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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那两点暗红的光芒钉在了冰冷的月光里。

苏明夜的手指,在陈烛阻止之前,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摸向了腰后——那里没有枪,只有冰冷的锤铲木柄。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是标准的警戒与预备进攻姿态。然而,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身影手中的龟甲,以及龟甲上那个古朴的符号,大脑在瞬间飞速运转。

没有攻击意图。至少目前没有。那身影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展示?或者说,一种古老的、沉默的询问?

陈烛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尚未从地下呜咽声中完全恢复的隐痛。他的感知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触碰那个身影。反馈回来的,不是活人的生机,也不是纯粹的、如那些活化石膏或机械造物般的冰冷“驱动意志”,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存在感”。

那是泥土、锈铁、干涸血渍、汗水、皮革腐烂后混合的气息,经受了漫长岁月和某种极端力量的侵蚀与沉淀。是一种“执念”的化石,一种“责任”的残骸。它很虚弱,像风中残烛,却又异常顽固,如同嵌入岩石的树根。那两点暗红的光芒,正是这残存执念的核心,是它还能“动”、还能“看”的原因。

这感觉……与何尊的煌煌宣告、青铜鼎的破碎记忆、民俗杂物的混乱意念都不同。它更“实”,更“个人”,带着强烈的、属于某个具体“存在”的印记——一个战士,一个守卫者,一个在漫长到难以想象的时光中,始终被某个“命令”或“誓言”禁锢于此的……魂?

林不语躲在苏明夜身后,牙齿依旧在轻微打颤,但她的目光也被那龟甲吸引了。她不懂上面的符号,可那龟甲本身,那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边缘,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韵律”?仿佛一个老人在沉默中,一遍遍抚摸着自己仅存的信物。

沉默的对峙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通道外,大厅穹顶破洞透下的月光,缓缓移动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终于,那“兵俑”般的身影,又有了动作。他摊开的手掌,极其缓慢地向前递出了寸许。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消耗了他不小的力气,拄地的青铜长矛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锈屑剥落的沙沙声。

他依旧沉默,但那两点暗红光芒的“注视”,更加集中地落在了苏明夜身上。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苏明夜左手那枚紧握的、光芒黯淡的警徽上。然后,目光微微偏移,扫过陈烛手中那根简陋的木矛,最后,在林不语怀里的鼓和鞭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苏明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极度戒备的状态中,稍稍抽离出一丝理智。对方没有攻击,且在展示物品。是沟通的尝试?还是陷阱?

她看了一眼陈烛。陈烛微微点头,眼神示意那龟甲,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看。”

苏明夜定了定神,缓缓地、以不会引起误会的速度,松开了握住锤铲的手,将它轻轻放在脚边。然后,她伸出左手——依旧握着警徽,但将光芒稍稍调亮,照向那龟甲,同时右手也缓缓抬起,掌心向上,做了一个“请展示”的、相对温和的手势。

她没有试图去拿龟甲,只是表示自己在看。

“兵俑”的身影似乎对她的这个举动“理解”了。他不再向前递送,只是稳稳地托着龟甲,让苏明夜警徽的光芒,清晰地照亮了那块半个巴掌大的、温润古朴的甲片。

借着这稍亮的光线,三人终于看清了龟甲上的符号。

那不是后来成熟的甲骨文或金文,笔画更加简单、古朴,甚至带着一丝稚拙的刀刻痕迹。它像是一个简笔画的“人”,张开双臂,站在一个方框(或者代表城池、地域的符号)之内。人形符号的头顶,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代表“冠”或“标识”的点。

苏明夜的历史知识仅限于警校培训的常识,一时无法解读。她看向陈烛。

陈烛的呼吸在看清那个符号的瞬间,微微一滞。他的专业是文物修复,尤其侧重青铜和金石,对早期文字符号涉猎颇深。这个符号,他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其具体读音和在特定语境下的含义,但结合其形态和出现的场合(一个古代战士形象的“存在”持有)……

“这……这像是‘卫’字。非常古老的写法。”陈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人守在城邑之中,或守卫着某个标识……就是‘守卫’、‘保卫’的‘卫’。”

“卫?”苏明夜咀嚼着这个字,目光再次投向那沉默的身影。一个“卫”字龟甲,被一个疑似古代战士残魂的存在贴身携带,在此地“夜幕”降临的诡异时刻,展示给他们看?

这意味着什么?他是在表明身份?一个“守卫者”?还是说,这龟甲本身,是某种信物、钥匙,或者……求救?

