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家父子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萧澈。
不得不说,这个乐才子锋芒毕露,让整个诗酒会都显得有些局促。
大家都不想献丑的结果,只能是冷场的了。
现在,就看这位被郭勋阳盛赞的萧澈老同志,能不能给大家写出眼前一亮的好诗句了。
只不过,王勉想到萧澈刚刚那模样,心却不禁冷了几分。那呆呆出神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气魄啊?
光是气势上,就输给那位乐才子了,唉……
萧澈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捧起那张还没有干透的宣纸,淡淡地道:
“老生愚钝,刚刚苦思冥想,殚精竭虑,这才写出了这么一首五言律诗,各位见笑,见笑了!”
他如此谦虚地表达,众人都觉得好笑,认为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可不是么?刚刚很多人可是亲眼所见,看到他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要说他能够写出些什么好诗来,真的让人难以置信。
倒是王鸿生挺客气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萧相公客气了,来,吟诵给大家欣赏欣赏!”
萧澈清了清嗓子,然后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河烟浮晓镜,岸柳钓清涛。
棹影裁云过,桃花逐浪高。”
他刚刚念到“春眠不觉晓”的时候,有些人不以为意,觉得这诗“普通,太普通了”,又有人暗自摇头:“让你写清河春晓,你这诗词,可根本不扣清河之题啊。”
但前半首诗念完后,很多人都听到呆若木鸡,个个面露震惊之色: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首诗,像一幅随手勾勒的春日小画,字里行间没有华丽的词藻,就像邻居在窗边闲聊春日琐事。
可偏偏就是这份朴素,让人觉得春天离得那么近。
这大概就是好诗的魔力——把最寻常的日子,酿成了让人反复回味的甜。
至于后半句萧澈自己为了附和题意,加上去的续貂之作,这时候却全然被人给忽略掉了。
不重要,那完全不重要。有了前面那四句,跟“离离原上草”那般,假以时日,肯定能传遍整个清河县,乃至于整个大虞王朝!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继而声音越来越大,有如潮涌那般,倾覆了整个会场。
王鸿生最先用力鼓起掌来:“好,好一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妙,绝!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不少大儒也附和起来,纷纷发表对这首诗的赞许之声。
有人甚至将郭勋阳搬出来了:“昔日郭大人赞许萧相公的‘离离原上草’,果然是慧眼识人!诗才一绝,诗才一绝也!”
也有人拿院试夺魁出来说事:“我就说嘛,萧相公昔日夺得院试魁首,绝非偶尔为之,这不明摆着了?实力,这便是实力!”
这些人一窝蜂地一边倒,全然忘了刚刚不少人还看不起老萧澈,觉得他老迈昏庸,根本不中用了。
但他们的转态,是完全没有任何负担的……
这,也便是人性!
唯一感到受伤害的,大概便只有乐光宇了。他原本是聚光点,现在却被碾压得不成样子了。
默默地看着人群中备受吹捧的萧澈,心在滴血。
他的诗作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大家也都认可。只可惜,也仅止是“蛮好”而已,跟萧澈这种足以流传后世的名句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会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如果自己先前没有出风头,现在伤害最大的,肯定不是自己,只可惜,没有“如果”啊……
尤其是,那些人当中的那一句“萧相公夺得魁首,是实力体现”,啧啧,简直是伤口上撒盐啊……
正当乐光宇无比郁闷之际,楼梯处突然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几个人快步走了上来。
众人诧异无比,定睛一看,却是几个文人雅士模样的人,在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带领下,走到二楼来了。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着,冲王鸿生拱了拱手,道:
“王老爷,打扰了!打扰了!哈哈!我等听说此处举行清河雅集,甚是热闹,忍不住乘兴而来,不请自来,王老爷,您应该不会见怪吧?”
王鸿生看到此人,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此人乃是隔壁新州县大家族温氏的主事人,名叫温桂荣。
新州县与清河县一直处在竞争状态,每年青州府举办的各种集会,无论文武方面,双方都铆足劲儿要压对方一头。
现在,这个温桂荣带着这些文人前来,还特别声明“不请自来”,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
莫非要借着这诗酒会,压他们清河县一头?好为接下来的青州府诗词大比造势?
心中如此想着,却也不好说什么,而是笑着道:“不见怪,哈哈,何来见怪之有呢?请坐,请坐!这边请!”
等众人坐定,上茶、上酒、上点心。未等王鸿生说什么,那温桂荣已经说道:
“清河雅集如此高雅的聚会,往后啊,应该多邀请咱们新州人来参与才行。
毕竟,咱们新州那可是个文风鼎盛、翰墨飘香、人才辈出的诗礼之乡嘛!”
他表面上吹嘘清河雅集,但后面的大半句,说的却是新州如何了得。这让在场的清河人士颇为不服。
王勉灵机一动,随即道:“温公,我们刚刚命题作诗,萧相公刚草草作得一诗,众人皆以为妙。新州诸位文士定然文采飞扬,笔力雄健,不妨也来欣赏欣赏这一首诗!”
说完,也不理会温桂荣什么反应,直接让萧澈将作品拿了过来。
温桂荣未看那诗句,只看到萧澈却也不禁揶揄道:
“哎呀,清河县不是人才辈出的么?这众人以为妙的诗句,居然是这五旬老翁的作品?
啧啧,实在让人,让人……哈哈,哈哈,不知如何说的好啊……”
这话分明就是讽刺清河县后继无人。
清河县的文士们个个都气得脸色胀红,很想出言反驳,却又不知如何说好。
没法子啊,谁叫人家萧澈的诗是写得真的好,而偏偏他又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
咦,等等,这老头……怎么看起来没那么老态龙钟了?
不少人听了温桂荣的一句“五旬老翁”,认真留意之下,才发现萧澈似乎变年轻了。
这可是之前他们不曾留意到的呢。
面对着温桂荣的嘲讽,只有当事者的萧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依然淡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