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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断情崖巅,并非想象中的山尖,而是一片广阔得令人心悸的、被万古寒冰覆盖的黑色平台。这里的气息,比崖底更加酷烈精纯,蚀魂罡风已然化为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流,如同实质的刀锋,永无休止地切割着一切。绝情绝性的煞气浓稠得几乎化为液态,冰冷地渗透进每一寸空间,足以在瞬间冻结金仙以下任何生灵的神魂与热血。

云绾在这片绝域之巅,不知停留了多久。

时间于此地,彻底失去了意义。

她寻到了一处背风的冰窟,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终日枯坐其间。周身毛孔窍穴自然而然地张开,不再是艰难地“掠夺”和“转化”,而是如同长鲸吸水般,贪婪地吞噬着这片绝地中最精纯、最酷烈的罡煞之气。

那枚深植于神魂核心的冰蓝色无情道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熠熠生辉,将吞噬而来的狂暴能量高效地转化为精纯冰冷的无情道力,如同奔涌的冰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拓展、强化着那具已被改造得七七八八的躯体。

血肉、经脉、骨骼、乃至发丝肌肤,都在这个过程被进一步淬炼,彻底褪尽了最后一丝属于“凡俗”或“仙道”的痕迹,变得晶莹、坚韧、冰冷,更接近于某种秉承天地至寒法则而生的精灵,或者说……器物。

丹田处那冰封的创口早已消失不见,被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极致精纯的无情道力凝聚而成的幽蓝色气旋所取代。这气旋虽远不及昔日金丹的磅礴浩然,却更加凝练、冰冷、蕴含着某种泯灭情感的绝对法则力量。

她的修为,在这无人知晓的绝地之巅,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恢复并超越着过往。只是这力量的性质,已与仙道灵力截然不同。

这一日,她自深沉的枯坐中“醒”来。

并非因为外界干扰,而是意识核心判断,此地的罡煞之气对她修为的提升已趋于饱和,继续停留,效率将大幅降低。

是时候离开了。

她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再无丝毫滞涩。周身弥漫的冰冷气息与这绝域之巅的环境完美融合,甚至更胜一筹。

她走到崖边,俯瞰下方。

铅灰色的云海在脚下翻滚,看不到崖底,也望不见苦海。唯有永无止境的罡风呼啸。

如何离开?

来时那废弃传送阵的巧合,不可复制。

她的目光扫过广阔的冰原,最终定格在平台最中央的位置。那里,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巨大石柱倒塌在地,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但仍能看出一些模糊古老的阵法纹路。

这里,似乎曾是一处古老祭坛或传送枢纽的遗址,只是早已毁弃万年。

她走过去,冰冷的视线仔细扫过那些被冰封的纹路。意识核心高速运转,基于无情道法则的推演能力自行启动,开始解析这些残缺阵纹中可能蕴含的空间规律。

无数冰冷的符文和数据在她那双漠然的眼眸深处流转、组合、推演。

失败了无数次。

但每一次失败,都只是为最终的模型提供更多的修正数据。她没有丝毫气馁或不耐的情绪,只有绝对冷静的计算和尝试。

终于,在耗费了不知多少时日之后,她在一块半埋于冰层下的断裂石碑上,找到了一组相对完整的、指向某个固定坐标的古老空间符文。

坐标所向,并非什么灵山福地,而是修真界边缘地带,一片名为“黑风煞海”的险恶区域。那里煞气弥漫,环境恶劣,是正派修士鲜少踏足、魔修与各种邪异生灵盘踞的混乱之地。

正好。

适合她目前的状态,无需立刻与主流修真界产生过多交集。

她抬起手,指尖幽蓝色的无情道力凝聚,不再是过去那般微弱,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法则威压。

依照推演出的结果,她开始凌空刻画那组古老的空间符文。

道力所过之处,虚空被冻结出清晰的蓝色轨迹,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这波动与脚下残阵产生了细微的共鸣,四周的罡煞之气被缓缓吸引过来,注入符文之中。

渐渐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稳定幽蓝色光门,在她面前艰难地凝聚成形。光门内部是扭曲旋转的空间乱流,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能量输出:达到临界点。 空间通道:稳定性73%,存在一定风险。 预计目的地:黑风煞海边缘。

评估结果:可通过。

云绾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了光门之中。

熟悉的空间撕扯感传来,但比上次那废阵传送要轻微许多。她周身自动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幽蓝色冰晶护罩,将大部分空间乱流隔绝在外。

短暂的眩晕与失重感后。

脚下一实。

一股截然不同的、混杂着浓郁煞气、血腥味、海水腥咸和某种腐烂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耳边不再是罡风的呼啸,而是变成了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怪异嘶吼。

