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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时间,在苦海无波的死寂与罡风永恒的呼啸中,失去了固有的刻度。

或许过去了数日,或许已逾月余。

云绾依旧蜷缩在那道狭窄的岩缝之中,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冰雕,唯有胸腔极其缓慢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内尚有“活动”在进行。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近乎绝对静止的状态。并非沉睡,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无情道法则的“节能模式”。意识核心——那枚冰蓝色的符文——以最低功耗运转着,冰冷地监控着躯体的损伤状态和环境中可利用的能量流。

新生的无情道力,如同初生的冰溪,微弱却顽强地在她彻底枯萎的旧日经脉中缓缓流淌。它所过之处,并非修复,而是以一种更彻底、更霸道的方式,进行着冰冷的“改造”。

那些断裂、萎缩的灵脉,被这股力量强行贯通、拓展,包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仿佛玄冰凝结而成的全新脉络。这个过程伴随着细微却持续的、如同骨骼被强行碾碎又重塑般的痛苦,但她只是漠然地“记录”着痛感信号和进度条,如同旁观者。

丹田处那可怖的创口,边缘也开始被一层薄薄的、坚硬的冰晶所覆盖、封印,暂时止住了生命精气的持续流失,将其转化为一个缓慢释放残余能量、供新力量汲取的“旧能源库”。

这一日,当那丝冰溪般的道力再次完成一个周天的运转,汇入丹田冰封之处时,云绾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细碎冰晶簌簌落下。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冰冷无波、深不见底的寒眸。

她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外伤依旧狰狞,但内里的败坏趋势已被强行遏止,这具容器初步稳定了下来。

能量水平:极低。 容器状态:严重受损,初步稳定。 环境能量评估:蚀魂罡风(可转化率低,风险中高),苦海死气(不可直接吸收,具强烈同化性),稀薄煞气(杂质过多,需提纯)。

一条条冰冷的信息在那绝对理智的意识核心中闪过。

需要主动获取能量,加速容器修复与强化。

她的目光投向岩缝之外。

罡风依旧如刀,发出刺耳的尖啸。但此刻在她眼中,那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性能量,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可以被剥离、转化的特殊粒子——一种偏向于阴寒、蚀魂属性的混乱能量。

风险存在,但收益可期。

她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如同生锈的机械重新启动,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细微的涩响。她艰难地调整姿势,将一只伤痕累累、几乎只剩骨架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岩缝的保护范围。

下一刻!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

狂暴的罡风瞬间包裹了她的手臂,那蕴含着蚀魂之力的风刃如同无数贪婪的毒牙,疯狂地撕咬着她裸露的皮肤、血肉,甚至试图钻入骨骼!

剧痛信号如同潮水般涌回大脑!

但比剧痛更可怕的,是那股随之而来的、蛮横的、试图消磨她刚刚稳固的冰冷意识的力量!

云绾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她死死咬住牙关,并非忍耐痛苦,而是全力运转起那枚冰蓝色符文,调动起体内那微薄的无情道力,对抗着罡风的侵蚀与同化!

这不是对抗,而是…掠夺!

她的意识冰冷如镜,精确地分析着罡风的能量构成,引导着那丝微弱的道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地捕捉、剥离着风中那些稀少的、属性偏向阴寒蚀魂的能量粒子,然后强行将其拉入体内,经由无情道符文的转化,化为己用。

过程极其缓慢,效率低下,且痛苦万分。

新生的道力在对抗与掠夺中飞速消耗,又勉强从掠夺来的能量中得到一丝补充。她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血肉模糊,甚至隐约可见森白的指骨。

但她眼神依旧漠然,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研究者般的专注。

痛楚,只是数据反馈。 损伤,只是容器损耗报告。 风险,只是概率计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探出的手臂几乎彻底失去知觉,新生的道力也即将再次耗尽,她才缓缓将手臂收回。

整条小臂已然不成形状,惨不忍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调动起刚刚掠夺转化来的、微不足道的一丝精纯阴寒能量,缓缓注入手臂的伤口。

能量所过之处,鲜血停止流淌,伤口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暗蓝色的冰晶,暂时封住了创伤,也止住了痛感。一种阴冷的、却带着生机的感觉,开始极其缓慢地修复着受损的组织。

