭。
陈玄抬眼望去,只见城头旌旗猎猎,城下人潮涌动,一派繁华景象。
谁能想到,这座富庶城池中,正酝酿着一场灭门惨祸?
“青城派的人已经到了。”杨蜜低声道。
她内力外放,感知到数里外几股阴冷气息,正是松风剑法的内力特征。
陈玄点头:“余沧海亲自带队,看来对《辟邪剑谱》志在必得。”
两人交换眼神,默契地融入人流。
夜色渐深,福威镖局内外灯火通明。
林震南尚不知大祸临头,正与几位镖师商议明日走镖事宜。
后院内,林夫人王氏正教导独子林平之练剑——少年十五六岁,眉眼俊朗,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却总缺了那份凌厉杀意。
陈玄杨蜜隐在镖局对面的客栈屋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林平之资质不错,可惜练的是花架子。”杨蜜轻叹。
“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名动江湖,实则需配套内功心法,方能显其威力。”陈玄道,“林远图当年凭此剑法打遍天下,临终前却将心法部分隐去,只留剑招。后人不知其中关窍,自然越练越偏。”
正说着,远处街角闪过几道黑影。
青城派动手了。
陈玄眼神一冷:“按计划行事。你去护林家内眷,我对付余人彦。”
杨蜜点头,身形如烟消散。
陈玄则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凌空掠过数重屋脊,稳稳落在福威镖局正堂屋顶。
下方,余人彦已率青城四秀破门而入,与镖师战作一团。
“林总镖头,交出《辟邪剑谱》,饶你不死!”余人彦剑指林震南,狞笑道。
林震南面色铁青:“余少观主,我福威镖局与青城派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余人彦打断他,“你林家祖上林远图,当年伤我青城祖师,这仇记了百年!今日要么交谱,要么——灭门!”
话音未落,一道清朗声音自屋顶传来:
“好大的口气。”
众人抬头,只见月光下一青衣少年飘然而下,落地无声。
陈玄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青城众人,最后停在余人彦脸上。
“你是何人?”余人彦眼神一凝。
他竟没察觉屋顶有人!
“华山陈玄。”
四字一出,满堂皆惊。
林震南喜出望外——华山派竟来援手!
余人彦则脸色阴沉:“是你?怎么,华山派要插手我青城派私事?”
十三年未见,余人彦苦修多年,自信陈玄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路见不平而已。”陈玄淡淡道,“余少观主若现在退去,尚可保全颜面。”
“狂妄!”余人彦怒极反笑,“就凭你?十三年前那个娃娃?今日我倒要看看,华山派教出了什么人物!”
剑光一闪,松风剑法中最毒辣的“松针透骨”直刺陈玄咽喉。
这一剑快、准、狠,尽得余沧海真传。
林震南看得心惊,自忖难以接下。
然而陈玄只是轻轻侧身。
剑锋擦肩而过,余人彦心中一凛,正要变招,却觉手腕一麻——陈玄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点在他脉门上,内力微吐,长剑脱手!
“你——”余人彦大骇,连退三步。
青城四秀见状,同时扑上。
四人配合默契,剑光如网,罩向陈玄周身大穴。
陈玄不闪不避,右手虚握,紫霞内力汹涌而出。
空气仿佛凝滞,四柄长剑如陷泥沼,再难寸进。
下一刻,他手腕一抖,四人同时闷哼倒飞,撞碎门窗跌落院中。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堂内死寂。
林震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所见——这少年武功,简直深不可测!
余人彦面如死灰,终于明白今日踢到了铁板。
“滚。”陈玄只说一字。
青城众人搀扶着狼狈离去,连句狠话都不敢留。
陈玄这才转身,对林震南拱手:“林总镖头受惊了。”
“陈少侠救命之恩,林家没齿难忘!”林震南激动道,“只是……青城派必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陈玄微微一笑,“此事华山既已插手,便会管到底。不过在那之前,林总镖头需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借《辟邪剑谱》一观。”
林震南脸色微变。
陈玄正色道:“林总镖头莫要多想。此谱留在林家,终是祸根。我奉师命前来,一是保林家平安,二便是要销毁此谱——免得再惹江湖纷争。”
林震南沉吟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也罢……此谱确已害苦我林家。”
他离开林家,半小时后,拿来一个袈裟。
打开后,封面四字:辟邪剑谱。
陈玄接过,快速翻阅。
以他如今的武学修为,一眼便看出其中关窍——剑招精妙,但缺失了最关键的内功心法。
而那心法……他看向开篇八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暗暗摇头。
“林总镖头可知,为何祖上林远图不让后人修炼完整剑谱?”
林震南茫然摇头。
“因为此谱虽有威力,却要付出极大代价。”陈玄合上袈裟,掌力微吐,袈裟化为齑粉,“今日毁去,对林家、对江湖,都是好事。”
林震南虽有不舍,却也知陈玄所言在理,郑重道谢。
此时杨蜜也从后院走来,身后跟着林夫人和林平之。
“青城派埋伏后院的弟子已料理了。”她轻描淡写道。
林平之却直直盯着陈玄,忽然跪倒在地:“请陈少侠收我为徒!”
众人都是一愣。
陈玄扶起少年,看着他眼中的渴望与坚定,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的自己。
“拜师之事,需问过我师父。”他温声道,“不过你若真想学武,我可传你一套华山基础功法,日后若有缘,或可上华山。”
林平之喜极,连连磕头。
当夜,林家设宴款待。
席间林震南问起青城派后续,陈玄只道:“余沧海那里,自有计较。”
他心中已有计划。
余沧海既敢动灭门之念,便需付出代价。
而这代价,要让整个江湖都看见——华山不可欺,正道不可辱。
月过中天时,陈玄杨蜜告辞离去。
福州城外,两人立于山岗,回望城中灯火。
“下一站,青城山?”杨蜜问。
“嗯。”陈玄目光望向西方,“是该让余沧海明白,有些线,踩不得。”
夜色中,两道身影向西疾驰。
江湖的风,又要起了。
而这一次,风从华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