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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节:惊蛰郿邑投军点

秦武王二年(前309年)2月28日,惊蛰,秦国郿邑(今陕西眉县)东门外征兵点。

惊蛰的雷声刚滚过郿邑东郊的陇山,东门外的泥泞已积了半尺深。白起的粗布裤脚沾着泥点,每走一步都“咕叽”响,像踩着刚翻的粟田。手里攥着的铜剑,是父亲白老栓退役时带回来的旧物——剑鞘上的“白”字被雨打湿,泛着暗哑的光,鞘尾磨得发白,却比周师傅教武时用的木剑沉实三倍,握在掌心,像攥着一团沉甸甸的期望,还有父亲昨夜在油灯下反复摩挲剑鞘时的温度。

郿邑人过惊蛰有吃梨的习俗,说是“惊蛰吃梨,远离是非”。今早出门时,娘塞给白起两个蒸梨,用粗布包着,此刻还揣在怀里,温乎气透过布层渗出来,混着剑鞘的铜锈味,成了他此刻最踏实的慰藉。东门外的土台是用黄土夯的,边缘被雨水冲得有些塌,露出里面掺着的麦秆——去年秋收后,郿邑人一起夯的这个台,原是为了晒粟,如今成了征兵点,倒也结实。

台上插着两杆黑色的秦旗,旗面绣着“秦”字,被风扯得“哗啦啦”响,旗角的磨损处还沾着去年宜阳之战的褐血。台下排着长队,都是郿邑的青壮年,有的攥着布包,里面装着家人缝的短褐;有的扛着自家的斧头,斧刃还闪着磨过的光;还有的像白起一样,攥着父辈传下的旧兵器,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按秦国律法,男丁二十岁傅籍,白起今年二十二岁——去年秋收时,乡邻张翁家的粟田被洪水冲了,他帮着抢收,误了傅籍的日子,今年才算补上。队伍里,张翁的儿子张五就站在前面,见白起过来,笑着递过一块麦饼:“白起,你可算来了!我爹说,你要是再不来,他就去你家拽你了。”

白起接过麦饼,饼是硬的,带着点麦香,他咬了一口:“谢五哥,我娘今早给我塞了梨,等会儿分你一个。”张五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去年跟人比举石,被石墩磕的,却也因此练出了力气,今天来投军,志在必得。

“下一个,白起!”台上的征兵吏喊着名字,声音洪亮得像撞钟。这征兵吏是个中年汉子,姓周,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像条褐色的蜈蚣。刀疤是当年河西之战留下的——他总跟人说,那是魏兵的剑划的,要不是白老栓替他挡了一箭,他早成了战场上的野狗食。

周吏穿着褐色的皮甲,腰间挂着木牍和毛笔,木牍上记着已登记的兵卒信息,墨迹还没干,被风吹得微微卷曲。白起赶紧上前,踏上土台的泥泞,泥水溅到皮甲的边缘,他却没在意,对着周吏躬身:“民夫白起,郿邑白家村人,年二十二,愿入军伍,为大秦效力!”

周吏拿起木牍,用毛笔蘸了墨,狼毫在牍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白起,二十二,白家村,身量七尺(战国秦尺,约今1.62米),无疾。”写完,他放下笔,伸手按了按白起的胳膊——手指粗粝,带着老茧,是常年握剑磨的。“胳膊够硬,能扛戟?”

“能!”白起挺直腰,胳膊上的肌肉绷起来,像院里那棵老槐的枝桠。这几年跟着周师傅练剑、举石,胳膊早练出了硬劲,去年秋收后,他还能举起三十斤的石墩,帮乡邻把压在粟囤上的石板挪开。

周吏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铜剑,眼神软了些:“这剑是你爹的?”

“是,爹是退役秦军,当年在河西立过功,”白起的声音带着点骄傲,像捧着刚收的新粟,“爹说,让我带着这剑从军,像他一样立军功,不丢秦人的脸,也不丢白家的脸。”

周吏的嘴角露出点笑,刀疤显得不那么凶了:“好,有你爹的样!当年河西之战,你爹替我挡箭,我这条命是他给的。秦军就缺你这样的硬小子,好好干,别让你爹失望。”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桃木牌,上面刻着“步伍”二字,木纹里还渗着红漆:“去那边领皮甲、长戟,再去验身,没问题就能编入步伍了。”

白起接过木牌,桃木的纹理硌着掌心,暖乎乎的。他对着周吏又躬身,才转身走下土台——台阶上的泥沾在鞋底,每一步都很沉,却也很稳,像踩在自家的粟田里,踏实。

领装备的帐篷在土台旁边,是粗麻布缝的,布上还留着浆洗的白印。帐篷里堆着皮甲、长戟和头盔,弥漫着皮革和桐油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汗味——是去年老兵留下的。负责发装备的是个老卒,姓王,头发花白,梳在脑后,用根麻绳系着,眼睛却很亮,像秋夜的星星。

王卒接过白起的木牌,眯着眼看了看,从堆里抽出一套皮甲:“这甲是旧的,却结实,去年宜阳之战,有个卒子叫赵虎,穿着它挡了三箭都没事——后来那卒子立了功,升了什长,去守函谷关了。”

皮甲是褐色的,甲片用皮绳串着,边缘磨得发白,甲胸上还有个浅浅的箭痕,像片干枯的树叶。白起接过甲,套在粗布短褐外面——甲片蹭着皮肤,有点硬,却很贴合,像第二层皮肤。他拽了拽甲绳,绳结紧实,比周师傅的训练甲沉多了,却让他心里发紧,像揣了团火,烧得人浑身有劲。

“长戟要选趁手的,”王卒又从架上取下一杆长戟,戟杆是槐木做的,上面缠着麻布,防滑,“你试试,戟尖要利,能穿皮甲,还能勾马腿,战场上好用。”

白起握住戟杆,掂了掂——不轻不重,刚好能挥得动。他试着挥了挥,戟尖划过空气,带着点风声,像院外的柳树被风吹动的声音。王卒点点头,眼里带着赞许:“不错,这戟跟你有缘,好好用它,说不定能斩敌首、立军功,将来也像赵虎一样,升什长、校尉。”

领完装备,白起去验身——验身的地方在帐篷后面的土坡下,搭了个草棚,棚里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针、草药和一卷竹简。负责验身的是个军医,姓刘,脸上带着络腮胡,手里拿着一根银针,正在给一个壮丁扎手指,看血色。

刘医见白起过来,放下银针,捏了捏他的腿——手指用力,却不疼,只是有点酸。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眼够亮,能瞄准;腿够壮,能行军,合格!”他从桌上拿起一小包草药,递给白起:“这是治外伤的,战场上用得着,敷上能止血、止疼,别丢了。”

白起接过草药,包在粗布里,小心地揣进怀里,对着刘医躬身:“谢刘医。”

刚要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是同乡李三,比白起小一岁,平时胆子小,见了生人都不敢说话,今天也来投军,此刻正被周吏拽着胳膊,脸涨得像熟透的粟穗,通红。

“你想逃?”周吏的声音很沉,像打雷前的闷响,“傅籍入军是秦律,你敢逃,就是违律!按军法,逃兵要腰斩,还要连累家人——你娘就你一个儿,你想让她跟着你受罚?”

李三的腿抖着,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粟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我怕打仗,我娘就我一个儿,我要是死了,娘没人管……她还等着我回去种粟米呢……”

周围的士兵都围过来看,有的笑,有的议论:“这小子真怂,还没上战场就怕了!”“就是,秦人的娃哪有怕战的?咱郿邑的汉子,就得敢扛戟、敢杀敌!”

