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仓库内凝重的、充满陈腐气息的空气。
“慕法医！小心！有埋伏！”
通讯耳机里队员的惊吼声尚未落下，慕辰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关上手电筒，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同时他矮身扑向桑塔纳轿车的另一侧，利用车身作为掩体。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撞击在仓库的铁皮墙壁上，发出刺耳的“铛铛”声，溅起一串火星。对方装了消音器，声音闷哑，但在死寂的夜里依旧清晰可辨，带着致命的威胁。
外面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是雷涛安排的便衣小组和埋伏者接火了！
“找到掩护！不要露头！”慕辰对着麦克风低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冷静。他迅速拔出手枪，子弹上膛，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镇定的力量。
另外两名队员也迅速躲到了废弃仪器的后面，紧张地喘息着。
仓库内一时间只剩下外面隐约传来的交火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雨水敲打屋顶的密集声响。
埋伏。果然有埋伏。
凶手，或者说是同伙，预料到他们会来？甚至可能那份土壤报告本身就是一个诱饵？目的就是将他们引到这个废弃之地，一网打尽？或者……是为了确保他们能“发现”这辆车和这些文件？
“游戏继续”……平板电脑上的字眼在慕辰脑海中闪过。这果然是游戏的一部分！他们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每一步！
外面的交火声突然停止了，变得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比枪声更令人不安。
“雷队？雷队！听到请回答！”慕辰对着麦克风急呼。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通讯被干扰了！或者说，外面的便衣小组可能……
一股寒意顺着慕辰的脊背爬升。
不能坐以待毙！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利用夜视仪观察仓库门口的方向。门外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移动的身影。刚才交火的声音来自一点钟方向，也就是便衣小组埋伏的位置。现在那边悄无声息。
埋伏者有多少人？火力如何？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灭口，为什么刚才不直接向仓库内投掷手雷或者强攻？
他们在等什么？
慕辰的目光再次落回车内那个帆布包上。这些文件……这些涉及十几年前非法研究、牵扯到周卫国和赵峰的文件，才是关键！凶手不惜杀人、布置现场、入侵系统、甚至在此设伏，都是为了这些尘封的秘密？
他必须把这些东西带出去！
“掩护我！”慕辰对另外两名队员低声道，“我拿文件包，我们准备突围，从另一边窗户走！”
他指了指仓库侧面一扇破损的、用木板钉死的窗户。
两名队员紧张地点点头，举枪警惕地指向门口方向。
慕辰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车门，一把将那个沉重的帆布包拽了出来挎在肩上，同时身体始终保持低姿态。
没有任何反应。门口依旧死寂。
这反常的平静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走！”慕辰低喝一声，三人呈战术队形，快速而无声地移动到侧面的窗户下。
一名队员用枪托迅速而巧妙地撬开松动的木板，露出一个可供人钻出的缺口。外面是及腰的荒草和更深的黑暗。
慕辰率先钻出，落地后迅速蹲下观察四周。雨水立刻浇透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刺骨。另外两名队员也紧随其后。
周围除了风声雨声，似乎再无其他动静。仿佛刚才的枪战只是一场幻觉。
但慕辰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打了个手势，三人借着荒草和废墟的掩护，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厂区更深处快速移动。他们必须绕开可能被埋伏的正门区域，从其他方向离开。
每一声脚步踩入泥泞的声音，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神经绷紧到极致。
肩上的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不仅装着文件，更像装着无数噬人的秘密和致命的漩涡。
周卫国。赵峰。十几年前的非法研究。
那个签名……周卫国当年竟然在这里做过安保值班？他知不知道那些非法研究？甚至……有没有参与？如果他参与了，那他如今在法医中心的地位，他之前所有的刚正不阿，是不是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伪装？他让自己来调查，是不是就是为了借刀杀人，或者让自己这个“可能不可控”的因素死在埋伏中？
而赵峰……他的实习经历绝非巧合。他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签名留在关键文件上，他到底知道多少？扮演着什么角色？他那个微笑……
慕辰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他曾经信任的导师，他每日共事的同事，他们的形象在黑暗中变得模糊而狰狞。
“沙沙——”
左前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三人几乎同时举枪指向那个方向！
“谁？！”一名队员低喝。
没有回应。只有荒草在风中晃动。
是动物？还是……
慕辰屏住呼吸，夜视仪里绿色的视野中，只有摇曳的草影。
突然！
“咻——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站在最左侧的那名队员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他的额头上，一个细小的红点正在渗出鲜血！
消音狙击手！
“隐蔽！”慕辰目眦欲裂，低吼着和另一名队员猛地扑倒在泥泞中，利用一个半塌的水泥墩作为掩体。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对方有狙击手！而且枪法极准！刚才那一枪是警告？还是失误？如果要灭口，为什么只打一人？
