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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极殿的庆功宴直到戌时末才散。金杯玉盏,笙歌鼎沸,百官勋贵在缭绕的香气与奉承声中,向御座上的天子与席间最耀眼的亲王频频祝酒。萧玦一身亲王礼服,端坐席间,神色淡漠,只在皇帝举杯或重臣敬贺时略作回应,周身萦绕着一种与这喧闹盛宴格格不入的冷冽威压。

宴毕,人潮褪去。萧玦正欲随众臣退出,御前大太监已悄然而至,躬身低语:“王爷留步,陛下请您麟德阁说话。”

萧玦脚步微顿,颔首。他知今夜必有此一会。

麟德阁高踞太液池畔,夜风浩荡。阁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昏黄,将皇帝萧宸的身影拉得修长。他已卸下冠冕,只着常服,正凭栏远眺池中破碎的月影,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

“都退下。”萧宸声音平静。

侍从如潮水般无声退尽,阁门轻掩,只余兄弟二人。

萧玦并未立刻行礼,而是走至栏杆另一侧,同样望向夜色中朦胧的宫阙轮廓。玄色亲王袍服的下摆在风中微扬,与皇帝的月白常袍形成鲜明对比,却无半分臣子应有的局促。

“四年了。”萧宸先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北境风霜,看来未能磨去你半分棱角。”

“棱角若磨平了,如何为皇兄守这万里边疆?”萧玦侧头,月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狄人的刀,专砍圆滑之辈。”

萧宸终于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似无奈的笑意:“你呀,还是这般……直言不讳。”他踱步走近,“此番大胜,朝野震动。你的功劳,朕心里清楚。只是……”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沉,“功劳太大,有时未必全是好事。”

“皇兄是担心,功高震主?”萧玦直接点破,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日天气,“还是担心,那些躲在阴沟里,时刻盼着天家离心、兄弟阋墙的鼠辈,又有了新的嚼舌根料?”

萧宸眸光一闪,盯着他:“你都知道?”

“北境虽远,京城的风,总能吹到几缕。”萧玦语气淡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无非是些‘拥兵自重’、‘年少骄狂’、‘恐非人臣之相’的老调。听得耳朵起茧。”他转向皇帝,目光坦然锐利,“皇兄若觉臣弟权柄过重,心生不安,一道旨意,收了兵权便是。臣弟即刻上交虎符,回府做个闲散王爷,绝不恋栈。”

这话说得干脆,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毫无为人臣子该有的惶恐谦卑。他不是在祈求信任,而是在摆出姿态——要么全然信任,要么彻底收回,没有中间含糊地带。

萧宸沉默地看着他,阁内只闻风声。半晌,他才缓缓道:“朕若疑你,四年前就不会让你执掌北境大军。朕若忌你,你此番连番大捷,朝中那些请封你为‘天策上将’、‘加九锡’的奏章,朕就不会留中不发。”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上只有两兄弟能懂的意味:“朕不是先帝,你也不是当年那些包藏祸心的叔伯。这江山,是你我兄弟一同守下来的。朕坐在这位子上,高处不胜寒,有时难免听得多,想得多。但朕从未忘记,麟德阁后的梅林里,是谁替朕挨了那致命的一箭。”

提及旧事,萧玦冷峻的眉眼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陈年旧伤,不值一提。”他转回身,望向漆黑池水,“皇兄不必试探。臣弟之心,从未变过。兵权是利器,亦是枷锁。臣弟握着,是为皇兄,为大梁扫平外患。若有一日皇兄觉得这利器烫手,或臣弟不再堪用,自当奉还。但在那之前……”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战场所向披靡的煞气,“谁若想离间天家,动摇国本,臣弟手中的剑,第一个不答应。”

这不是表忠心,更像是宣告和警告。警告那些暗处的势力,也……隐隐划定了兄弟之间的界限与默契。

萧宸深深看了他一眼,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些许。他了解这个弟弟,骄傲、强硬、不屑于玩弄虚伪辞令。他能说出这番话,已是极大的让步与承诺。

“朕信你。”萧宸最终道,语气恢复了几分兄长般的温和,“只是树大招风,你如今声望正隆,更需谨慎。有些事,哪怕无心,也难免被人拿来做文章。”他话锋一转,似随意问道,“比如……军中近日那些关于‘天降祥瑞’、‘神女助战’的传闻?朕略有耳闻,似乎与你从北境带回的一个女子有关?”

果然来了。萧玦面色不变,心中冷笑。那些人的手,伸得真快。

“不过是以讹传讹,战时鼓舞军心的手段罢了。”他答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女子是军中收治的伤患,家人死绝,无处可去,略识几个字,懂些草药。臣弟见她还算安分,便顺手带回京城安置。怎么,这等小事,也值得那些人编排出故事,传到皇兄耳中?”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与嘲讽,仿佛在怪罪皇帝听信谣言。

萧宸被他反问,倒也不恼,只笑了笑:“原来如此。朕也是好奇,随口一问。既是无稽之谈,便罢了。不过……”他目光在萧玦脸上扫过,“你年岁不小,身边总该有个知心人照料。若是合意,纳入府中,也省得外人胡乱揣测。”

“皇兄多虑了。”萧玦直接打断,语气不容置疑,“臣弟的私事,自有分寸。如今北狄虽退,西羌、南诏皆不安分,臣弟无暇他顾。至于那些揣测……”他眸中寒光一闪,“谁敢妄议亲王内帷,按律处置便是。臣弟倒要看看,谁的头那么铁。”

这已近乎警告。萧宸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他这个弟弟,对那女子的态度,显然非同一般,且极为护短。

“也罢,随你。”萧宸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你刚回京,路途劳顿,早些回府歇息吧。赏赐明日送到。”

“谢皇兄。”萧玦拱手一礼,动作干脆利落,转身便走。玄色衣袍在门口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萧宸独自立于栏前,望着弟弟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信任吗?自然是信的。但这信任之下,身为帝王的审慎与对权柄平衡的本能警惕,从未消失。萧玦的强势与绝对掌控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朝堂中却可能成为双刃剑。还有那个来历成谜的女子……萧玦越是讳莫如深,越显其特殊。

“多事之秋啊……”皇帝低声自语,眸中映着池中冷月,深不见底。

而萧玦步出宫门,登上马车。车厢内,他闭目靠坐,脸上方才面对皇帝时的冷硬与强势悄然隐去,只余下深沉的疲惫,以及眼底一丝冰冷的锐光。

皇兄的试探,在他的预料之中,也被他强势地顶了回去。但这只是开始。京城的旋涡,比北境的刀光剑影更复杂凶险。他必须牢牢掌控一切,包括朝局,包括军权,也包括……静园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偏偏牵动他心绪的女子

“去静园。”他沉声吩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马车碾过深夜寂静的街道,朝着城西那座看似宁静的宅院驶去。那里,有他必须亲自确认、牢牢锁住的“所有物”。无论面对皇帝还是面对她,他萧玦,从来都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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