李三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白起赶紧走过去,拽了拽周吏的胳膊——周吏的胳膊硬得像石头,却也停了手。“周吏君,别罚他,他不是故意逃,就是吓着了,跟他好好说,他会懂的。”

周吏回头看白起,眉头皱着:“你认识他?”

“是同乡,一个村的,”白起说,又转向李三,拍了拍他的肩——粗布短褐蹭过李三的胳膊,带着点暖意,“三儿,咱秦人哪有怕战的?投了军,立了军功,就能赏钱赏田,接你娘来住,比在家种薄田强多了。你娘种那几亩粟田,年年要交租,还得看天吃饭,要是你立了功,赏了田,她就不用那么累了。”

李三的头低着,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也想立军功,可我怕……怕死在战场上,我娘就没人管了。”

“谁不怕死?”白起的声音沉下来,像郿邑的土,厚实又实在,“我也怕,可咱秦人,男丁从军是本分。要是没人当兵,魏兵、韩兵打过来,抢咱的粟米,烧咱的房子,你娘的田也保不住,你就算活着,也没饭吃,还得躲躲藏藏的。我爹当年也怕,可他还是去了河西,立了功,回来还赏了田,现在咱家用的那口新陶锅,就是用赏钱买的——咱为啥不行?”

王卒也走过来,拍了拍李三的头——手掌粗糙,却很轻,像拍自家的娃。“小子,听白起的,没错。我当年也怕,第一次上战场,腿都软了,可跟同伍的兄弟一起,就不怕了。秦军的什伍制,一人立功,全伍有赏;一人逃,全伍受罚,你要是逃了,白起他们也得受罚,你忍心吗?”

李三抬起头,看了看白起——白起的眼里没有笑,却很坚定,像院外的老槐树,让人安心。又看了看周吏,周吏的刀疤不那么凶了,眼里带着点期待。他擦了擦眼泪,用袖子抹了抹脸:“我……我不逃了,我跟白起一起从军,好好练本事,立军功,接我娘来住,不让她再种粟田受累。”

周吏松开手,嘴角露出点笑:“这才像秦人的娃!快去领装备、验身,王卒会给你选套轻甲,你身子弱,重甲扛不动。要是再敢逃,可饶不了你!”

李三赶紧点头,跟着王卒去领装备——脚步还是有点虚,却比刚才稳多了。白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刚才他也捏了把汗,要是李三真逃了,按什伍相保,他这个同乡也得受牵连,现在好了,不仅救了李三,还能跟同乡一起从军,互相有个照应。

太阳渐渐升高,雷声停了,雨也小了,天上露出点蓝。白起穿着皮甲,扛着长戟,站在土台上,看着周围的士兵——他们大多是郿邑的同乡,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却都穿着一样的皮甲,扛着一样的长戟,脸上带着一样的坚定,像地里刚冒芽的粟苗,充满了劲。

周吏站在土台中央,举起令旗——旗面被风吹得展开,“秦”字在阳光下闪着光。“所有卒子听着!今日编入步伍,明日卯时启程,赴华县驻守!到了军营,好好练本事,立军功,赏钱赏田,光宗耀祖!要是敢偷懒、逃兵,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士兵们齐声喊:“诺!”声音震得土台的泥泞都在抖,像要把惊蛰的寒气都震散,飘到陇山那边去。

白起也跟着喊,声音洪亮——他握着手里的铜剑,剑鞘上的“白”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心里想着父亲的话:“守纪律,立军功,别丢白家的脸。”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名真正的秦军士兵了,明天就要离开郿邑,去华县,去军营,去面对未知的训练和战场。可他一点都不怕,反而充满了干劲——他要好好练本事,立军功,像父亲一样,像周师傅一样,像王爷爷一样,做个让秦人骄傲的士兵,做个让爹娘骄傲的儿子。怀里的蒸梨还温着,他摸了摸,笑了——明天路上,分一个给李三,让他也尝尝家的味道。

第二节:军吏验身编步伍

秦武王二年(前309年)3月1日,春分,秦国郿邑(今陕西眉县)东门外校场。

春分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郿邑东门外的校场上,像撒了层碎金。土台上的秦旗被风吹得飘起来,“秦”字在阳光下闪着光,旗角扫过土台边缘的草,草尖上还沾着露水,亮晶晶的。

白起穿着昨天领的皮甲,扛着长戟,站在校场的队列里——皮甲被夜里的露水打湿,有点凉,却很贴身。队列有五十多人,都是昨天投军的郿邑同乡,李三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长戟,指节发白,眼神比昨天坚定多了,只是皮甲穿得有点歪,甲绳松了一根,像条没系紧的腰带,垂在腰侧。

“都站好!别歪歪扭扭的,像没吃饭的软蛋!”校场中央的军吏喊着,声音比昨天的周吏还洪亮,震得人耳朵有点麻。这军吏姓赵,是秦军的什长,年约三十,身材高大,比白起还高半头,皮甲外面套着件黑色的披风——黑色披风是立过军功的象征,穗子上还绣着一道银线,代表斩首一级。

昨天周吏说,赵什长是郿邑西头赵家村人,当年在宜阳之战斩首二级,获了上造爵,赏了三亩田,还有一匹马,是郿邑出来的好汉。这次回来,就是负责带新卒去华县,教他们练本事。

赵什长手里拿着木牍,上面记着所有新卒的名字,墨迹是新的,用红漆标了“身量”“力气”“技能”,一目了然。他走到队列前,一个一个地看,脚步沉稳,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像敲鼓。

“身量够不够,甲穿得对不对,戟扛得稳不稳,都要查!”赵什长的眼神像鹰,扫过每个人,“要是甲穿错了,到了军营,风一吹就掉,还怎么打仗?到时候敌兵的剑砍过来,你连挡都挡不住,只能当活靶子!”

他走到一个矮个子卒子面前——这卒子叫孙六,是郿邑南头的,家里是做陶的,身量只有六尺五,比白起矮半尺。赵什长伸手拽了拽孙六的甲绳:“甲绳要勒紧,不然甲片晃,会磨破皮肤!你这绳松得能塞进手,赶紧勒紧,不然罚你举石墩半个时辰,让你知道啥叫力气!”

孙六赶紧点头,手忙脚乱地勒甲绳——手指有点笨,勒了好几次才系紧,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粟米。赵什长又走到另一个卒子面前,这卒子叫吴七,是猎户家的,扛着长戟,却把戟尖对着后面的人,戟杆还晃来晃去。

“戟尖要朝前,扛在右肩,你倒好,扛在左肩,还把戟尖对着后面的人,想扎死同乡?”赵什长皱着眉,声音沉了些,“要是在战场上,你这一下,就得把同伍的兄弟扎伤,到时候没人跟你一起冲锋,你就得被敌兵砍死!”