“兵俑”似乎听懂了陈烛的话,那两点暗红的光芒,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他托着龟甲的手,缓缓收回,另一只握着青铜矛的手,却抬了起来,用矛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脚下的地面。

咚。一声轻响。

然后,矛尖缓缓移动,指向他们三人来时的方向——那条通往地下深处的石阶通道。接着,又划了一个半弧,指向大厅下方,那兵戈之气最浓烈的中心区域。最后,矛尖抬起,遥遥指向大厅另一端,那扇紧闭的、巨大的金属门。

三个指向。下方,此地,彼端。

做完这个动作,他似乎耗尽了支撑的力量,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拄着长矛才重新站稳。那两点暗红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

苏明夜、陈烛、林不语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动作虽然简单,但意图似乎相对明确。

“他在告诉我们什么……”林不语用气声说,“下面……危险?这里……是他的地方?那扇门……是出路?还是目标?”

陈烛凝视着那个身影,试图从他那沉重如山的“存在感”中,解读出更多信息。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将感知延伸,这次不是探查对方整体,而是尝试捕捉刚才对方矛尖指向时,那“意念”中可能泄露出的、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

指向地下时,是浓郁的、化不开的警惕和警告,甚至带着一丝……忌惮?指向此地(大厅)时,是一种深沉、固执的“归属”与“责任”,混杂着无边无际的疲惫。而指向那扇金属门时,情绪则复杂得多——有渴望,有犹豫,有一种被漫长时光磨损得近乎麻木的“期待”,以及一丝更深沉的、仿佛烙印在灵魂里的“制约”或“禁令”?

“他好像……不能离开这里?或者,不能主动去那扇门?”陈烛不太确定地低声说,“他在守卫这里,对抗来自地下的威胁。而那扇门……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但又有什么东西阻止他过去?”

苏明夜目光锐利地扫过大厅。这里陈列着大量古代兵器和车马器,虽然大部分是复制品或经过处理的文物,但在“夜幕”和这兵俑残魂散发的兵戈之气影响下,这些东西在月光下仿佛都活了过来,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这里,或许在漫长岁月中,真的形成了某种以“守卫”和“兵戈”概念为核心的、脆弱的“场”或“痕”,而这兵俑,就是这“痕”的核心,或者说,是其中最顽固的、未曾完全消散的一道“印记”。

他在此守卫,对抗着从地下更深、更古老、更不祥之处蔓延上来的东西(或许就是那恐怖呜咽的源头)。而那扇金属门,可能通往博物馆的其他区域,比如……古代科技馆?那里有“有序”的信号,但兵俑的残魂,却被某种规则限制,无法靠近?所以,当他发现有三个活人,带着一点点不同“痕迹”(警徽的法意、木矛的象征、民俗鼓的韵律)来到这里时,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展示信物(龟甲),指明方向。

他在求助?或者说,他在履行“守卫”职责的同时,也在为可能的“援军”或“传承者”指路?

这个推测让苏明夜心头一凛。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兵俑残魂,在这无尽的守卫和消耗中,竟然还保留着如此清晰的、指向性的意志。这份坚韧,让人动容,也让人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你能……说话吗?”苏明夜尝试着,用尽量清晰、缓慢的语气问道,“告诉我们,你是谁?需要……我们做什么?”

“兵俑”沉默着,暗红的光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几秒,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但意思明确。

不能,或者无法用语言交流。他的“存在”形式,似乎已经不支持这样复杂的表达了。他更多的,是依靠“意念”的散发和本能的动作。

苏明夜并不意外。她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她指了指兵俑手中的龟甲,又指了指自己,再指向那扇远处的金属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卫”字,是给你的?还是让我们带着?去那扇门?

“兵俑”理解了。他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龟甲,那两点暗红的光芒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眷恋”的情绪。然后,他缓缓地,再次将托着龟甲的手,向前递出。这一次,递出的方向,明确地指向了苏明夜。

他要将龟甲,交给他们。

苏明夜深吸一口气。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再次确认般看向陈烛和林不语。陈烛面色凝重,微微点头,低声道:“这东西……似乎是他‘存在’的一部分,或者重要的信物。他交出来,可能意味着……托付,或者,开启某条通路的‘钥匙’。”

林不语也小声道:“龟甲……感觉没有恶意。很‘静’,很‘沉’,像一块压舱石。”

