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晚霞铺满半边天，秋风瑟瑟，刮落黄叶纷纷。
花霓走回王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从东侧门进入，与开门的小厮道了好话，正往院子去。
远远的，一个丫鬟叫住她，“姑娘，姑娘！”
“怎么了？”花霓停下脚步。
丫鬟跑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道：“方才卢管事找你呢，说是殿下传唤。”
花霓暗道不好，提着裙摆就快步小跑去。
李隅所在的萧水居是整个王府最大的院子，前头是一片明湖接着弯绕的溪水，假山嶙峋而立，循着回廊走道，能听到潺潺水声。
廊道旁的的一丛丛矮芭蕉叶大而肥，颜色青翠墨绿，在微风中摇摇晃晃。
虽然风景别致，但花霓几次靠近这里，都没有心情观赏，每每总觉得胆战心惊。
屋子里依旧灯火璀璨，花霓抿了抿唇，整理一下仪容，抬脚走进去。
李隅一身银白的宽松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青黑相交的丝绦，墨发半挽，千万青丝随意地垂在背后，一派闲散矜贵。
他手中握着一根白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虎口。
花霓低头上前，轻声唤道：“殿下。”
李隅瞥了她一眼，手中的玉笛不轻不重地落在手掌，淡淡地嗯了一声。
站在原地片刻，见他迟迟没有吩咐，花霓踌躇着靠近一步，从桌上的茶壶里斟了一杯茶水。
“殿下，请用茶。”
她端着茶杯的手伸过来，李隅垂眸，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那白皙的皓腕上，还留有浅浅的红印。
在马车里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她的声音，不知和那个男人吵了什么，似乎还挺激烈的。
关于花霓的所有事情，李隅派人查探过。一个这么貌美的少女，若说没有一点风月故事，他是不相信的。
不过裴禁之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知道花霓是他的女人，还敢来纠缠。
呵，真是个痴情货色。
他没有接过茶杯，漫不经心地问：“今日去哪儿了？”
花霓低声回答：“妾身回了一趟家，家中的婆婆感染风寒，妾身不在她身边，有些不放心。”
李隅唇角勾起一丝嘲弄，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倒是知恩图报。”
花霓顺着他的话应下：“谢殿下夸奖，婆婆养我十几年，我孝敬她也是应该的。”
“心宽是好事。”李隅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花霓笑了笑，双手依旧捧着茶杯。
“你既跟了本王，也该有个正经名分。”李隅忽然开口。
他声线冷淡，没什么感情，“今日花刺史向本王谢恩，同意了将你嫁入王府，改天算个好日子，办一场喜宴，也算全了礼数。”
花霓愣了一下，倏然抬头看他。
没想到南溪王这样蛮横霸道的人，竟然还会讲究这些礼数。
花霓对他的印象，不由地稍稍改观一点点。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李隅也浑不在意，警告道：“本王眼里容不得沙子，无论从前如何，日后你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可不是死那样简单。”
花霓悚然一惊，浑身冷汗涔涔。
他话里话外意味深长，显然是明着点她。莫非，他知道了她与裴禁之的往事？
花霓心中七上八下，压着慌乱，应道：“是，妾身谨记。”
李隅转身走到软榻坐下，拿起一张压在书册下的纸，随手丢给花霓，姿态高高在上，如同施恩。
“签字画押吧。”
那张纸飘落到面前，花霓放了茶杯，弯腰捡起，却见纸上明晃晃的字，是卖身文契。
花霓从小就知道，妾身与妻是不同的，妻是主，妾是奴，而外室……是她的娘亲，生死由命，富贵由人。
而她的下场，终究是卖身为奴，做别人的附属品，不能抬起头堂堂正正地做自己。
花霓什么都没有说，拿起文契，签下了名字。
与其伤心地做裴禁之的外室，不如高兴地做南溪王的妾。
何况她又没得选择，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她咬了一口手指没咬破，疼得狠不下心，索性一抹唇上的胭脂，干脆地按上手印。
花霓将文契交给李隅，道：“殿下若无别的事情，妾身便退下了。”
其实李隅不说，她也感觉得到，李隅并不喜欢她，甚至还有一点嫌弃，这种嫌弃在言行之中透露出来。
所以她笃定，李隅不会留她下来。
李隅没说话，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她走出去没一会儿，忽然又折返回来，视死如归般地站在他跟前。
李隅抬起眼帘，赏了她一个眼神，却见她握紧拳头，面色凝重，好像要冲上来和他同归于尽似的。
他打量了她一眼：“何事？”
花霓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他：“殿下，妾身有月银吗？”
李隅顿了一下，脸色一言难尽。
花霓窘迫不已，“我……我没钱……一分都没有……”
不仅没钱，还倒欠卢娘二两银子。
“每月十五，同全府一起发放。”李隅打断她的话，将手边的玉笛拿起，随意地抛给她。
花霓眼疾手快，瞬间做出反应，伸手接住玉笛。
笛子手感冰凉莹润，是品质极好的白玉雕琢而成，尾部坠着青色的流苏穗子，花霓一摸，就知道价值不菲。
得亏她接得快，要摔碎了，简直损失惨重。
“谢殿下赏赐！”
花霓眼睛放光，欢欢喜喜地捧着玉笛告退。
李隅仍坐在原地，手中捏着那张文契，鬼使神差地盯着上边的指印，眉头不自觉蹙起来。
唇脂淡淡的朱红，还带着一点甜腻的花香。
无端地惑人。
小丫头片子虽然长得漂亮，但涉世未深，心思太过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
想要培养个祸世妖精出来，还得好好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