吴七赶紧把长戟换了肩,戟尖朝前,对着赵什长躬身:“吏君,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我以后一定记着,戟尖朝前,不扎同乡。”

赵什长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很快走到白起面前。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白起——先看皮甲,甲绳勒得紧,甲片齐整,没有松脱,连甲胸的箭痕都对着正前方;再看长戟,扛在右肩,戟尖朝前,戟杆握得稳,手指扣在麻布缠的地方,刚好能用上劲;最后看身量,七尺的个子,站得笔直,像棵挺拔的槐树。

“白起?”赵什长的声音比刚才软了点,不再那么凶。

“是!”白起挺直腰,声音洪亮,没有一点含糊。

“昨天劝李三的就是你?”赵什长的眼神带着点赞许,像看着自家的晚辈,“不错,有担当,秦军就缺你这样的卒子——不丢同乡,还能帮着劝,是块好料。你爹是白老栓?当年在河西跟我一个什,是个硬汉子,可惜后来伤了腿,退役了。”

白起的眼睛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油灯:“吏君认识我爹?我爹常跟我说河西之战的事,说他跟一个赵什长一起作战,很投缘,没想到就是您!”

“认识,怎么不认识?”赵什长的声音更软了,带着点回忆的暖意,“当年河西之战,我被魏兵的剑砍中了胳膊,血流得止不住,是你爹把我拉回来,还替我挡了一箭——那箭射在他的腿上,现在还有个疤。要是没有你爹,我早死在战场上,哪还能当什长,回来带你们?”

他顿了顿,又说:“你爹当年跟我说,他有个儿子,叫白起,从小就喜欢看军阵,还跟着老卒练剑,将来也要从军,没想到就是你。你爹的眼光没错,你比他当年还精神,力气也大,好好练,肯定有出息。”

“我爹常跟我说,秦军的什伍制能打胜仗,还说要我像他一样,不丢秦人的脸,不丢白家的脸,”白起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吏君,我一定好好练本事,像我爹一样,像吏君一样,立军功,赏田赏钱,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好,有志气!”赵什长拍了拍白起的肩——手掌有力,拍得皮甲的甲片发出“咔咔”的声,“好好干,将来肯定比我强,说不定能当校尉、国尉,比你爹还厉害。”

他又往前走,很快走到李三面前。李三的头有点低,手攥着长戟,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赵什长看了看李三的皮甲——甲绳松了一根,垂在腰侧,甲片也有点歪,左边高右边低,像没铺平的粟席。

“甲绳怎么松了?”赵什长伸手拽了拽那根松了的甲绳,“昨天领装备的时候,王卒没教你怎么穿?甲是保命的东西,穿错了就是拿命开玩笑!你跟白起一个村,白起穿得这么好,你怎么就学不会?是不是偷懒了?”

李三的脸有点白,声音小了点,像蚊子叫:“教了,王卒教我勒三圈,系两个结,可我早上穿的时候,不小心拽松了,还没来得及勒紧……我不是偷懒,是我手笨,总系不好。”

“没来得及?”赵什长皱着眉,却没发火,“从军就要有从军的样子,手笨就多练,练到会为止!你要是连甲都穿不好,到了战场上,敌兵的箭射过来,甲片一松,就会射进肉里,到时候疼的是你自己,还会连累同伍的人。”

白起赶紧上前,对着赵什长躬身:“吏君,李三是第一次穿甲,不太熟练,他手笨,我帮他勒紧,教他怎么系结,下次他肯定不会错了。您别罚他,罚我也行,是我没跟他说清楚怎么穿甲。”

赵什长看了看白起,又看了看李三——李三的眼里带着点恳求,像受惊的小鹿。他点了点头:“行,你帮他勒紧。要是下次再松,你们俩一起罚举石墩,什伍相保,他错了,你也有责任,知道吗?”

“诺!”白起和李三齐声应着,声音都很响亮。

白起走到李三身后,伸手拽过松了的甲绳——绳是牛皮做的,有点硬,他先把甲片摆正,左边低一点,右边高一点,刚好贴合李三的身子。然后把甲绳在李三的腰上绕了三圈,系了两个结,结打得紧实,却不勒人。

“勒紧点,甲才稳,不会磨皮肤,也不会掉,”白起一边系,一边跟李三说,“下次穿甲,先把甲片摆正,再绕三圈,系两个结,结要系在腰侧,别系在前面,不然弯腰的时候会硌着。记住了吗?”

李三点点头,小声说:“记住了,谢谢你,白起,又帮我。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要罚举石墩了,我力气小,举不动石墩。”

“咱是同乡,又是将来的同伍,该互相照应,”白起笑了笑,拍了拍李三的肩,“赵什长说,什伍相保,你错了我也受罚,我可不想举石墩——举石墩太累,还耽误练本事。”

李三也笑了,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紧张的情绪散了不少,像被风吹散的云。

赵什长查完了所有卒子,回到校场中央,举起木牍——木牍在阳光下闪着光,上面的名字一个个清晰。“现在编伍!五人为伍,设伍长;十人为什,我是什长!编伍要按身量、力气来,身强体壮的在前,负责冲锋;力气小的在后,负责射箭、护粮!”

他念着名字,一个一个地编,声音洪亮,每个名字都念得很清楚:“第一伍:白起、李三、王二、张三、李四。白起为伍长,你身强体壮,还有担当,能管好这伍人,别让我失望。”

白起赶紧躬身,声音响亮:“诺!定不负吏君所托,管好伍人,好好练本事,将来立军功,为什争光,为大秦效力!”

李三站在白起旁边,脸上露出点安心——跟白起一个伍,他心里踏实多了,不用怕没人帮他,也不用怕做错事没人教。

其他卒子也陆续编了伍,每个伍都选了伍长——孙六编在第二伍,伍长是个叫钱八的壮丁,力气大;吴七编在第三伍,伍长是个叫郑九的猎户,会射箭。编完伍,赵什长让每个伍的人站在一起,互相认识,熟悉彼此的名字和本事。

“你们这伍人,将来要一起训练、一起打仗、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是最亲近的人!”赵什长走到各伍面前,大声说,“什伍相保,一人立功,全伍有赏;一人逃、一人错,全伍受罚!你们要互相帮、互相教,别像一盘散沙,不然到了战场,只会被敌兵砍死,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白起的伍里,王二是个高个子,比白起还高半尺,膀大腰圆,是郿邑北头的,家里是种粟的,去年秋收时,一个人能扛两袋粟米,力气大得很。他拍了拍胸脯,声音像打雷:“伍长放心,我力气大,冲锋的时候我在前,保证不让敌兵靠近咱伍的人,谁要是敢来,我一戟戳死他!”

张三是个矮个子,比李三还矮一点,却很灵活,像只猴子,是郿邑东头的,家里是做木工的,从小就跟着爹学手艺,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他晃了晃身子,笑着说:“我跑得快,要是需要送信、探路,我去,保证比别人快,还能躲敌兵的箭,不会被射中。”

李四会射箭,是郿邑西头的,家里是猎户,从小就跟着爹上山打猎,箭法准得很,能射中五十步外的兔子眼睛。他晃了晃手里的弓——弓是他自己带来的,桑木做的,弓臂上还刻着一道痕,是去年射野猪时留下的。“我会射箭,能帮咱伍挡敌兵,还能射鸟、射兔子,给咱伍加菜,不用总吃粟饭。”

李三也小声说,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我……我会种地,要是军营里有田,我能种粟米,比别人种得好,还能收得多,给咱伍省粮。我还会编筐,能编筐装粮,不用买,省钱。”

白起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像喝了娘煮的粟粥。他笑着说:“我叫白起,是伍长,以后咱就是同伍了,一家人。有啥不懂的,咱互相教;有啥困难,咱一起扛。赵什长说,什伍相保,咱要像一家人一样,别让他失望,也别丢秦人的脸,更别丢咱郿邑人的脸。”

王二、张三、李四、李三都点头,脸上带着笑,眼里充满了劲,像刚冒芽的粟苗,等着长大。

赵什长看着各伍的互动,嘴角露出点笑——新卒能这么快熟络起来,互相照应,是好事,到了军营,训练起来也能更顺利,不会像一盘散沙。他走到各伍面前,大声说:“现在教你们秦军的军规!第一,听命令,不管是什长还是伍长,下令就要执行,不能违抗,违抗命令就是违律,军法处置;第二,守纪律,军营里不能喝酒、不能赌钱,更不能逃兵,喝酒误事,赌钱败家,逃兵连累人,都要罚;第三,护同伍,同伍的人有难,要帮忙,不能看着不管,不然按军法处置,轻者罚举石墩,重者腰斩!”