苏明夜不再犹豫。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托在龟甲下方。

“兵俑”的手松开。

龟甲落入苏明夜掌心。触手温润,并非想象中骨甲的冰凉,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人体温度的余热。甲片很轻,但托在手里,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分量感”,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沉淀”。甲片上那个古朴的“卫”字,在接触她皮肤的瞬间,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兵俑同源但更加内敛的“兵戈之气”顺着接触点传来,并不刺人,反而带着一种坚实的、令人心安的质感。

就在龟甲易手的刹那——

“兵俑”高大的身躯,似乎不易察觉地松垮了一丝。那两点暗红的光芒,也明显黯淡了不少,仿佛维持他存在的某种重要支撑被抽离了。但他依旧稳稳地拄着长矛,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真正的、开始风化的雕塑。

苏明夜握紧龟甲,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奇异触感,抬头看向“兵俑”,郑重地说:“我们会……尽力。”

“兵俑”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地,再次抬起握着青铜矛的手,矛尖坚定地,指向大厅那端的金属巨门。然后,手臂无力地垂下。那两点暗红的光芒,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里面似乎有疲惫的释然,有无声的嘱托,然后,光芒彻底熄灭。

高大的身影僵立在原地,拄着长矛,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变回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陶俑。只有那身破烂甲胄和锈蚀长矛,在月光下投出沉默而孤独的影子。

龟甲在苏明夜手中,微微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上面的“卫”字,仿佛一颗微弱但顽强的心脏,在缓缓搏动。

陈烛和林不语走到苏明夜身边,看着那尊失去最后“活性”的兵俑,又看看她手中的龟甲,心情复杂。

“他……把最后的东西,给我们了。”林不语声音有些哽咽,不知是恐惧还是感动。

“他在此守卫了不知多久,对抗着地下的东西,直到力量耗尽,或者说,直到他认为……等到了可以托付的人。”陈烛低声道,目光扫过大厅中那些沉默的兵戈,“这整个展厅,或许都是他‘守卫’意志的延伸。现在,他把‘信物’和‘方向’给了我们。”

苏明夜将龟甲小心地收进制服内侧口袋,紧贴着胸口放好。那里,还放着父亲的字条和那叠旧符纸。她重新拿起锤铲,目光坚定地看向大厅那端的金属巨门。

“走。”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去那扇门。不管后面是什么,是陷阱还是出路,我们都得去看看。这是他对我们的指引,也是我们目前唯一清晰的目标。”

“那……下面?”林不语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石阶通道。

“暂时应该安全。刚才那声音湮灭了追兵,这位……‘守卫者’也挡住了来自下方的侵蚀。但时间长了不好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区域。”苏明夜分析道。

三人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沉默的兵俑,对他微微颔首,算是致意和告别。然后,他们离开拱形通道,小心翼翼地沿着大厅边缘,朝着那扇金属巨门的方向前进。

大厅空旷无比,月光破碎,在地面上投出斑驳诡异的光影。两侧和中央陈列的巨大战车、青铜戈戟、铁甲陶俑,在昏暗中如同无数蛰伏的巨兽和沉默的军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行走其间,仿佛穿过一片凝固的古战场,耳边似乎有幻听般的金铁交鸣、战马嘶啸和压抑的呐喊。

苏明夜握着龟甲,能感觉到胸口的温热似乎形成了一层极其微薄的、无形的“护甲”,将周围过于浓烈的兵戈煞气稍稍隔开,让他们不至于被这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杀伐之意压垮心神。陈烛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因之前消耗和冲击带来的刺痛,在这温润气息的安抚下,缓解了不少。

林不语则似乎对另一种“声音”更敏感。她低声道:“这些兵器……好像在‘呼吸’?很慢,很轻,但确实有……像睡着了,但随时会醒过来一样。我们走轻一点,别吵到它们……”

这话让苏明夜和陈烛更加警惕,脚步放得极轻,尽量绕开那些大型陈列品,贴着墙根移动。

大厅比他们想象中更大。走了好几分钟,那扇金属巨门才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扇厚重的、带有明显现代工业风格的合金密封门,似乎是后来为了分隔展厅区域加装的。门上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个电子门禁锁和手动旋转的巨大轮盘。门的上方,有一块LED指示牌,但此刻是熄灭的。门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块铜质标牌,上面刻着字。

走近了,借着月光和苏明夜警徽的光芒,他们看清了标牌上的字:

“古代科技与天文馆——主入口”

“未经许可,禁止入内。内部设备精密,保持安静。”

古代科技馆!果然是这里!