她出现在一片黑色的、怪石嶙峋的海滩上。

天空是压抑的昏黄色,不见日月。墨黑色的海水汹涌着,卷起浑浊的泡沫,拍打在岸边,留下一些奇形怪状的海生物残骸。空气中弥漫的煞气虽然远不如断情崖精纯,却更加混乱、污浊,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残留。

这里,便是黑风煞海。

修真界的边缘地带,法外之地。

云绾迅速收敛了周身气息,那冰冷的无情道力被极力内敛,使她看起来就像个修为不高、且受了些伤、气息阴寒的普通散修——在这片区域,这种形象再常见不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破烂染血的仙宫衣裙早已在断情崖的淬炼中化为飞灰,此刻身上覆盖的,是由无情道力自然凝结而成的一件简单的玄色衣袍。式样古朴,没有任何纹饰,却自带一股隔绝窥探、抵御污秽的冰冷气场。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当前所处的时间、地点,以及外界的局势。

她沿着海滩,向着有微弱能量波动和人为痕迹的方向走去。

黑风煞海边缘,存在着一些零星的小型聚居点或坊市,是各方流亡者、魔修、邪修交换物资、获取信息的地方。

很快,一个由粗糙黑石和兽皮搭建而成的简陋坊市,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坊市外围布置着简单的预警和防御阵法,光芒黯淡,显得颇为寒酸。入口处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血红色的颜料写着“腐骨滩”三个大字。

坊市内人不多,个个气息驳杂,眼神警惕而凶狠。看到她这个生面孔进来,不少目光立刻带着审视和恶意扫视过来,但在感知到她身上那内敛却不容小觑的阴寒气息后,大部分又都谨慎地收了回去。

云绾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两旁那些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甚至邪异材料的摊位。毒草、兽骨、沾染血煞的矿石、残破的法器、甚至还有封印着生魂的瓦罐……

她走到一个售卖杂货和简陋海图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独眼老者,身上煞气浓郁,修为大约在筑基后期,看到云绾,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道友面生得很,新来的?需要点什么?老夫这里的海图可是腐骨滩最全的!”老者嘿嘿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云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一枚记载着近几十年修真界大事的普通玉简上。“这个。”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对这种大路货感兴趣,接过云绾抛来的几块下品灵石——这是她从绝情崖下某个陨落修士的残骸旁顺手收集的——嘟囔了一句:“怪人。”

云绾拿起玉简,神识探入。

玉简内的信息庞杂而混乱,多是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但很快,几条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百年前,凌苍仙尊道侣瑶光仙子完美复生,仙尊大悦,于瑶光仙岛宴请八方,盛世空前……” “……据悉,仙尊曾遍寻仙界,似在寻找某样重要之物或……某人?未有结果……” “……近年来,仙尊深居简出,瑶光仙子常代其主持仙界事务,仁名广播……” “……北境魔渊异动频发,各界警惕……”

凌苍……瑶光……

这两个名字映入意识核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能激起丝毫涟漪。相关的记忆数据被自动调出,冰冷地陈列,然后被标记为“过往信息,无价值”,迅速归档沉寂。

至于寻找?她漠然地想,或许是在寻找其他丢失的东西吧,与己无关。

她重点关注了关于黑风煞海以及周边区域的信息,包括势力分布、危险区域、以及离开此地前往相对正常修真区域的路径。

获取了所需信息,她收起玉简,转身离开坊市,对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在她身后,坊市中的议论声才低低响起。

“那女人什么来头?气息怪冷的……” “没见过,看样子不好惹。” “玄衣服饰……没听说哪个魔门是这般打扮……” “管她呢,黑风煞海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明天就喂了煞兽……”

云绾走出坊市,根据海图指引,选定了一个方向。

她需要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彻底巩固目前的修为,并进一步熟悉这具身体和无情道力的运用。

至于名号?

她从未想过。

于她而言,那不过是无意义的代号。

过去的“云绾”已随着那枚玉簪一同粉碎。

现在的她,只是行走在道途上的一个存在。

玄衣,或许便是个临时的称呼。

她一步步走在昏黄色的天空下,脚下是黑色的砂石,身后是污浊的煞海。

身影孤单,却异常稳定。

眼神冰冷,漠视一切。

如同一把刚刚淬炼成形、敛去了所有光华、却已锋锐无匹的冰刃,悄然滑入了修真界混乱的边缘地带。

无人知晓其来历,也无人能窥见其深藏的冰冷与锋芒。

名号,自然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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