他顿了顿,又说:“明天一早卯时,咱们就启程去华县,路上要走五日,每天行军三十里,不能掉队!要是掉队了,自己想办法追上,不然就当逃兵处置,腰斩,还要连累家人!今晚你们回家跟家人告别,把该带的都带上,别漏了,明天卯时在这里集合,不准迟到,迟到一刻,罚举石墩一个时辰!”

“诺!”所有卒子齐声应着,声音震得校场的尘土都在飘,像一层薄雾,在阳光下散开。

散队后,白起扛着长戟,穿着皮甲,往家走——皮甲有点沉,压得肩膀有点酸,却很踏实,像扛着一袋新收的粟米。路上遇到乡邻张翁,张翁正背着一捆柴,往家走,柴上还沾着露水。

“白起,穿上甲就是不一样,像个秦军的好汉!”张翁放下柴,笑着说,眼里带着赞许,“我家五儿跟你一个什,以后你多帮着点他,他性子急,容易做错事,你多教他。将来立了军功,可别忘了咱白家村,别忘了你爹娘。”

“张翁放心,我肯定帮五哥,也肯定立军功,给咱村争光,给爹娘争光!”白起笑着回应,心里暖暖的——乡邻的关心,像娘煮的粟粥,暖得人浑身舒服。

回到家,娘正在灶间煮粟粥,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粟粥的香气飘满了院子,混着草木灰的味道,让人闻着就饿。爹在院里劈柴,斧头落下,“嘭”的一声,木柴裂开,成了两半,堆在旁边,像一座小山。

看到白起穿着皮甲、扛着长戟回来,娘赶紧迎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粗布,擦了擦手上的灶灰,摸了摸他的皮甲:“这甲沉不沉?磨不磨皮肤?累不累?快坐下歇会儿,粥马上就好,给你留了两个鸡蛋,卧在粥里,补补力气。”

她从屋里拿出一个粗布包,递给他——布包是蓝色的,是娘新染的布,用的是院里的蓼蓝,颜色鲜亮,上面缝着“平安”二字,是用红线缝的,针脚有点歪,却是娘一针一线缝的,很显眼。

“这里面装了麦饼、盐块,还有草药,”娘一边说,一边打开布包,给白起看,“麦饼是昨天烙的,放了盐,耐放;盐块能腌肉,路上要是有肉,能腌着吃;草药是治外伤的,跟刘医给的一样,你多带点,战场上用得着。”

白起接过布包,摸了摸,里面的麦饼还带着温乎气,草药的味道混着麦香,很暖,像娘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攥着布包,心里暖暖的,说不出话。

爹放下斧头,走到白起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块磨石——是磨斧头用的,上面还沾着木屑。他拍了拍白起的肩,手掌粗糙,却很有力:“明天走,路上要听赵什长的话,别调皮,跟同伍的人好好相处,互相照应,别像在家一样,想干啥就干啥。到了军营,好好练本事,别偷懒,像爹当年一样,立军功,不丢白家的脸,不丢秦人的脸。”

“爹,我记住了,”白起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粟壳卡了喉咙,“赵什长认识您,说您当年在河西救过他的命,还说我有担当,让我当伍长了,以后我能管五个人,跟您当年一样。”

“伍长?”爹的眼睛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火把,“好,有出息!比爹当年强,爹当年从军三个月,才当了伍长,你刚编伍就当了,好!当伍长就要管好同伍的人,别让他们出事,也别让他们逃兵,什伍相保,你要负起责任,像个当伍长的样子。”

“我会的,”白起点头,像小鸡啄米,“同伍有李三,还有王二、张三、李四,都是好汉子,王二力气大,张三跑得快,李四会射箭,李三会种地,咱伍啥本事都有,我会跟他们好好练,一起立军功。”

娘煮好了粟粥,盛了一碗给白起——碗是陶的,上面有娘画的粟穗图案,粥里卧着两个鸡蛋,黄澄澄的,像太阳。“快吃,粥还热着,鸡蛋别凉了,明天路上就吃不到娘煮的粥了,也吃不到卧鸡蛋了。”

白起接过碗,喝了一口粥——粥很稠,带着粟米的香甜,鸡蛋很嫩,一咬就流心。他大口地吃着,心里暖暖的,像被阳光裹着。他知道,明天就要离开家,离开爹娘,去华县,去军营,去开始新的生活——从军的生活可能很苦,可能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是秦人的娃,是白老栓的儿子,他要像爹一样,像赵什长一样,立军功,为大秦效力,为白家争光。

吃完粥,白起把布包放进怀里,又把铜剑系在腰间,对着爹娘躬身:“娘,爹,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你们多保重,别太累了,爹劈柴别太晚,娘做饭别烫着。等我立了军功,就回来接你们,让你们住大房子,吃好的,不用再种粟田、劈柴了。”

娘的眼睛红了,却没哭,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手很软,带着点糙,是常年缝补、做饭磨的:“好,娘等着,你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受伤,平安回来,娘还给你煮粟粥、卧鸡蛋。”

爹也点头,声音有点沉:“去吧,早点睡,明天要赶路,别迟到。路上注意安全,跟着赵什长,别走散了。”

白起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娘缝的布包,心里想着明天的行程,想着军营的训练,想着同伍的同乡。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皮甲上,像撒了层银粉,亮晶晶的。他仿佛看到了华县的军营,看到了秦军的操练,看到了自己立军功的样子——他一定会好好练本事,立军功,不辜负爹娘的期望,不辜负赵什长的信任,不辜负大秦的托付。

第三节:同乡畏途解心结

秦武王二年(前309年)3月2日,春分,秦国郿邑至华县官道。

春分的太阳刚升过陇山,金色的光洒在郿邑至华县的官道上,像铺了一层金箔。官道是黄土夯的,被车轮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辙印,辙印里还沾着昨夜的露水,亮晶晶的。五十多个秦军新卒排成队列,扛着长戟,穿着皮甲,跟着赵什长往前走,脚步声整齐,像一阵闷雷,滚在官道上。

白起走在伍的最前面,手里握着长戟,戟杆上的麻布被汗水浸湿,贴在掌心,有点滑。他的粗布短褐已被汗透,贴在背上,像一层湿纸,皮甲压得肩膀有点酸,却不敢放慢脚步——赵什长说,今天要走三十里,天黑前要到中途的驿站,要是掉队了,自己想办法追上,不然就当逃兵处置,腰斩,还要连累家人。

李三走在白起旁边,脸色有点白,像刚剥壳的粟米,脚步也有些虚,像踩在棉花上。他平时很少走远路,最多就是去郿邑赶集,走十里路就累得不行。昨天穿皮甲练了半天队列,脚就磨起了泡,晚上用热水泡了泡,没在意,今天走了没十里,泡就破了,疼得他直皱眉,却不敢说,怕被赵什长罚举石墩,还连累白起。