“小刘！”幸存的队员看着倒在几步外、已然无声无息的同伴，眼睛瞬间红了，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慕辰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对方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冲动就是送死。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夜视仪，观察子弹可能射来的方向。大约十一点钟方向，一座大约三层楼高的水塔。那里是绝佳的狙击点。
怎么办？被困在这里了。只要露头，很可能就是下一颗子弹的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水冰冷地冲刷着，死亡的气息如同沼泽般将他们慢慢淹没。
就在这时，慕辰肩上的加密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然后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钻入耳中：
“慕…辰……听……到吗……我是……雷涛……”
信号极其不稳定，但确实是雷涛的声音！
“雷队！我在！我们遭遇埋伏！一名队员牺牲！狙击手在水塔方向！”慕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尽可能压低声音急促汇报。
“……知道……我们……也遇到……伏击……对方……有备而来……信号……被干扰……坚持住……我们……尝试……迂回……”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激烈的交火声和喘息声，显然雷涛那边也陷入了苦战。
“文件……我拿到了……涉及……周卫国和赵峰……”慕辰抓紧时间吐出最关键的信息。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雷涛的声音带着极大的震惊和凝重传来：“……谁？！……明白了……不惜代价……带出来……小心……内部……有……”
信号再次被强烈的杂音吞没，彻底中断。
内部有……有什么？内鬼？叛徒？雷涛最后未说完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悬在心头。
内部有问题，这一点慕辰早已确信。但雷涛特意提醒“小心”，意味着这个内鬼的能量和危险性可能远超想象。
“砰！”
又是一声轻微的枪响！子弹打在他们藏身的水泥墩上，溅起一片碎屑，几乎擦着慕辰的头皮飞过！
狙击手在调整位置！或者在逼迫他们移动！
不能再等了！
慕辰看了一眼身边仅存的队员，对方眼中也充满了绝望和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肩上那个帆布包解下，塞进旁边一个破损的、半埋入土的水泥管道里，用杂草简单掩盖了一下。带着它目标太大，如果无法突围，至少不能让这些致命的文件落回对方手里。
然后，他对着队员做了几个手势——他向左移动吸引火力，队员向右后方撤退求援。
队员瞪大了眼睛，用力摇头。
慕辰眼神严厉，不容置疑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来的方向，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水塔。这是命令。
队员咬紧了牙关，最终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血丝。
慕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计算着时间和距离。然后，他猛地从掩体后跃出，朝着左前方一片更高的杂草丛疯狂冲去！同时举枪朝着水塔方向盲目的连续射击！
“咻！咻！咻！”
子弹几乎是追着他的脚步射入泥地！溅起的泥点打在他的裤腿上！
他扑入草丛的瞬间，感到小腿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被跳弹或者碎石划伤了！
但他成功了！狙击手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与此同时，那名队员如同猎豹般从右侧窜出，朝着来的方向玩命狂奔，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和雨幕中。
枪声没有追向他。狙击手的全部火力都锁定在慕辰所在的草丛。
慕辰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小腿的伤口渗着血，心脏狂跳。他能感觉到狙击枪的瞄准镜如同毒蛇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这片区域。
他在等。等队友找到援兵，或者等雷涛那边突破干扰。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可能是生命的终点。
突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工作电话，是他的私人号码！在这个信号被严重干扰的区域，怎么可能有信息进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微弱的光。
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号码显示。
短信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布满蛛网的黑暗房间：
「还记得‘萤火虫’吗？游戏才刚刚热身的阶段呢，慕法医。」
慕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呼吸瞬间停止！
萤火虫……
那个代号……那个他以为早已被遗忘、被埋葬的代号……
只属于十几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同样弥漫着化学药剂气味和罪恶的地方……那段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刻意抹去的过去……
怎么会……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惨白如纸、写满了极致震惊和恐惧的脸。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仿佛是他瞬间冒出的冷汗。
狙击手的枪口似乎还在黑暗中瞄准着他。
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寒意，却远远超出了枪口的威胁。
原来……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矛头指向的……
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