效率低下,但有效。

她再次闭上眼,进入“节能模式”,消化这微不足道的收获,同时默默计算着下一次“采集”的最佳时机与持续时间。

日复一日。

她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也是最无情的工匠,反复进行着这个过程。

探出肢体——承受罡风蚀骨——艰难掠夺转化——收回修复。

每一次,她都尽可能地延长暴露时间,挑战着痛苦的极限和侵蚀的边界,精确计算着收益与损耗的平衡点。

她的身体,成为了残酷的试验场。旧的伤痕被冰封,新的伤痕不断添加,皮肤变得苍白发青,几乎看不到血色,透出一种非人的、玉石般的冰冷质感。但在这破败的表象之下,那新生的、冰冷的经脉网络却在不断拓展、强化,能够承载和运转的无情道力也日渐增多。

她对罡风的适应力也在缓慢提升。从最初只能探出一只手臂片刻,到后来可以勉强将半个身子暴露在外,承受更长时间的风蚀。她对能量粒子的捕捉和转化效率,也略有提高。

性格,在这日复一日的酷烈修炼中,愈发朝着绝对冰冷的方向滑落。

她不再需要刻意压制情绪,因为本就已无情绪可压制。

思考模式变得极度理性、高效、目标导向。

一切行为皆以“提升容器性能”、“积累能量”、“理解并适应无情道法则”为最高准则。

除了利用罡风,她也曾将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苦海。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海岸线,尝试将一丝道力探入那墨色的海水之中。

然而,苦海的海水所蕴含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绝对的“寂灭”与“吞噬”之力,几乎无法被现有的无情道力所转化吸收,反而有同化、湮灭她道基的危险。

一次尝试,便让她损失了数日苦修积累的道力,神魂都受到了一丝震荡。

自此,她便将苦海标记为“高危,不可触碰”,不再浪费精力于此。

这一日,在又一次罡风炼体之后,她体内积累的无情道力终于达到了一个微小的临界点。

她感觉到丹田处那冰封的创口内部,传来一种奇异的悸动。那被封印的、属于过去金丹的残余精华,似乎在新道力的持续刺激和转化下,发生了某种质变。

她集中意识,引导着所有能调动的道力,缓缓注入丹田冰封之处。

“喀……”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异响,从她体内传出。

丹田处那薄薄的冰封表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股精纯至极、却冰冷死寂的深寒气息,从中弥漫而出,迅速融入她新生的道力之中,使其陡然壮大了数分,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幽蓝!

与此同时,她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敛,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内敛,也更加……非人。

无情道基,于这绝地之中,历经罡风砺骨,寒潭(苦海)侧畔洗心,终于真正稳固了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不再踉跄,带着一种冰冷的稳定。

她走到苦海岸边,低头,看向那墨色死寂的海面。

海面平滑如镜,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一身破烂染血的衣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样式,只能勉强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中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灰色,布满了新旧交叠的、被冰封或刚刚愈合的伤痕。墨色的长发干枯无光,随意披散着。

而最重要的,是那张脸。

依旧能看出原本清丽的轮廓,却再无半分鲜活之气。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无色干裂。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深不见底,冰冷漠然,如同两口凿穿万古寒冰的深井,映不出丝毫波澜,也透不出任何属于活物的情感。看向这双眼睛,如同直视绝对零度的虚无,令人神魂都感到冻结。

海面倒映出的,不再是一个伤痕累累、楚楚可怜的女子。

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回、褪尽了所有人性温度、只为道而存的……

冰冷造物。

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倒影,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既无厌恶,也无欣赏,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段枯木。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那高耸入云、散发着更加浓烈绝情绝性之意的断情崖巅。

那里,或许有更精纯的、可供利用的绝情煞气,或许有离开这片绝地的线索,也或许……有更大的危险。

下一个目标:攀登断情崖。

意识核心冰冷地下达了指令。

她转身,不再看那苦海倒影,开始沿着陡峭嶙峋的崖壁,寻找可供攀爬的路径。

步伐稳定,眼神冰冷。

一步步,向着那更高、更绝、更无情之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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