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出租车上，两人沉默不语。程远山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急促的节奏，眼中风暴酝酿。白芷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零散的证据终于连成一条清晰的线：林强为了控制家族企业，不惜谋杀亲姐；而马修作为帮凶，现在正试图用白芷的过去威胁程远山放弃调查。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白芷轻声说，“赵明的证词还不够。“
程远山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王侦探？是我。我需要你查林强十年前的资金流向…特别是事故前几个月的大额转账。“
挂断电话后，他转向白芷：“接下来可能会很艰难。林氏家族不会坐以待毙。“
白芷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面对。“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白芷坐在书桌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反复阅读屏幕上那封邮件：
“尊敬的Dr. Bai：
我们很高兴通知您，您的论文《花艺疗法在创伤后应激障碍中的应用》已被《国际心理治疗期刊》接受发表。您的创新研究为PTSD治疗提供了全新视角，评审委员会一致认为…“
后面的文字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三年了，自从放弃医院工作来到香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专业价值得到了独立于程远山之外的认可。那些深夜的数据分析，无数次失败的实验，被同行质疑的坚持——此刻都化作了屏幕上这短短几行字的分量。
“远山！“她转身呼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书房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程远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家居服，头发略显凌乱，显然刚从工作中抬起头来。但那双总是带着忧郁的眼睛此刻却因她的兴奋而明亮起来。
“怎么了？“他走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那是他惯用的古龙水后调。
白芷指向电脑屏幕，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我的论文被接受了！《国际心理治疗期刊》！“
程远山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惊喜，他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紧紧搂入怀中。“我就知道你能做到。“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嘴唇贴在她的发间，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白芷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这一刻的喜悦是如此纯粹，不掺杂任何过去的阴影或未来的忧虑。但随即，她想起了什么，轻轻挣脱他的怀抱。
“我得告诉张医生这个好消息，“她说，声音里仍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他一直很支持我的研究。“
程远山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张医生是白芷在本地心理诊所的同事，也是少数几个从一开始就认可她花艺疗法理念的人。他们每周三的午餐讨论会，是程远山鲜少参与的“白芷的独立时间“。
“当然，“程远山点点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梢，“这是你应得的认可。“
白芷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知道程远山仍在适应她逐渐建立起的独立社交圈和专业身份。两年前，她还是那个为了他放弃一切的追随者；而现在，她正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和位置——不仅是程远山的伴侣，更是Dr. Bai，花艺疗法的开创者。
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程远山皱了皱眉，走向客厅接听。白芷听到他简短的回答和随后挂断电话的声音，那脚步声比平时沉重了几分。
“张明发现了些东西，“他回来时脸色变得严肃，眉间那道细纹又出现了，“关于直升机事故的。“
白芷的心沉了下去。两年多来，私家侦探张明一直在调查林薇——程远山前妻的死亡真相。那场夺去林薇生命的直升机事故至今仍是程远山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说什么了？“白芷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程远山摇摇头，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他坚持要当面谈。一小时后在码头边的咖啡馆。“
白芷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的那道疤痕——每当提到林薇或那场事故时，他就会有这个小动作。那道疤是他在事故后酗酒时期留下的，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痛苦印记。
“我陪你去，“她说，不容拒绝地握住他的手。
程远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自从他们在一起后，白芷就成了他面对过去伤痛的支柱。而今天，在她本应庆祝自己成就的时刻，她依然选择站在他身边。
一小时后，他们坐在码头边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海风夹杂着咸湿的气息穿过半开的窗户，吹乱了白芷的发丝。张明迟到了十分钟，当他匆匆推门而入时，白芷立刻注意到他脸上不同寻常的兴奋和手中那个鼓鼓的牛皮纸袋。
“抱歉，路上耽搁了，“张明气喘吁吁地坐下，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但我找到了这个。“
程远山的身体微微前倾，肩膀绷紧：“是什么？“
张明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林强与直升机公司的往来文件。“
白芷看到程远山的指节因握紧而发白。林强是林薇的弟弟，一个他们很少提起却始终无法忽视的名字。那个在家族照片中总是站在阴影处的男人，眼神锐利如刀。
“这些文件显示，“张明继续道，手指点着其中一页，“在林薇出事前三个月，林强曾多次与直升机公司的技术主管会面，并查阅了事故飞机的维修记录。“
白芷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程远山的手臂：“你是说…“
“现在还无法确定，“张明谨慎地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但这些时间点的巧合令人不安。而且，“他抽出其中一页文件，“这是林强签署的一份特殊飞行保险，受益人是他自己。“
程远山的脸色变得苍白，白芷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冷和微微颤抖。那份保险单上的日期——就在林薇出事前一周。
“你认为林薇的死不是意外？“程远山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白芷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愤怒和痛苦。
张明点点头，从纸袋中又取出一张照片：“至少值得深入调查。这是林强与直升机公司技术主管的会面照片，日期是事故前两周。“
照片上的林强西装革履，正与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交谈，背景是直升机维修库。那个角度显然是偷拍的，但两人的表情清晰可见——林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而技术主管则神色紧张。
“我会继续追踪这条线索，“张明将文件收回纸袋，“但需要更多时间。林强的防备很严密。“
他们又交谈了半小时，讨论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当张明离开后，程远山仍盯着那些文件，仿佛要从中看穿什么秘密。窗外的海鸥鸣叫声和渔船引擎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远山，“白芷轻声唤他，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眼神中的痛苦让白芷心头一紧。“如果…如果林薇的死真的与林强有关，“他的声音嘶哑，“那我这些年来的自责…“
白芷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皮肤下跳动的脉搏：“那不是你的错。无论真相如何，都不改变这一点。“
程远山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窗外，一艘渔船正缓缓驶离码头，海鸥在其上方盘旋鸣叫。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芒。
“我需要做些事，“他突然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明天开始，我要去飞行俱乐部参加直升机模拟训练。“
白芷惊讶地看着他。自从事故后，程远山一直避免任何与直升机有关的活动，甚至无法忍受听到螺旋桨的声音。有一次他们看电影时，一个直升机镜头就让他脸色发白，不得不离场。
“你确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手指轻轻梳理着他额前散落的发丝。
程远山的眼神变得坚定，下颌线条紧绷：“如果我要面对真相，就必须先克服这个恐惧。“他转向她，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我不想再被过去束缚了，为了林薇…也为了我们。“
白芷点点头，心中既担忧又为他骄傲。她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意味着什么——不仅是面对过去的创伤，更是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那个总是将情感深锁的男人，正在一点点打开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