陈烛之前感应到的“有序”信号,苏明夜分析的“可能被污染或篡改的自动化系统”,以及兵俑残魂最后指明的方向,全部指向了这扇门后。

门是关着的。电子锁显然已经失效。苏明夜尝试转动那个巨大的手动轮盘。

“嘎吱……嘎吱……”

轮盘发出生涩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似乎还能转动。她使出全力,和陈烛一起,两人合力,才艰难地将轮盘旋转了数圈。

“咔哒……轰隆……”

门内传来沉重的机械传动声。紧接着,厚重的合金密封门,缓缓向一侧滑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

一股与外面兵戈肃杀、地下阴冷潮湿、民俗杂乱陈腐都截然不同的气息,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那是一种干燥的、带着微弱静电和精密仪器特有气味的空气。很“干净”,很“空”,甚至有点……过于“干净”了。没有灰尘味,没有陈腐气,只有纯粹的、人造环境循环系统的味道。

门缝里,是一片柔和、稳定、均匀的白色光芒。不是应急灯那种惨白或昏黄,更像是某种高效LED灯带发出的、无影灯般的光线,将门后的通道照得一片通明,纤毫毕现。

通道很宽敞,铺着光洁的防静电地板,墙壁是纯白色,天花板镶嵌着整齐的灯带。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与门外博物馆其他区域的破败、诡异、黑暗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然而,这种“正常”和“洁净”,在此刻的背景下,反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不安。

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话。仿佛“夜幕”从未降临到这里,仿佛外面的崩溃、活化、诡异、杀戮,都与这道门后的世界无关。

但电流杂音里的冰冷“指令”,发报机房间的致命陷阱,都告诉他们,这里绝非净土。

苏明夜停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警惕地观察着通道内部。通道笔直向前延伸大约二十米,尽头似乎是一个拐角。两侧有几扇紧闭的、看起来像是实验室或办公室的门,门上都有电子门禁,此刻都亮着代表“锁定”的红色小灯。空气中,隐约能听到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嗡”声,像是大型服务器机柜运转的背景音,或者是中央空调系统在低功率运行。

“有电?”林不语惊讶地小声道。这似乎是“夜幕”降临后,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稳定、大范围的人造光源和似乎还在运作的系统。

“也可能是备用电源,或者……别的能源。”苏明夜沉声道,目光扫过那些亮着红灯的门禁,“这里的一切,都在某种‘系统’的控制之下。那个系统,可能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指令’源头。”

陈烛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入通道。这里的“意念碎响”极其稀少,几乎为零,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净化”或“屏蔽”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带着精密逻辑感的“监视感”和“规则感”。仿佛他们踏入的,不是一个物理空间,而是一个巨大、复杂、且完全“有序”的程序的内部。

“感觉很……‘严’。”陈烛低声说,“像个大笼子,或者无菌实验室。我们进去,可能每一步都在监控之下。”

苏明夜点点头,握紧了锤铲和胸口的龟甲。龟甲传来的温润感,在这片过于“洁净”和“冰冷”的环境中,成了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人气”和“根基”的东西。

“我们没有退路。”她说,“外面是绝境,下面是未知的恐怖。这里是唯一可能有‘答案’和‘出路’的地方,虽然同样危险。记住,‘保持理智,规避杂波’。林不语,用你听声音的天赋,随时注意异常。陈烛,你的感知,警惕任何‘规则’层面的变化。我走前面。”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侧身,第一个踏入了那片柔和而诡异的白光之中。

防静电地板传来轻微的、令人安实的摩擦感。空气干燥清爽,温度恒定,仿佛置身于某个高级科研机构。然而,这份“正常”带来的不是放松,而是更加紧绷的神经。

三人排成一列,保持着警惕的间距,缓缓向通道深处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被轻微放大,又似乎被某种吸音材料削弱。只有那背景的“嗡嗡”声,恒定不变。

走到通道中段时,忽然,侧面一扇紧闭的、标着“光谱分析室A”的门上,那红色的门禁灯,“滴”地一声,变成了绿色。

门,自动向一侧滑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与外面通道的光明形成鲜明对比。一股淡淡的、化学试剂和臭氧混合的气味飘了出来。

苏明夜立刻停下脚步,锤铲指向门内,警徽光芒也照了过去。

门内是一个标准的实验室,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仪器,墙上挂着图表。一切井然有序,但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异常。

三人屏息等待了几秒。门内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东西出来。

绿灯持续亮着,门保持着开启状态,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不,更像是某种“测试”或者“观察”。

苏明夜眼神一凛,没有理会那扇门,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他们绕开门口,继续向通道尽头走去。

就在他们经过那扇门后,走出不到五步——

“滴。”

