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内部,雾气似乎比外面更浓重了几分。脚下是湿滑的鹅卵石路,两侧是修剪得过分整齐、却在浓雾中显得狰狞异常的灌木丛。空气中那股腐败的气味里,隐隐掺杂了一丝甜腻的、像是某种花香腐烂的味道。
“这味道……像腐烂的玫瑰。”周文吸了吸鼻子,脸色发白,“我在一些关于古代刑讯的文献里闻到过类似的描述……据说能致幻。”
林默心中一凛,屏住呼吸,同时再次尝试集中精神。真视之眼没有触发,视野依旧模糊。她只能凭借感官警惕地观察四周。
鹅卵石小径通向一座巨大的、哥特式风格的黑色建筑主屋。但在主屋之前,路径两旁散落着一些附属建筑:花房、工具棚、马厩……都笼罩在浓雾中,像蛰伏的巨兽。
“先去花房看看?”周文提议,指向最近的一个玻璃穹顶建筑,“也许能找到关于庄园主人的线索,或者……有用的东西。”
林默点头同意。两人小心地靠近花房。玻璃大多破碎,藤蔓从破口处疯狂涌入,缠绕着内部早已枯死的植物骨架。推开半塌的木门,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腐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强烈十倍。
花房内部一片狼藉。枯萎的藤蔓如同干瘪的血管爬满墙壁和地面。中央有几个巨大的陶盆,里面只剩下漆黑的泥土。
“看那里!”周文指着角落。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猛地一缩。角落的阴影里,似乎坐着一个人!那人影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两人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借着破败屋顶透下的微弱天光,他们看清了,那不是活人,而是一具穿着破烂仆人服饰的“蜡像”?不,更像是……尸体被某种东西包裹、同化了,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质光泽,五官模糊,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僵硬姿势凝固着,表面还渗出点点油脂般的粘液,一只手向前伸出,指尖离地上一把生锈的园艺剪只有几厘米。
蜡像的胸口,别着一个同样覆盖着蜡质的名牌,勉强能辨认出:【园丁——托马斯】。
“他……他想拿剪刀?”周文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发生了什么?”
林默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凝固的蜡像脸上,试图再次激活真视之眼。灼热感再次传来,这次更清晰一些!在“蜡像”模糊的五官位置,她极其短暂地“看”到——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盘踞着一团不断扭动、散发着绝望与痛苦气息的……灰白色雾气!这雾气被强行禁锢在蜡质的外壳里!
这根本不是蜡像!这是一个被某种可怕规则或力量“处理”掉的人!他的意识或灵魂,被囚禁在这层凝固的蜡壳之中,承受着永恒的折磨!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默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这就是违反规则的后果?被活生生做成“蜡像”,意识永世囚禁?
“走!快离开这里!”林默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周文,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这里弥漫的腐烂花香和这具诡异的“蜡像”带来的精神污染太强了。
两人迅速退出花房,重新回到冰冷的浓雾中,才感觉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周文扶着膝盖干呕了几下,脸色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沉重、迟缓、仿佛来自幽冥的钟声,穿透浓雾,一声声敲响,回荡在死寂的庄园上空。一共响了……五下。
黄昏将尽,夜晚即将降临!距离必须回到主屋的钟声十响,时间已经过去一半!
“快!回主屋!”秦岚的厉喝从不远处传来,她也听到了钟声。
浓雾中,其他人影也快速向主屋方向移动。林默和周文不敢耽搁,立刻沿着来路狂奔。
主屋那巨大的、布满雕花的橡木门敞开着,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光头男和瘦高个已经冲了进去。秦岚和年轻女子紧随其后。王福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就在林默和周文即将踏入大门时,异变陡生!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从主屋内部传来!是王翔的声音!
紧接着,是赵铁柱惊怒交加的吼叫:“操!别碰!回来!蠢货!!”
林默和周文脚步猛地顿在门口,借着门厅内昏暗的光线,他们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门厅内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排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肖像画。其中一幅描绘着一个身穿华丽洛可可风格裙装、面容模糊的贵妇肖像。此刻,那幅画的表面,灰尘诡异地簌簌落下!而王翔正满脸惊恐地僵立在画前,他的右手,竟然不受控制般地、直直地向前伸去,指尖离那幅肖像画的画框只有毫厘之差!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肌肉扭曲,似乎在拼命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但那只手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缓慢而坚定地移向画框。他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规则二……”周文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主屋走廊的肖像画不喜欢被直视,尤其不可触碰!他……他触犯了!”
