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里，程远山异常沉默，目光始终望向窗外。白芷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当车子驶过维多利亚公园时，他突然开口：
“明天是你论文正式接受的日子，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白芷微笑：“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支持。“她顿了顿，“不过…我确实想邀请张医生和李教授一起吃个饭。他们在这项研究中帮了很多忙。“
程远山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你定地方，我来安排。“
白芷注意到他说“张医生“时，语气中的那一丝不自然。她知道程远山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始终有些微妙的情绪——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因为对方见证了白芷最脆弱的时期，那段他未能参与的时光。
“张医生只是同事，“她轻声说，手指与他的交缠，“就像林妍只是你的朋友一样。“
程远山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我知道。我只是…还在学习如何分享你的世界。“
这句话让白芷心头一暖。她靠向他的肩膀，感受着车子平稳行驶带来的轻微晃动。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后退，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他们找到了彼此——一个从废墟中重生的女人，一个学会重新去爱的男人。
回到家后，程远山径直走向书房，说要处理一些工作。白芷知道他是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天的发现。她泡了杯薰衣草茶放在他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就离开了。
深夜，当她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床垫下沉，程远山从身后轻轻拥住她时，白芷没有转身，只是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与她的同步。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见证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如何在彼此怀中寻找安宁。
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为飞行俱乐部的金属大门镀上一层金边。白芷站在门口，看着程远山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步伐坚定，但白芷知道那挺直的脊背下藏着怎样的挣扎——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直升机。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以为学术成就就能洗清你的污点吗？程远山永远不会真正忘记林薇。」
白芷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这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骚扰信息，但选在她论文发表的这天，时机未免太过刻意。她深吸一口气，拇指悬在删除键上，却鬼使神差地截了屏。最近这些骚扰越来越频繁，内容也越来越恶毒，仿佛有人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删除短信后，白芷抬头望向飞行俱乐部的方向。巨大的落地窗后，隐约可见几架训练用的直升机轮廓。她想象着程远山此刻的表情——紧抿的嘴唇，绷紧的下颌线，还有那双总是藏得太深的眼睛。三小时前，她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恐惧，被他迅速用坚定的吻掩盖。
诊所的工作比平时更加繁忙。白芷机械地处理着预约和病历，心思却飘向俱乐部。直到午休时，她才抽出时间查看手机——没有程远山的消息。这不像他，即使再忙也会抽空发个简讯。
正当她犹豫是否该打电话时，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张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和一本杂志。
“恭喜。“他将咖啡和杂志一起放在桌上，笑容真诚，“《国际心理治疗期刊》提前发布了你的论文电子版。“
白芷接过杂志，封面赫然印着她的论文标题和名字。这一刻的真实感终于击中了她——三年的研究，无数个不眠之夜，那些被质疑和嘲笑的时刻，如今都凝结在这几页纸上。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抚过自己的名字，“没有你的支持，我走不到这一步。“
张医生在她对面坐下，咖啡杯在桌上留下一圈水渍：“程先生知道了吗？“
“今早告诉他了。“白芷微笑，“他比我还兴奋。“
张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今天去飞行俱乐部了，对吧？“
白芷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张医生啜了口咖啡，“这类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暴露疗法是最有效的。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时机有些微妙，正好在林氏家族加紧施压的时候。“
白芷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张医生知道得比她想象中更多——关于调查，关于威胁，关于那些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她突然意识到，程远山或许不是唯一一个被监视的对象。
“你也收到过…奇怪的电话或信息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张医生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测：“上周有个自称记者的人，问了很多关于你’精神状态’的问题。“他摇摇头，“别担心，我没透露任何信息。但白芷…“他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你要小心。那些人不是简单的恶作剧。“
白芷想起早上的短信和那束没有署名的白玫瑰，胃部一阵绞痛。这不是普通的骚扰，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威胁。林氏家族显然已经察觉到调查，并决定反击。
下午三点，白芷提前结束门诊，驱车前往飞行俱乐部。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她，程远山仍在模拟训练室，已经待了六个小时。
训练室门口，白芷透过小窗看到了令她心碎的一幕——程远山坐在模拟驾驶舱内，双手紧握操纵杆，额头布满汗珠，嘴唇因用力而发白。屏幕上显示着暴风雨中的飞行场景，狂风呼啸的音效即使隔着门也能听见。教官站在一旁，表情严肃地发出指令。
白芷不忍再看，退到走廊长椅上等待。二十分钟后，门开了，程远山走出来，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中却有一簇她许久未见的火光。
“你来了。“他看到白芷，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白芷起身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该休息了。“
程远山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完成了所有基础训练。教官说…我飞得不错。“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许久未说话。
回程的车里，程远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疲惫却平静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白芷不时侧目看他，注意到他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模拟操纵动作，仿佛还在那个摇晃的驾驶舱里。
“为什么是今天？“在一个红灯前，白芷终于问出口，“为什么突然决定面对这个恐惧？“
程远山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远处的高楼上：“因为张明找到了那个技师。“
“赵明？“
“嗯。他承认收了钱，在尾桨上做了手脚。“程远山的声音异常平静，“但他以为只是造成轻微故障，迫使直升机迫降。没想到…“
白芷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她不需要程远山说完——没想到会导致坠毁，没想到会夺走林薇的生命。而现在，随着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程远山需要重新掌握飞行的能力，不仅为了克服创伤，更是为了可能到来的正面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