“三儿,脚疼?”白起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李三的脚步一瘸一拐的,左腿落地时,身子会晃一下,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粟苗。他放慢脚步,小声问,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李三能听见。

李三的头低着,看着脚下的官道,泥土沾在鞋底,厚厚的一层。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几乎听不见:“嗯,昨天磨起的泡破了,有点疼,走一步疼一下,像踩在针上。”

“怎么不早说?”白起停下脚步,伸手拽了拽李三的胳膊——李三的胳膊有点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跟赵什长说一声,歇会儿,敷点草药,不然脚会更疼,后面的路更难走,到时候真掉队了,更麻烦。”

李三赶紧摇头,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里带着点慌:“别,赵什长说不能掉队,要是我说了,他会罚我的,还会连累你——你是伍长,我错了,你也得受罚,我不能连累你。”

“连累我也不能让你硬撑,”白起皱着眉,声音沉了些,却很坚定,“脚破了,越走越疼,到时候走不动了,还是要掉队,反而更麻烦。赵什长不是不讲理的人,跟他说清楚,他会让歇的。我去跟他说,你在这儿等着。”

没等李三再说,白起就转身走到赵什长面前——赵什长走在队列的最前面,披风被风吹得展开,像一只黑色的鸟。白起对着赵什长躬身,声音响亮,却不刺耳:“吏君,李三的脚磨破了,走不动了,能不能让队伍歇半个时辰,让他敷点草药?不然后面的路他可能跟不上,会掉队,连累整个什。”

赵什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李三——李三站在原地,脚一瘸一拐的,脸色更白了,像纸一样,眼神里带着点怕,却也带着点期待。他皱了皱眉,却没发火,反而叹了口气:“怎么不早说?脚破了硬撑,是想把脚废了?到了军营,脚废了,还怎么训练、怎么打仗?全体都有,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诺!”所有卒子齐声应着,声音响亮,像一阵风,吹过官道两旁的树林。大家纷纷放下长戟,坐在路边的草地上——草刚冒芽,绿油油的,沾着露水,坐上去有点凉,却很舒服。有的揉腿,有的擦汗,有的拿出布包里的麦饼啃着,还有的互相聊着天,说笑着,像一群刚放学的娃。

白起扶着李三走到路边,找了块干净的草地,让他坐下——李三坐下时,疼得“嘶”了一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白起蹲下来,解开李三的绑腿——绑腿是粗布做的,沾着泥土和血迹,解开后,露出脚踝上的伤口:伤口红红的,像一片熟透的枫叶,还在渗血,泡破了的地方磨得发白,像块旧布,看起来很疼。

“忍着点,草药有点凉,敷上就不疼了,”白起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草药——是娘给的,用粗布包着,里面有蒲公英、艾草,还有一点雄黄,都是治外伤的,很管用。他把草药捏碎,敷在李三的伤口上,动作轻,怕弄疼他。

李三“嘶”了一声,却很快不疼了,眼里露出点惊讶:“不疼了,真的不疼了,你娘的草药真管用。”

“我娘说,这草药是她跟村里的张婆婆学的,张婆婆会治外伤,当年我爹在河西受伤,就是张婆婆给治的,好得快,”白起笑着说,又从布包里拿出布条,把李三的伤口缠紧,“我娘还说,敷上半天就不疼了,明天就能正常走路,不会耽误行程。你昨天怎么不敷?”

“我……我忘了,”李三的声音带着点愧疚,像做错事的娃,“昨天晚上跟娘告别,娘哭了,我也哭了,太紧张了,忘了拿草药,早上走的时候,也没想起,直到脚破了,才想起还有草药。”

“没事,我这有,够你用的,”白起笑了笑,从布包里拿出一块麦饼,递给李三——麦饼是娘烙的,放了盐,很耐饿,“吃点吧,补充力气,不饿了,走路也有劲儿,不然后面的路走不动。”

李三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饼有点硬,却很香,带着麦香和盐味,在嘴里散开。他嚼着麦饼,却没什么胃口——看着周围的卒子,有的在说笑,有的在练举戟,有的在讨论军营的训练,只有他,脚疼得走不动,还要白起帮忙,心里很不是滋味,像吃了没熟的粟米,涩得慌。

“白起,我是不是很没用?”李三的声音有点哑,像被风吹哑的,“昨天差点逃兵,今天又脚破了,拖同伍的后腿,要是我没从军,你们就不用为我操心了,行军也能快一点,不会耽误行程。”

白起坐在他旁边,啃着麦饼,摇了摇头——头摇得很轻,却很坚定。“谁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次练举石,还没举起来就摔了,石墩砸在脚上,疼了好几天,被周师傅罚了举石墩半个时辰,疼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赵什长说,他第一次行军,也掉过队,走了一天才追上,被校尉骂了,还罚了不许吃饭。没人一开始就厉害,都是练出来的,你别灰心。”

“真的?”李三抬起头,眼里带着点希望,像黑暗里的一点光。

“真的,”白起点头,像小鸡啄米,“你看王二,他力气大,可他不会射箭,昨天在校场,他跟李四学射箭,射了十箭,只中了一箭,还射偏了,差点射到吴七;张三跑得快,可他举戟不行,昨天举戟还晃,赵什长还骂了他,说他举戟像举着根稻草,没力气。咱伍里,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都要互相教,互相帮,才能一起进步,不然怎么当秦军的卒子,怎么立军功?”

李三顺着白起的目光看过去——王二正在跟李四学射箭,李四拿着弓,教他怎么拉弓、怎么瞄准,手指着远处的一棵树:“拉弓要用力,瞄准要看树的顶,别晃,不然箭会偏。”王二学得很认真,拉弓的手都在抖,却还是射了出去,箭擦着树干过去,没射中,却比昨天强多了。

又看了看张三——张三正在跟赵什长练举戟,赵什长站在他旁边,教他怎么沉肩、怎么用力:“沉肩,腰使劲,别用胳膊的劲,胳膊的劲小,腰的劲大,举起来才稳。”张三按赵什长说的做,举戟果然稳多了,脸上带着笑,一点都不觉得累,像捡了块宝。

“我……我会种地,”李三的声音大了点,不再像蚊子叫,“要是军营里有田,我能种粟米,比别人种得好,还能收得多,给咱伍省粮。我还会编筐,能编筐装粮,不用买,省钱,还能用筐装草药,不容易坏。”

“这就是你的本事啊!”白起拍了拍他的肩,手掌有力,却不重,“秦军不光要能打仗,还要能种地,不然军粮不够,怎么打胜仗?当年河西之战,军粮不够,就是士兵们自己种的粟米,才撑到了最后,没饿肚子,才能打败魏兵。你会种地,就是咱伍的本事,比只会举戟、射箭的人还重要——没有粮,再能打的卒子也没力气,打不了仗。”

李三的脸上露出点笑,像雨后的太阳,暖暖的,心里的愧疚散了不少,像被风吹散的云。“真的?我种地也能帮到咱伍?也能为大秦效力?”

