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利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我哪有力气管你们，……滚……都滚出去……”
“让我清静清静……”
一群人，被李胜利赶了出来，面面相觑地站在院子里。
张丽萍小声嘀咕：“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老不死的？老不死的都快没气了。”
李建国烦躁地摆了摆手：
“看什么看！她自己惹的事，让她自己躺着去！”
他们谁也没有去看一眼王老太。
在他们心里，那个老不死的只是坐吃等死的人，除了一天到晚麻烦他们，什么用都没有。
早就该死了，死了还能省点粮食，省的拖累他们。
李金凤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她拉着李天麒，回到了她们母子那间阴暗潮湿的偏屋。
屋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口摇摇欲坠的箱子。
她从箱子底下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硬邦邦的地瓜干。
这是她偷偷藏下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天麒，饿了吧？”
李金凤把一块地瓜干塞到儿子手里。
“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明天妈给你做好吃的。”
李天麒接过地瓜干，也不嫌弃它硬。
就那么放在嘴里，用牙齿慢慢地磨，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对他来说，只要是妈妈给的，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看着儿子天真满足的侧脸，李金凤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一夜，李金凤睡得很沉。
而院子里的其他人，在饥饿和愤懑中，各自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金凤就醒了。
她怕饿坏了儿子，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准备去做早饭。
李天麒也跟着醒了，他像往常一样，揉着眼睛，熟练地拿起墙角的绳子和鞭子。
“妈妈，我……我去放牛。”
“去吧，小心点。”李金凤叮嘱道。
大黄狗摇着尾巴，紧紧跟在李天麒身后，一人一狗，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山坡上，晨光微亮，青草上还挂着露珠。
大黄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埋头啃着鲜嫩的青草。
李天麒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
从口袋里摸出他的宝贝——一个用树杈和橡皮筋做成的弹弓。
他捡起一颗小石子，熟练地扣在皮筋上，眯起一只眼睛，对着远处的一片树叶。
“咻——”
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地打穿了那片晃动的叶子。
他又试了几次，无一失手，指哪打哪。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也是他无人知晓的天赋。
玩得正开心，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汪！汪汪！”
大黄狗警惕地竖起耳朵，对着草丛发出一阵低吼。
一个灰色的、毛茸茸的身影从草丛里猛地窜了出来，飞快地向远处跑去。
李天麒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惊喜地叫出声来。
“是野兔兔！”
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拉开了弹弓。
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懵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专注。
石子对准了那道飞速移动的灰色影子。
“咻！”
一声清脆的破空声！
飞奔的野兔在空中猛地一顿，摔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打中了！打中了！”
李天麒兴奋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大黄狗比他更快，如一道黄色的闪电冲了过去，准确地叼起那只已经断了气的野兔。
摇着尾巴跑了回来，把猎物放在小主人的脚边，像是在邀功。
李天麒一把抓起那只沉甸甸的野兔，肥硕的身体让他喜笑颜开。
“有肉肉吃了！有肉肉吃了！”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也顾不上放牛了，牵起套在大黄牛鼻子上的绳子，一路小跑就往家里赶。
把大黄牛关回牛栏中。
还没进院子，他那清亮又带着一丝傻气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李家大院。
“兔兔！我打了一只野兔兔！”
“妈妈！有肉肉吃了！”
屋子里，李建国拿着满是破洞的毛巾，正在洗脸。
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叫声，他顿时不耐烦地吼道：
“昂古！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提着兔子跑进院子的李天麒。
当看清李天麒手里那只还在滴血、足有三四斤重的野兔时，李建国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脸上的不耐烦，在零点一秒内，迅速转变为震惊，然后是狂喜！
“野……野兔？”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从李天麒手里夺过兔子。
颠了颠分量，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
“我的天！这么肥！”
厨房里，闻声而出的张丽萍也看到了。
她那双不大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精光，声音都变了调。
“哎哟！这……这是昂古打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伸手摸着兔子顺滑的皮毛，仿佛在抚摸金元宝。
“真是野兔！中午有肉吃了！”
李建军也走了出来，他看着那只兔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算计。
他习惯性地耸了耸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阴阳怪气的腔调里竟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赞许。
“哟，天麒行啊，这傻人有傻福，还真给你撞上大运了。”
连一直躲在屋里，嫌恶外面一切的王月香，也忍不住探出头。
当看到那只肥硕的野兔时，她那双总是带着不甘和向往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她很快就别过头去，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但喉咙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肉，在这个年代，对任何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天麒站在院子中央，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和赞扬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嫌弃，没有被骂“昂古”。
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热络。
“行啊你，昂……天麒！总算是干了件正经事！”
张丽萍也捏着嗓子，露出一张虚伪的笑脸。
“就是就是，我们天麒就是有福气！中午大嫂给你炖得香香的！”
李天麒被这接二连三的夸奖砸得晕乎乎的。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天真的笑容，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
就在这时，李金凤从偏屋走了出来。
她看着被家人围在中间，满脸笑容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骄傲。
她走上前，一把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大声地、骄傲地夸赞道：
“我们天麒真棒！真是好样的！”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中午妈给你做红烧兔肉吃，把肉都给你吃！”
“嗯嗯！”
李天麒重重地点头，心里那股巨大的喜悦无处安放。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哥哥嫂嫂都夸我了，妈妈也夸我了，那爸爸……爸爸知道了，也一定会夸我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转身就往东屋冲去。
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