身后,那扇门又自动关上了。红灯重新亮起。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系统一个无意识的、短暂的“眨眼”。

然而,这个“眨眼”,却让三人的后背都渗出了冷汗。这看似平静的通道,远比外面那些张牙舞爪的诡异,更让人心里发毛。

他们终于走到了通道尽头,拐过弯。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呼吸都为之一窒。

拐弯之后,并非另一个通道,而是一个极其广阔、挑高至少十几米的巨大空间。

这里,就是古代科技与天文馆的主展厅。

但与预想中陈列着古代天文仪器、农耕工具、航海模型的情景完全不同。

整个主展厅,已经被彻底改造了。

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线缆,如同巨树的根系,从高高的穹顶垂下,连接着地面中央一个庞大无比的、复杂到难以理解的金属结构体。那结构体由无数银白色的金属管、齿轮、透镜、线圈、显示屏(有些亮着滚动的数据流,有些已经黑屏)、以及大量无法辨认功能的部件组合而成,整体呈现出一种非欧几里得的、充满未来感和神秘学意味的几何形态。它静静地矗立在展厅中央,散发着柔和的、稳定的白色光芒,正是整个空间的光源。那些幽蓝的线缆,如同血管,将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中。

而在巨大结构体的周围,原本的展厅地面被清空,铺设着光滑的金属地板,上面用暗红色的、荧光的涂料,绘制着无数巨大、精密、相互嵌套的几何图形和难以解读的符文。这些图案以结构体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几乎覆盖了整个展厅地面,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无比复杂的“法阵”或“电路图”。

空气中,除了那恒定的“嗡嗡”声,还多了一种更加低沉、更加恢弘的、仿佛星辰运转般的低频震颤。那是从中央结构体内部发出的声音。在这震颤中,陈烛能清晰地感觉到,之前感应到的那种“有序”、“理性”、“逻辑”的磅礴能量流,其源头就在这里!它如同一个巨大的理性“心脏”,在冰冷地、精确地搏动着,维持着这片区域的“秩序”,或许也在尝试着……解析、对抗,甚至“定义”外界的“夜幕”?

而在这个庞大结构的基座旁,一个相对“正常”的区域,立着几排临时拼接起来的工作台。工作台上堆满了各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示波器、信号发生器、以及大量手写笔记和图纸。工作台前,坐着三个人。

那是三个活生生的人。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都穿着沾满油污和灰尘的白大褂或工装,神情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狂热的偏执。他们紧紧盯着工作台上的屏幕和仪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或拿着电烙铁在电路板上操作,对苏明夜三人的到来,似乎……毫无察觉?

不,不是毫无察觉。

就在苏明夜三人出现在拐角,看到这惊人景象的瞬间——

中央那庞大结构体上,数十块原本显示着数据流的屏幕,画面同时一变!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清晰的监控画面!画面中,正是苏明夜、陈烛、林不语三人站在通道口,满脸震惊的表情!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合成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女声,从结构体内部,通过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扬声器,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巨大展厅: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入侵B-7核心区。”

“身份识别:失败。匹配数据库:无。”

“能量特征分析:检测到微弱‘法’之印记、‘文’之共鸣、‘巫’之残留。威胁等级评估:低,但存在变量。”

“根据《异常事态紧急处理预案》第1138条,启动‘观察-引导-收容’协议。”

“陆星河博士,请执行‘引导’程序。”

话音落下,那三个坐在工作台前的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整齐划一地,转过了头。

六道目光,带着同样的疲惫、麻木,以及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正常的、被程序固化的“理性”光芒,如同六台精准的摄像头,牢牢地锁定了门口的三人。

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凌乱,他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平板、缺乏起伏、仿佛照着稿子念诵的语调开口:

“欢迎来到‘秩序灯塔’,未登记访客。”

“我是陆星河,古代科技馆技术主管,现为‘灯塔’系统维护员。”

“请出示你们的‘文明编码’,或接受‘理智检定’与‘信息录入’。”

“配合,是生存与理解的唯一路径。”

“反抗,将被视为‘杂波’,予以清除。”

他的话语,与之前电流杂音中的“指令”和“接应”广播,如出一辙的冰冷腔调。

而他们身后,那扇他们进来的合金密封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彻底关闭、锁死了。

红灯亮起。

前方的“秩序灯塔”光芒稳定,地面上的“法阵”荧光流转。

三个“系统维护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由绝对“理性”和冰冷“程序”构成的,巨大的、光明的笼子里。

胸口的龟甲,似乎微微发烫,传来一丝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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