“当然能!”白起点头,声音响亮,“等到了华县,要是军营里有田,你就去种,种出的粟米给咱伍吃,让咱伍的人都有力气练本事、打仗,将来立了军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赏钱赏田,也有你的份,到时候你就能接你娘来住,让她不用再种粟田了。”

赵什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水壶——水壶是铜做的,上面刻着“秦”字,是他的随身之物。他把水壶递给李三,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喝点水,补充水分,不然会中暑。春分的太阳毒,走一会儿就出汗,缺水了会头晕,更走不动。”

李三接过水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水是凉的,带着点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很舒服,像喝了井里的凉水。他对着赵什长躬身,声音响亮:“谢谢吏君,我以后不会再灰心了,我会好好种地,也会好好练本事,不拖同伍的后腿,为大秦效力,立军功,不丢秦人的脸。”

赵什长笑了,嘴角咧开,露出两颗虎牙,像个孩子:“好,这才像秦人的娃!知道自己的本事,还愿意练,就是好样的。歇够了,该赶路了,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驿站,今晚就要睡在路边,还会被蚊子咬——春天的蚊子毒,咬一口能肿好几天,痒得睡不着。”

卒子们纷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拿起长戟,排成队列——队列比刚才整齐多了,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像一排挺拔的树。李三也站起来,试着走了走——脚还是有点疼,却比刚才好多了,草药起作用了,走路也稳多了,不再一瘸一拐的。

他走到白起旁边,对着白起笑了笑,眼里带着感激:“谢谢你,白起,还有吏君,要是没有你们,我肯定撑不下去,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本事有用。”

“咱是同伍,该互相帮,”白起也笑了,拍了拍李三的肩,“走吧,早点到驿站,今晚就能好好休息,明天继续赶路,早点到华县,早点开始训练,早点立军功。”

队列继续往前走,尘土又扬了起来,像一层薄雾,在阳光下散开。李三走在白起旁边,脚步比刚才稳多了,虽然还是有点疼,却不再皱眉,反而挺直了腰,像一棵刚被扶正的粟苗,充满了劲。他知道,自己不是没用的人,他会种地,能帮到同伍,能为大秦效力,只要好好练,将来也能立军功,接娘来住,不丢秦人的脸,不丢白家村的脸。

太阳渐渐升高,官道两旁的树木绿了,像一片绿海,草也青了,像一块绿毯。春分的风带着点暖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像娘的手,轻轻拍着。白起扛着长戟,走在队列前面,看着前面的路——路还很长,还有二十多里才能到驿站,到了华县,还有更苦的训练等着他们,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有同伍的同乡,有赵什长的信任,有爹娘的期望,他一定会好好走下去,好好练本事,立军功,为大秦效力,为白家争光。

第四节:华县军营练基础

秦武王二年(前309年)3月7日,清明,秦国华县(今陕西华县)秦军军营。

清明的细雨斜斜地打在华县秦军军营的帐篷上,发出“嗒嗒”的声,像娘在院里织麻布的声音,轻柔又有节奏。雨声混着营里的操练声,成了军营里最特别的声音,让人听着就精神。

白起穿着皮甲,握着长戟,站在操练场上——皮甲被雨水打湿,有点凉,却很贴身,像第二层皮肤。他和其他新卒昨天傍晚到了军营,走了五日,每天三十里,脚都磨出了泡,却没人抱怨,都想着早点开始训练,早点立军功。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寅时刚过,军营里的号角声就响了——号角是铜做的,声音洪亮,像打雷,震得人耳朵有点麻。所有新卒都赶紧起床,穿皮甲、扛长戟,跑到操练场集合,没一个迟到的,都怕被赵什长罚举石墩。

军营很大,四周围着木栅栏,栅栏有一人多高,是用槐木做的,上面缠着荆棘,防止敌兵偷袭。栅栏外挖着壕沟,里面注着水,水是从旁边的河里引过来的,清澈见底,能看到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

营里有很多帐篷,都是粗麻布缝的,按什伍划分,每个什有一个大帐篷,里面能住十个人。帐篷的门帘上都挂着一块木牌,写着什的编号,比如“第一什”“第二什”,一目了然。白起的什帐篷在军营的东边,靠近操练场,方便训练。帐篷里铺着干草,是从附近的山上割的,晒得很干,带着点草香。十个人的铺位排得整整齐齐,皮甲、长戟都放在铺位旁边的木架上,没有一点乱,像家里的粟囤,码得整齐。

负责训练新卒的是个校尉,姓陈,年约四十,身材魁梧,比赵什长还高,皮甲外面套着件红色的披风——红色披风是校尉的象征,只有立过重大军功的人才能穿,披风的穗子上绣着三道银线,代表斩首三级。

昨天赵什长说,陈校尉是秦国人,早年在丹阳之战中立过功,斩首三级,升了校尉,后来又在宜阳之战中带领士兵攻破城门,赏了五亩田,还有一座宅子,在咸阳城边,是个真正的好汉。

陈校尉手里拿着马鞭,站在操练场中央,马鞭是牛皮做的,上面缠着铜丝,很结实。他的眼神锐利,像鹰,扫过所有新卒,没一个人敢抬头看他,都低着头,站得笔直。

“你们是新卒,基础差,所以要从最基本的练!”陈校尉的声音洪亮,比号角声还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的,“第一,练体能,每天卯时起,跑十里,再举石墩半个时辰,体能是根本,没体能,举不动戟,跑不动路,到了战场上就是活靶子;第二,练武艺,练剑、练戟、练射箭,每种都要练,不能偏,战场上敌人不会只跟你用一种兵器打;第三,练什伍协同,五人一组,练冲锋、练防守,要练到不用喊,就能知道同伍的人要做啥,什伍协同好了,才能打胜仗,不然就是一盘散沙,被敌人逐个击破!”

他顿了顿,马鞭指了指场边的石墩——石墩堆在操练场的东边,有三十斤、四十斤、五十斤的,都是用青石做的,表面磨得很光滑,是老兵们练了好几年的。“现在,先练举石!石墩有三十斤、四十斤、五十斤的,你们先从三十斤的开始,举不起来的,罚跑十里,跑不完不准吃饭!”

新卒们纷纷走到石墩旁,有的选了三十斤的,有的选了四十斤的,没人敢选五十斤的——五十斤的石墩比水桶还大,看起来就沉,没几个人能举起来。

白起选了四十斤的——这几年跟着周师傅练举石,三十斤的对他来说太轻了,举起来像举着个空筐,四十斤的刚好能练劲,举起来有点沉,却能坚持。他蹲下身子,双手抱住石墩——石墩很凉,带着雨水的湿气,贴在掌心,有点滑。他沉下肩膀,腰一使劲,石墩就被举了起来,稳稳地停在胸前,没有晃,像抱着一袋粟米。

“好!”陈校尉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赞许,“白起,举得稳,有劲儿!再举半个时辰,不准放下,放下了就罚跑十里!”

“诺!”白起应着,声音响亮,手臂绷得紧,像拉满的弓。石墩的重量压在胳膊上,有点酸,却很踏实——这是基础,只有力气够了,才能扛得动长戟,才能在战场上砍得动敌兵的甲,才能保护同伍的人。

李三选了三十斤的石墩——他的力气小,三十斤的石墩对他来说刚好,却也有点沉。他蹲下身子,双手抱住石墩,使劲往上举,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粟穗,石墩才离开地面一点点,又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嘭”的声。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举起来,石墩掉在地上,溅起一点泥土,沾在他的皮甲上。李三的眼里露出点灰心,像被霜打了的粟苗,低着头,不敢看陈校尉。

白起看在眼里,心里有点急,却不能放下石墩去帮他——陈校尉说了,举石的时候不能停,不然罚跑十里,他要是放下了,不仅自己要罚,还会连累同伍的人。他只能对着李三使了个眼色,嘴型动了动,无声地说:“沉肩,用腰劲!”

