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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有罪】

三个字,力透纸背,墨迹狰狞,像濒死者的爪痕,深深地烙进纸张纤维,也烙进我空洞的眼眶里。

电视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晕,诡谲地流淌,照不亮任何角落,只在光滑的家具表面投下扭曲的倒影。

【他们不需要刽子手。他们只需要拿笔的。笔不沾血。血,在我手上。】

血。

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味。

我仿佛又看到雨水中那块白色的横幅,那个佝偻凝固的身影。

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镜子里的脸,惨白,扭曲,眼底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死寂。

楚禾,你就这样了?

就这样在这本该死的笔记里,一笔一笔,把自己写进地狱最底层?等着哪天彻底没用,或者惹恼了那两位主子,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像那个老人一样,成为某个报告里一行冰冷的“意外死亡”?

不。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

不能。

我猛地抬起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死灰中重新凝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得做点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赎罪,那太奢侈。

是为了活下去。

用我唯一熟悉的方式——记笔记。

但这次,笔记的内容和对象,得变一变了。

顾霆深和林微。

我的新主人。

我的……新观察对象。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

几天后,一次规格极高的商业论坛晚宴。顾霆深和林微自然是焦点中的焦点。我照例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但这一次,我的感官全部打开,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丝可能的信息。

我看到林微挽着顾霆深,应对着各方涌来的恭维和试探,笑容无懈可击。但在一个无人注意的瞬间,当某位大佬带着他年轻貌美的女儿特意过来和顾霆深打招呼时,林微嘴角的弧度精确地保持了四十五度,可她捏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却微微泛了白,仅仅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看到顾霆深在聆听一个海外项目汇报时,指尖在西装裤缝上极快地敲击了一段复杂而急促的节奏,那不是他惯常的、带着掌控意味的轻敲,反而透出一丝隐晦的不耐,甚至……焦虑?尽管他脸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冷漠。

碎片。

全是细微的、不起眼的碎片。

我低下头,笔记本摊在膝上,笔尖飞快移动。不再是冷冰冰的报告,而是疯狂的、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速记符号和关键词。

【林微:对年轻女性接近顾,反应:指尖用力,0.5秒。潜在领域:占有欲/不安全感?】

【顾霆深:听亚太汇报时,指尖敲击频率异常,编码模式?疑似对项目进展不满或另有隐忧?标记:需交叉验证。】

晚宴后半程,林微似乎多喝了两杯香槟,脸颊微红,去露台透气。我找准时机,端着一杯温水跟了过去。

“林小姐,喝点水吧。”我递上水杯,语气尽可能显得恭顺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她接过水杯,没有喝,目光落在远处城市的灯火上,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有时候,真觉得没意思。”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兜兜转转,应付来应付去,就像戴着无数张面具演戏,演到最后,自己都忘了哪张脸是真的。”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机会!

我垂下眼,声音放得更柔,带着试探:“林小姐您说笑了,您和顾先生感情这么好,事业又成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羡慕?”她嗤笑一声,极轻,很快又被完美的面具掩盖过去,她转回头,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审视落在我身上,“小禾,你还小,有些东西……不是看起来那样的。”

她没再说下去,但我看到了。在她转回头那一刹那,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复杂难辨的东西,像是厌倦,又像是别的什么更深沉的情绪。

她喝了一口水,把杯子塞回我手里:“好了,进去吧。”

回到宴会厅,我手心全是汗。

几天后,顾霆深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我借口送咖啡,磨蹭着不肯走。

他显然遇到了棘手的难题,虽然面上不显,但书桌上烟灰缸里堆满的烟蒂,和他眉间那道几乎刻进去的皱褶,泄露了端倪。

我放下咖啡,假装笨手笨脚地整理旁边散落的几份文件,眼睛飞快地扫过其中一份摊开的项目书标题——【跨境新能源合作草案】,以及起草方一个不太起眼的名字。

“还不出去?”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驱赶意味。

“马上,顾先生!”我慌忙低头,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我靠在门上,心脏狂跳。

笔记本再次摊开。

【林微:露台独处,流露疲惫感,提及“面具”、“没意思”。对现状潜在不满?深度未知。】

【顾霆深:深夜滞留书房,烟蒂增量。棘手项目:跨境新能源?合作方:××资本(需深挖)。情绪:高压。】

碎片依旧零散。

不够。

远远不够。

我需要更确凿的东西。能真正称之为“料”的东西。

我想起了苏薇薇。

那个被遗忘在角落、曾经骄纵跋扈、如今形同槁木的旧主。

去看守所探视苏薇薇,比想象中难,也没那么难。打着顾先生关心旧人、派人来看看的旗号(我知道这旗号很恶心,但有用),经过层层检查,我终于在一间冰冷的探视室里见到了她。

她瘦脱了形,穿着统一的囚服,眼神空洞,看到我时,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强烈的怨恨和一点点可怜的希冀。

“是他让你来的?他肯救我了是不是?!”她扑到隔音玻璃前,手指抠着冰凉的界面。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曾经那么鲜活的愚蠢和恶毒,如今只剩下破碎和绝望。

“大小姐,”我压低声音,凑近话筒,语速极快,“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想出去吗?”