秦岚脸色铁青,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但她显然也忌惮规则,不敢贸然上前。
赵铁柱离得最近,怒吼一声,似乎想冲过去把王翔拽回来。
然而,太迟了。
就在王翔的指尖即将碰到冰冷画框的瞬间——
“呼啦!”
画中那个面容模糊的贵妇,嘴角突然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撕裂到耳根的恐怖笑容!画布上的颜料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粘稠的、沥青般的黑色物质,猛地从画框中“涌”了出来!像一条条贪婪的黑色毒蛇,瞬间缠上了瘦高个伸出的手臂!
“不——!!!”王翔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嚎。
那黑色物质顺着他的手臂急速蔓延,所过之处,他的血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滋滋作响、迅速溶解、碳化!黑色的物质贪婪地吞噬着他,同时也在他的身体表面凝固、覆盖、重塑!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几乎只在呼吸之间。惨叫声戛然而止。
原地,只剩下一个姿势与之前王翔伸手姿态一模一样、但全身覆盖着凝固黑色沥青、五官痛苦扭曲、如同最新出炉的、散发着焦糊与颜料混合怪味的人形雕塑。
它保持着伸手触碰画框的姿势,凝固在肖像画前,成为了走廊装饰的一部分。那幅贵妇肖像画则恢复了原状,灰尘重新覆盖,面容依旧模糊,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吞噬从未发生。
死寂。
门厅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浓烈的焦臭味和颜料味混合着之前的腐朽花香,令人作呕。
赵铁柱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秦岚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白晓捂着嘴瘫软在地。王福来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周文靠在门框上,几乎站立不稳。
林默站在门口,冰冷的寒意浸透骨髓。她的真视之眼刚才没有触发,因为瘦高个的行为是主动(或被迫)触犯了已知规则。但眼前这活生生的人被瞬间“制作”成恐怖装饰品的一幕,其冲击力远超文字描述的规则警告。
这就是清理机制!残酷、诡异、瞬间抹杀!
“咚——”
“咚——”
“咚——”
钟声还在继续,冷漠地敲响着第六下、第七下……
“关门!熄灯!”秦岚最先从震撼中回过神,声音嘶哑地咆哮,“快!不想变成下一个就照规则做!”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人。赵铁柱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远离那尊新立的“雕塑”。王福来手脚并用地爬向角落。周文颤抖着扶起瘫软的白晓。
林默最后一个踏入主屋,反手用力关上了沉重的橡木大门,隔绝了外面更加浓郁的雾气,也仿佛隔绝了某种无形的窥视。门栓落下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门厅内没有灯火,只有几扇高窗透进灰蒙蒙的天光,勉强照亮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华丽装饰。那几幅巨大的肖像画在昏暗中如同沉默的墓碑。
所有人手忙脚乱地熄灭了自己携带的任何光源——手电、打火机,甚至手机屏幕的光。
黑暗,如同实质般迅速吞没了整个门厅,只有窗外透进的、被浓雾过滤后极其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家具和墙壁的轮廓。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心跳声。
“咚——”
“咚——”
“咚——”
钟声敲完了最后三下,第十声悠长的余音在死寂的庄园里缓缓消散。
真正的夜晚,降临了。
规则的第一条,勉强达成。但在这座吞噬了至少一个玩家的诡异庄园里,在浓雾与黑暗的双重包裹下,距离黎明,还有漫长而致命的一夜。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匕首紧握在手。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她手腕上的烙印似乎在微微发烫,提醒着她那50%的、关乎生死的“真视”能力。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将管家守则的内容在脑海中再次过了一遍,尤其是那条被真视之眼标注了“异常”、如同毒蛇般潜伏着的第四条规则。
哭声……花园深处的哭声……它真的会出现吗?当它出现时,是绝对不能回应?还是……绝对不能等到它停止?亦或二者皆是陷阱?未知的死亡阴影,比已知的肖像画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呜……”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被浓雾层层过滤、又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女子的哭泣声,幽幽地、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死寂的主屋。
哭声的来源,正是花园深处!
来了!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林默猛地睁开眼,在浓稠的黑暗中,她的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