李三看到了,点了点头,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他又蹲下身子,按白起说的,沉下肩膀,腰一使劲——这次,石墩终于举了起来,虽然有点晃,像风中的粟穗,却没掉下去,稳稳地停在胸前。他对着白起笑了笑,眼里露出点激动,像看到了希望。

陈校尉也看到了,走到李三面前,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软了点:“不错,知道用劲了!举稳,别晃,晃了会砸到脚,到时候练不了兵,还得养伤,浪费时间,也浪费粮食——军营里的粮食不是白来的,是百姓种的粟米,不能浪费!”

李三点点头,手臂绷得紧,尽量让石墩不晃,像抱着个宝贝,生怕掉了。

半个时辰后,陈校尉喊停,声音洪亮:“停!放下石墩,歇一刻钟,然后练戟!歇的时候别偷懒,揉揉胳膊、揉揉腰,不然等会儿练戟没力气,举不动戟,还是要罚!”

新卒们纷纷放下石墩,有的揉胳膊,有的揉腰,有的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脸上满是汗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像小溪。白起放下石墩,胳膊有点酸,却没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苦的训练,要是现在就揉,会养成偷懒的习惯,将来在战场上,胳膊酸了,就握不住长戟,会被敌兵砍死,还会连累同伍的人。

他走到李三身边,看了看他的胳膊:“胳膊酸不酸?要不要揉一揉?”

李三摇了摇头,笑着说:“不酸,举了半个时辰,反而觉得有力气了,比刚才举的时候轻松多了。谢谢你,白起,要是没有你教我用腰劲,我肯定举不起来,还要罚跑十里。”

“不用谢,咱是同伍,该互相教,”白起笑了笑,“等会儿练戟,我教你怎么刺、怎么劈,你力气小,刺的时候要准,劈的时候要用力,不然刺不中敌人,劈不动敌人的甲。”

李三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期待,像等着学新本事的娃。

一刻钟很快就过了,陈校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歇够了!都站起来,拿长戟,练戟!练戟要练刺、劈、挡,每种动作练一百次,练不好的,罚举石墩半个时辰,练到会为止!”

新卒们纷纷站起来,拿起长戟,排成队列——队列比刚才整齐多了,每个人都握着长戟,站得笔直,像一排树。陈校尉拿起一杆长戟,站在队列前面,示范着动作:“刺!要直臂送腰,戟尖朝前,刺中敌兵的甲缝,甲缝是甲片之间的缝隙,容易刺进去,能伤到敌人;劈!要沉肩转腕,戟尖朝下,劈断敌兵的盾,盾断了,敌人就没发挡了;挡!要横戟护胸,挡住敌兵的剑和戟,不能让敌兵靠近,靠近了就会被砍伤!”

他一边说,一边做动作——刺的时候,手臂伸直,腰往前送,戟尖像箭一样,对着前方;劈的时候,肩膀下沉,手腕转动,戟尖朝下,带着风声;挡的时候,长戟横在胸前,像一道屏障,严严实实。

示范完,陈校尉让新卒们自己练,他在队列里走动,一个一个地纠正动作:“孙六,刺的时候腰要送到位,不然刺不远,刺不中敌人!”“吴七,劈的时候手腕要转,不然劈不断盾,没用!”“钱八,挡的时候戟要横平,不然会被敌人的剑从下面刺进来!”

白起拿起长戟,按陈校尉的动作,先练刺——直臂送腰,戟尖朝前,对着场边的木靶刺去,“噗”的一声,戟尖刺中了木靶的中心,没有偏,像射中了兔子的眼睛。他又练劈——沉肩转腕,戟尖朝下,对着木靶劈去,“嘭”的一声,木靶被劈出一道痕,虽然没劈断,却很有力,像劈柴一样。

李三练得有点吃力——他的力气小,举戟都有点晃,刺的时候,戟尖总偏,像没瞄准的箭,劈的时候,也劈不到木靶的中心,像劈在空地上。他有点急,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却不敢停下,怕被陈校尉罚。

白起看到了,在休息的时候,走到李三身边,拿起他的长戟,示范着动作:“练刺的时候,要盯着木靶的中心,手臂别晃,腰要送到位,像扔石头一样,把力气用在腰上;练劈的时候,要沉下肩膀,手腕转一点,戟尖才会准,像劈柴一样,对着一个点劈,就能劈出痕。”

他一边说,一边做动作——刺的时候,盯着木靶的中心,手臂伸直,腰往前送,戟尖准确地刺中中心;劈的时候,沉下肩膀,手腕转动,戟尖对着木靶的一个点劈,劈出一道深痕。

李三跟着学,试了一次——刺的时候,戟尖还是有点偏,却比刚才近了,离中心只有一指远;劈的时候,也劈到了木靶,虽然痕不深,却比刚才好,不再劈空。

“不错,再来一次,”白起鼓励他,声音温和,“多练几次,就准了,我刚开始练的时候,比你还偏,练了半个月才准,你比我聪明,肯定用不了半个月。”

李三点点头,又练了起来,一次比一次准,脸上露出了笑,像雨后的太阳,暖暖的。他练得很认真,手臂酸了也不歇,像着了迷,只想把动作练准,不拖同伍的后腿。

陈校尉走过来,看了看白起教李三练戟,又看了看李三的动作,点了点头,眼里带着赞许:“白起,教得好,有耐心,秦军就缺你这样的伍长——不仅自己练得好,还能帮着教同伍的人,有担当,是块好料。李三,好好学,别偷懒,不然永远练不好,到了战场上,只会被敌兵砍死,还会连累同伍的人。”

李三对着陈校尉躬身,声音响亮:“谢谢校尉,谢谢伍长,我会好好练,不偷懒,一定把戟练好,为同伍争光,为大秦效力。”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更苦了——每天卯时起,跑十里,举石墩半个时辰,然后练戟、练剑、练射箭,下午练什伍协同,晚上还要学秦军的军规、什伍制,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皮甲上的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结了层盐霜,像撒了层白末,却没有一个卒子抱怨,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好好练,才能立军功,才能为大秦效力,才能过上好日子。

白起练得最认真——他的体能好,举石墩能举五十斤的,比刚开始的时候多了十斤;练戟能刺中木靶的中心,百发百中;练射箭能射中十步外的箭靶,靶心也能射中好几次;练什伍协同时,能带领同伍的人快速冲锋、防守,动作整齐,不用喊,就能知道同伍的人要做啥。陈校尉总夸他:“白起是个好苗子,好好练,将来肯定能当什长,甚至校尉,立大功,比我还厉害。”

李三也进步很快——他的体能虽然不如白起,却能举四十斤的石墩了,比刚开始的时候多了十斤;练戟能刺中木靶,虽然不是每次都中中心,却也差不远;练射箭能射中十五步外的箭靶,虽然射不中靶心,却也能射中靶;练什伍协同时,能跟着同伍的人一起冲锋、防守,不再拖后腿,动作也整齐多了。赵什长也夸他:“李三进步快,没白费白起的教,没白费自己的练,是个好卒子。”

其他同伍的人也进步很大——王二的射箭准了,能射中十步外的箭靶,靶心也能射中一两次;张三的举戟稳了,能劈断木靶,虽然要劈好几次,却也成功了;李四的体能好了,能跑十里不喘气,比刚开始的时候快了一刻钟。他们互相教、互相帮,练得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像一支能打仗的伍,像一家人一样,互相照应,互相鼓励。

