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老挂钟滴答作响，丈量着沉默的跨度。鲍比·辛格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在元帅和温家兄弟之间逡巡。迪恩抱着胳膊，一副“我早说过”的表情，山姆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猎巫令’……”鲍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年轻时听一个老酒鬼提起过，在东欧的记载里见过类似的描述，叫‘魔宴邀请函’。被标记的人，会成为所有黑暗造物的公敌，直到被撕碎，或者……干掉标记的源头。”他看向元帅，眼神锐利，“你说你能提升防御效率？怎么提升？用你那套……‘能量阵列’？”
“基础应用之一。”元帅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木屋的墙壁、门窗，“目前的防御依赖于零散的符文和圣物，缺乏系统性联动，能量逸散严重，存在十七处结构性弱点。”
迪恩忍不住插嘴：“嘿！鲍比这里安全得很！我们在这儿躲过不知道多少次追杀了！”
“幸存，不等于安全。”元帅平静地反驳，“基于概率统计，过去的成功不能保证未来。漏洞存在，就必须修补。”
鲍比的脸色不太好看，任谁听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安全屋被说得一文不值都不会高兴。但他强压下火气，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补？”
元帅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拂过窗框上刻画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某个符文。“符文刻录深度不足百分之四十，能量传导效率低下。圣水摆放位置不符合最佳能量场覆盖模型。”他又指向壁炉上方悬挂的一串大蒜和马蹄铁，“这些物品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用，对高阶灵体无效，建议替换为高频震荡银粉散布器。”
他的话语精准而冷酷，像外科手术刀般剖析着鲍比引以为傲的防御体系。迪恩听得直翻白眼，山姆却若有所思，似乎在努力理解那些陌生术语背后的逻辑。
“够了！”鲍比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小子，我不管你从哪里来，懂多少稀奇古怪的理论。在这里，得按我的规矩来！你想用我的书，可以。但先证明你的‘价值’！”
他大步走向一个堆满泛黄书籍和卷轴的书架，粗暴地从中抽出一本用皮革和金属锁扣封存的厚重大书，重重地放在桌上，激起一片尘埃。书的封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复杂符号，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不适。
“《卡里古拉碎镜集》，”鲍比的声音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里面记载了十七种连天使都可能堕落的诅咒，还有三种据说能撕裂现实边界的禁忌仪式。你能看懂它，并且告诉我里面关于‘永夜基石’的章节在讲什么，而不是被它逼疯，我就让你随便看我的书。”
这是一场测试，一场危险的测试。《卡里古拉碎镜集》是连鲍比自己都轻易不敢触碰的黑暗典籍，其中蕴含的精神污染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彻底疯狂。
迪恩和山姆的脸色都变了。“鲍比！这太危险了！”山姆急道。
鲍比没理他，只是盯着元帅。
元帅看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书，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兴趣的神情。他走上前，没有立刻触碰，而是仔细观察着封面的符号。
“亚空间低语的可视化表征，结构混乱，充满非欧几里得几何悖论，典型的混沌污染载体。”他评价道，然后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金属锁扣。
书页翻开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木屋内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迪恩和山姆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有无数细碎而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钻进脑海。
元帅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书页上那些扭曲、仿佛在蠕动的文字和插图，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淡金色数据流一闪而过。他翻页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像是在阅读，更像是在扫描。
鲍比紧张地看着他，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隐藏的圣水瓶上。
几分钟后，元帅合上了书。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比刚才更加深邃，仿佛刚刚摄入大量信息。
“《永夜基石》章节，核心论述的是如何利用智慧生命体的集体绝望情绪，结合特定的星象排列，在现实之纱上制造一个临时性的‘孔洞’，用以接引来自宇宙暗面（可对应为亚空间）的原始黑暗能量流，试图创造一个永恒的、隔绝光明的领域。理论存在三十七处逻辑谬误，能量模型构建失败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二，且施法者自身会成为能量流的第一个祭品。结论：可行性极低，风险不可控，属于典型的混沌自灭型理论。”
他一口气说完，语气平稳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木屋内一片死寂。
鲍比张着嘴，愣在原地。他确实知道《碎镜集》危险且充满谬误，但从未有人能如此清晰、冷静、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具体错在何处，甚至估算出失败概率！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某种……超越常理的认知体系。
迪恩和山姆也惊呆了。他们看着元帅，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研究”可能意味着什么。他看待这些黑暗知识的角度，完全不同于他们的敬畏、恐惧或对抗，而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解析与批判。
“……见鬼了。”鲍比最终喃喃道，他缓缓坐回椅子，摘下帽子，用力抹了把脸，“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研究者。”元帅再次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但这一次，这个答案在鲍比耳中有了完全不同的分量。
长时间的沉默。鲍比的目光在满屋的藏书和元帅之间移动，内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斗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他声音沙哑，“你可以用我的书。我的地方，你也可以暂时待着。但是！”他猛地抬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我有条件。第一，你不能在我的房子和车上乱画你那些鬼画符！第二，你找到的任何关于‘猎巫令’或者相关威胁的信息，必须第一时间分享。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指向迪恩和山姆，“这两个傻小子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保证，就算你真是从星星上下来的，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塞回你该去的鬼地方！听懂了吗？”
这是一个老猎犬划下的底线，充满了不信任，但也是一种无奈的、基于现实考量的接纳。
元帅看着鲍比，又看了看迪恩和山姆，微微颔首。
“协议成立。”
他没有承诺保护，也没有表达感激，只是确认了交易条款。对他而言，这似乎就足够了。
就这样，在苏福尔斯这个堆满废铁与旧纸堆的锈蚀角落里，一个由星海巨擘、疲惫猎魔人与多疑老兵组成的、怪异而脆弱的同盟，基于冰冷的“协议”而非温暖的“信任”，初步建立。
窗外，天色已大亮，废车场的铁锈在阳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而屋内的四人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积聚。那份“猎巫令”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正在扩散，谁也不知道下一波被吸引而来的，会是怎样的“掠食者”。而他们唯一能依靠的，除了彼此间脆弱的联系，或许就只有那个来自异域的男人，他那冰冷而高效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