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驶入江城郊区时,已是深夜十一点。路灯在雨后的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高小天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车速放慢。
“醒醒,”他轻轻推了推佴承霄的胳膊,“到了。”
“嗯…”佴承霄揉了揉眼睛,他竟然睡了一路。
“你家在哪个区?”高小天打开车顶灯,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佴承霄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一时语塞。这里没有高层,也没有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显然很偏。
“还……挺远的。”佴承霄含糊地回答,“随便找个酒店放我下来就行。”
高小天侧目看了他一眼:“这附近可没什么像样的酒店,只有那种八十块钱一宿不隔音的小旅店,你住吗?”
“……住吧。”
高小天看他不情愿的样子,又说道:“或者你家在哪,我先给你送回去。”
“不用,就住旅店吧。”佴承霄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摆摆手,“你能带我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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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天将货车停在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前。招牌上的霓虹灯缺了几个笔画,”友缘旅店”变成了”友缘旅占”,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到了。”高小天熄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这附近就这家还凑合。”
佴承霄透过车窗打量着这栋三层小楼,墙皮斑驳脱落,铁质楼梯裸露在外。与他习惯入住的五星级酒店相比,这里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走吧。”高小天跳下车,见佴承霄还在犹豫,补充道:“放心,老板我认识,至少不会宰你。”
推开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和烟草混合的气味。前台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到门铃声抬起头来。
“小天?”老人眯起眼睛,随即露出笑容,“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刚跑完长途。”高小天熟稔地靠在柜台边,“刘叔,还有空房吗?”他指了指佴承霄,“给我……朋友开一间。”
刘叔上下打量着佴承霄,目光在他考究的衣着上停留了几秒:“有,有。单间八十,押金五十。”
“找个干净点的。”高小天压低声音。
“臭小子!”刘叔佯装生气地拍了下柜台,“我这哪间不干净?上个月才全部重新粉刷过!”
高小天嘿嘿一笑:“那给找个床软点的,这位兄弟腰不好。”
佴承霄闻言挑眉,刚想说你才腰不好……却被高小天一个眼神制止了。
刘叔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三楼306,刚换的新床垫。”说着又压低声音,“离楼梯口远,安静。”
高小天接过钥匙,转身递给佴承霄:“我带你上去看看。”
狭窄的楼梯间灯光昏暗,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三楼走廊铺着褪色的红地毯,墙纸上隐约可见霉斑的痕迹。
打开306房门,一股淡淡的樟脑丸气味飘出来。房间比想象中整洁——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还有一张掉漆的书桌。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
“还行吧?”高小天靠在门框上,疲惫的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
佴承霄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钞递给高小天:“今天麻烦你了。”
高小天盯着那两张钞票看了几秒,又抬眸看向佴承霄:“你不是给过了?”
“那个是车费,这个……是谢谢你帮我找旅店。”
“帮你找个小旅店就能挣二百,兄弟,你的钱这么好挣呢?”高小天拍了拍佴承霄的肩膀,“行了,你赶紧收起来吧。以后在外边别随便往外掏钱包,小心招小偷。”
“我……”
“那你早点休息,”高小天不想听他磨叽,“我先走了。”
“等等。”佴承霄突然叫住他,“你…明天还出去送货吗?”
高小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还想搭车啊?”
“不是,”佴承霄说,“我想请你吃个饭。”
“不用你破费了。”高小天转身走到门口,“我明天不送货,但我得出摊。”
“行了,我走了,有缘再见。”
高小天摆摆手离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间,只留下佴承霄站在狭小的房间里,手里攥着那张两张未被接受的百元大钞。
窗外,货车的引擎声渐行渐远。佴承霄走到窗前,看着那辆蓝色货车在街角转弯,最终融入夜色之中。
佴承霄摩挲着手里的那两张纸币,低声笑道:“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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