清明的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金色的光洒在操练场上,像撒了层金箔。白起站在操练场上,握着长戟,看着同伍的同乡——他们穿着一样的皮甲,握着一样的长戟,脸上带着一样的坚定,眼里带着一样的希望,像地里刚长大的粟苗,充满了劲。他知道,基础训练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苦的训练,还有可能会遇到战争,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有同伍的同乡,有赵什长的信任,有陈校尉的教导,有爹娘的期望,他一定会好好练下去,好好为大秦效力,立军功,为白家争光,为秦人称傲。

第五节:武艺突出升伍长

秦武王二年(前309年)4月5日,谷雨,秦国华县(今陕西华县)秦军军营演武场。

谷雨的阳光洒在华县秦军军营演武场的土台上,像一层金纱,裹着整个土台。土台中央插着两杆秦旗,“秦”字在阳光下闪着光,旗角被风吹得展开,像两只展翅的鸟,在空中飞舞。

演武场周围围满了士兵,有新卒,也有老兵,挤得满满的,像一筐刚收的粟米。老兵们大多穿着黑色或红色的披风,手里拿着酒壶,一边喝一边聊,等着看新卒的考核;新卒们则穿着褐色的皮甲,手里握着长戟或弓,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像等着被检阅的娃。

今天是新卒基础训练考核的日子,考核内容是体能、武艺、什伍协同,考核优秀的,能升伍长,甚至什长,还能获赏钱、布帛——赏钱五千,布二匹,是新卒们这段时间最期待的事,比过年还让人激动。

白起穿着皮甲,握着长戟,站在新卒队列的最前面——皮甲被阳光照得发亮,甲片上的盐霜融化,像一层薄汗。他的同伍就站在旁边,李三攥着长戟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王二挺着胸脯,像棵准备迎雨的槐,张三踮着脚往土台望,李四则摸了摸背上的弓——那弓的弦被他昨晚用桐油擦过,亮得能映出人影。

赵什长走到队列旁,拍了拍白起的胳膊:“别慌,你平时练得最勤,发挥出一半本事就够了。”他的披风扫过白起的皮甲,带着点陈年的皮革味,是战场留下的印记。

陈校尉举起令旗,木牍在阳光下泛着光:“体能考核,开始!”

令旗刚落,新卒们就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白起迈着大步,步幅稳而快——这几日练跑,他摸清了诀窍,脚跟先落地,再过渡到脚尖,既省劲又跑得快。官道旁的草被风吹得贴在地上,像给路面镶了层绿边,他跑过的时候,草叶上的露水溅在裤脚,凉丝丝的。

身后传来王二的喘气声,这汉子力气大,跑起来却有点拙,白起回头喊:“沉肩,别用劲绷着!”王二愣了愣,按他说的调整姿势,脚步果然轻快了些。李三落在中间,脸涨得通红,却没掉队——这几日他跟着白起早晚加练跑步,脚力早比来时强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白起冲过终点线,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尘土里,晕出小圈。陈校尉看了看日晷,点头道:“半个时辰,比老兵还快一刻钟。”周围的老兵们吹起了口哨,有人喊:“这娃子,是块打仗的料!”

举石墩环节,白起走到六十斤的石墩前——这石墩比他的腰还粗,表面磨得光滑,沾着点谷雨的潮气。他蹲下身,双手扣住石墩两侧的凹槽,沉肩,腰腹发力,“喝”的一声,石墩稳稳离开地面,停在胸前。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甲片被撑得微微作响。

“好!”陈校尉的马鞭往地上一敲,“举满半个时辰,算你过!”

旁边的王二选了五十斤的石墩,脸憋得通红,也举了起来;李三咬着牙,把四十斤的石墩举了一刻钟,虽然没到半个时辰,陈校尉也点了头:“进步快,算你合格。”

体能考核刚过,武艺考核就接着开始。练戟的木靶排在演武场东侧,每个靶上都画着红圈——那是敌兵的要害处。白起握着长戟,深吸一口气,直臂送腰,戟尖“噗”地刺中红圈中心,木渣溅了出来。他连着刺了十次,次次中靶,戟杆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刺得准,劲也足!”一个老兵拍着手喊,“这戟法,再过半年能跟老兵比划了!”

练剑时,白起抽出父亲传的铜剑——剑鞘上的“白”字被汗浸得发亮,他握着剑柄,手腕转动,剑刃划过木人的胸口、喉咙,每一次都砍在要害处。陈校尉走过来,摸了摸木人上的剑痕:“刃口稳,不偏,是个用剑的料子。”

射箭考核在演武场西侧,箭靶立在二十步外。白起拿起军营发的弓,这弓比李四的猎弓沉,他拉满弓,瞄准靶心,手指一松,箭“嗖”地飞出去,正中靶心。连着十箭,箭箭中靶,有的甚至把之前的箭杆都劈成了两半。

“好箭法!”李四凑过来,眼里满是佩服,“比我爹射得还准!”

最后是什伍协同考核。白起的伍站在演武场中央,对面摆着十几个木人,模拟敌兵。“冲锋!”白起喊了一声,王二立刻举着长戟冲在前面,把木人撞得摇晃;张三绕到侧面,快速查看“敌兵”的破绽;李四拉弓搭箭,射倒了两个“冲在最前的敌兵”;李三则守在后面,护住装着粟米的布包——那是模拟的军粮。

“防守!”白起又喊,五人立刻围成圈,长戟朝外,盾牌(临时用木牌代替)挡在前面,把“敌兵”挡在外面。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刻半,比其他伍快了半刻钟。

陈校尉站在土台上,拿着木牍,声音洪亮:“白起伍,什伍协同优秀!体能、武艺、协同三项全优,白起升为伍长,赏钱五千,布二匹!李三、王二、张三、李四,考核良好,各赏钱一千,布一匹!”

演武场顿时爆发出欢呼声,张五跑过来,拍着白起的肩:“好兄弟,以后多带带我!”赵什长也走过来,眼里满是欣慰:“没辜负你爹的期望,也没辜负我当年跟你爹的约定。”

白起接过赏钱和布帛——铜钱用麻绳串着,沉甸甸的,布帛是褐色的,摸起来厚实。他把赏钱分了一半给同伍的人:“这赏有我的份,也有你们的份,咱是同伍,要一起分。”

“不行,这是校尉赏你的!”李三赶紧摆手。

“什伍相保,我的功劳就是你们的功劳,”白起把钱塞进他们手里,“以后还要一起练,一起打仗,将来有更多赏钱、更多田,咱们一起分。”

王二、张三、李四对视一眼,接过了钱,眼里都带着感动。陈校尉看在眼里,点了点头:“能想着同伍,是个合格的伍长。好好带他们,将来立了军功,我再向上面举荐你。”

谷雨的阳光越来越暖,洒在演武场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白起握着铜剑,剑鞘上的“白”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想起了爹娘——娘缝的布包里,麦饼还剩两块,爹的话还在耳边:“守纪律,立军功。”

他知道,升伍长只是开始,华县的军营里还有更苦的训练,战场上还有未知的危险。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有同伍的兄弟,有赵什长的信任,有陈校尉的教导,还有爹娘的期望。他会好好带同伍,好好练本事,将来立更大的功,为大秦效力,为白家争光,让秦人都知道,郿邑白家村的白起,是个能打仗、能护着兄弟的好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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