她愣了一下,疯狂点头。

“想出去,就仔细听我说,仔细想,回答我的问题。”我盯着她的眼睛,“关于顾霆深和林微,你知道多少?任何事,任何细节,尤其是他们之间……不那么愉快的事。或者,顾霆深有什么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习惯、软肋?林微呢?她最怕什么?最想要什么?”

苏薇薇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我的问题刺痛,又像是在混乱的记忆里艰难地搜寻。

“他们……他们……”她嘴唇哆嗦着,“林微那个贱人!她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她……她好像私下在查什么东西……关于霆深哥哥以前……我不知道,我偷听到一点,她好像很在意霆深哥哥以前在国外时的一件事……”

她语无伦次,记忆碎片而混乱。

“还有……霆深哥哥他……他睡眠很差,好像经常做噩梦……有一次,我听到他梦里喊了一个名字……不是一个英文名……像是……”

她用力想着,脸皱成一团。

“还有……林微她好像特别讨厌某种香味……有一次我不小心用了那种熏香,她当场就摔了杯子……”

信息支离破碎,真假难辨。

但我像淘金者一样,拼命从中筛选可能有用的砂金。

探视时间到了。

苏薇薇被带走前,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楚禾……你……你要是能救我……”

我没承诺任何事,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离开看守所,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

笔记本上,又添了新的、更加惊心动魄的内容:

【顾:海外旧事?林微在查。噩梦?梦话提及未知人名(非英文)。】

【林:极度厌恶特定香味(品类待查)。】

碎片,依旧是碎片。

但某些碎片的边缘,开始变得锋利。

我开始利用“文书工作”的便利,极其小心地、迂回地查阅那些能接触到的、不那么核心的旧档案、行程记录、甚至是一些被筛选后留下的“无用”往来邮件。像一只在黑暗里筑巢的老鼠,悄无声息。

吴助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的沉默,本身就像一把悬着的刀。

日子在巨大的压力和隐秘的搜寻中一天天过去。

直到那天,我跟着林微去一家顶级私人沙龙做护理。

她在里面享受长达数小时的服务,我和其他助理等在休息区。

另一个看起来资历颇深的女助理,似乎为了打发时间,也可能是某种炫耀,低声跟同伴聊起八卦。

“……所以说啊,有些习惯根深蒂固,再厉害的人也难改。就像那位……”她朝护理室方向努努嘴,声音压得更低,“别看她现在用的一切都是顶级定制,听说早年刚回来那会儿,差点因为一款特别便宜的国产老牌花露水味道当场失态,好像勾起了什么特别不好的回忆似的,吓得当时负责采购的人差点滚蛋……”

花露水?

廉价……国产老牌……不好的回忆?

我猛地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

笔记本不在手边。

但我用尽全力,将这几个关键词死死刻进了脑子里。

晚上,回到令人窒息的金笼。

我反锁房门,拿出那个几乎快写满的笔记本。

翻到最新一页。

笔尖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但我落笔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

我将所有收集到的碎片——观察、试探、苏薇薇的呓语、助理的八卦、档案中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全部罗列、串联、交叉比对。

像完成一幅巨大的、危险的拼图。

最终,在纸页的最下方,我写下两行结论。

一行关于顾霆深:

【软肋:海外某旧事(可能与某位女性有关,名称存疑),被林微秘密调查,成其心病。警惕睡眠不足及相关触发点。】

一行关于林微:

【死穴:早年创伤可能与某种廉价香味(疑似国产花露水经典款)高度关联,极度厌恶且可能引发强烈情绪失控。深层欲望:掌控顾的一切,包括其过去,潜在不安全感极重。】

写完后,我看着这两行字。

它们不再是无用的吐槽,不再是冰冷的报告。

它们是武器。

淬了毒,开了刃,足以见血封喉的武器。

而我,

楚禾,

曾经的吐槽跟班,后来的阎王书记,

现在,

要开始用这笔,为自己,

或许,也为那个快烂死在牢里的旧主,

谋一条生路了。

笔记本合上。

发出沉闷而决绝的一声轻响。

【新章节:无】

【备注:笔记已淬毒。棋手,该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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