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富贵气息。冷风猛地灌进苏洛洛的脖颈，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腕上被萧野攥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可这疼痛，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击淹没了。
怀里！
萧野在踏出大门、确认暂时安全的瞬间，就把那装着银票的木匣和沉甸甸的锦袋，一股脑儿塞进了她怀里！冰凉木匣和沉甸甸锦袋的触感狠狠砸在胸口。
八百两！银票！真真切切地在她怀里！
苏洛洛下意识地抱紧了木匣和锦袋。她的心跳得又快又响，擂鼓一样敲击着耳膜。巨大的狂喜和后怕交织，让她脚步发飘，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萧野身后，眼神都是直的。
“我的老天爷……”她无意识地喃喃着，声音发飘，“八百两……真是八百两……”她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往上咧。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石头，此刻终于像根被压弯的弹簧，“嗖”地一下蹦到了苏洛洛身边。他瘦高的个子凑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里面燃烧着名为“财富”的熊熊火焰，直勾勾地盯着苏洛洛怀里那个装着银票的木匣！
“姑奶奶！我的活菩萨！”石头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搓着手，围着苏洛洛打转，像只兴奋过度的猴子，“您老看看！您看看！这这这……这可是八百两！八百两银票啊！”
他夸张地比划着：“小的给您算算！就咱们之前啃的那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子，两文钱一个！八百两……那得是……多少万个饼子啊？堆起来能把这彭阳城给埋了吧？够咱们所有人吃上十年！不！二十年都吃不完！顿顿管饱！”
石头越说越兴奋，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充满祈求：“姑奶奶！苏大小姐！您如今就是财神奶奶下凡！您老行行好！手指缝里随便漏那么一点……一点点银子！小的我！鞍前马后！给您当牛做马！这辈子！下辈子！都给您扛包跑腿！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撵狗我绝不逮鸡！只要……只要够小的吃一辈子粗粮饼子就成！”
他拍着胸脯，拍得砰砰响，恨不得当场指天发誓，那副急切又滑稽的模样，冲淡了刚刚凝重的氛围。
一直沉默着大步向前的萧野，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那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街灯下，显得愈发深沉。
苏洛洛被石头那连珠炮似的马屁轰得晕头转向，怀里银票的重量和锦袋的坠感提醒着她这一切的真实性。
一直沉默走在前面的萧野，猛地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跟着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萧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洛洛脸上。
“钱，”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他们身上，“是你自己的。”
苏洛洛脸上的笑意僵住，茫然地眨了眨眼。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匣子抱得更紧。
萧野的眼神扫过她紧抱钱袋的手，继续平静说道：“八百两。足够在彭阳城买座小院，雇上几个护院，安稳度日。”他顿了一下，“不必再跟着我们这群……亡命徒。”
巷子里穿堂的风，似乎骤然冷了几度。
苏洛洛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晨风吹出的微红。她整个人懵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怀里的八百两瞬间变得烫手又冰冷。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老陈和石头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巷子里一片死寂。
是啊，钱是苏小姐凭那套“家传宝贝”换来的。萧爷当初救了她一命，她也还了那包金贵的“贡品”点心，两清了。老陈和石头内心都这么想着。
苏洛洛脑子里一团乱麻：安稳？在这乱世，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揣着八百两去买小院雇护院？那跟举着“肥羊”牌子在狼群里跳舞有什么区别？谢公子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还在她脑子里晃悠。
“萧爷……”苏洛洛的声音有点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您……您这是赶我走？”
萧野没看她，目光投向巷子外更远处的街市：“是给你指条生路。”
“生路？”苏洛洛像是被这两个字烫着了，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举目无亲的弱女子，揣着八百两银子找生路？萧爷！您觉得我出了这个门，能活过三天吗？！”她往前急走两步，几乎要撞上萧野的胸膛，“彭阳城的水有多深？我雇的护院，谁知道是不是下一个捅刀子的？”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旁边沉默的老陈和石头，语气软了下来，带上恳求：“我……我虽然是个外人，可这一路，是你们给我饼子，给我水，夜里让我睡在背风的地方……石头哥给我递过水囊，陈叔替我守过夜，晴儿那丫头……拉着我的手喊姐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带上了哽咽，“这乱糟糟的世道，除了你们这儿，我还能去哪儿？这钱……我一个人花，花得掉吗？花得安心吗？”
她抬起头，杏眼里蒙着一层水汽，映着一点微弱的阳光，直直看向萧野深不见底的黑眸：“我想跟着你们。这钱……大家一块儿用！先买厚实被子！买够吃的粮！还有盐！这天眼见着越来越冷，再没保暖的东西，人扛不住的！”
最后几句，她说得又快又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萧野直挺挺地看着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巷口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老陈往前挪了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吭声，但紧绷的脸部线条似乎松了一瞬。
石头憋不住了：“萧爷！苏小姐说得在理啊！这……”
萧野的目光在苏洛洛脸上停留了很久，但苏洛洛表情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行吧。”
苏洛洛紧绷的脊背瞬间一松，差点软倒，她赶紧用力站稳。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买！买了就走！迟则生变！”她语气立刻活泛起来，抱着钱匣子的手松了点劲，随即又紧张地环顾四周。怀里揣着巨款，在这大白天也如同抱着一团火。
萧野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不再多言，目光锐利地扫过巷子两端：“走，东市。日落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