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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出云阁内残留着柳氏带来的虚伪暖香,沈锦凰却只觉得空气愈发冰冷。她走到妆奁前,并未选择柳氏为她准备的华美衣裙和耀眼头面,只挑了一支素银簪子将青丝简单挽起,换上一身半新不旧、颜色淡雅的湖蓝色襦裙,整个人清减素净,却更衬得那双眸子幽深如寒潭。

“小姐,您就穿这身去见老夫人吗?”小蝶有些迟疑。老夫人虽不管事,但府中小姐们去请安,哪个不是打扮得光彩照人?

“嗯。”沈锦凰对着模糊的铜镜看了看,刻意将脸色调整得更加苍白疲惫几分,眼角眉梢带上些许挥之不去的惊惶,“这样就好。”

她不需要在祖母面前展示美貌或才华,她需要展示的是“可怜”与“无助”,是柳氏“贤良”外表下掩盖的苛待。有时候,过于光鲜亮丽反而是一种破绽。

老夫人的寿安堂位于国公府最僻静的西侧,一路行去,花木渐深,人声渐稀,与前院的繁华喧嚣恍若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偶尔能听到隐约的木鱼声。

守门的婆子见是沈锦凰,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行礼通报。这位三小姐,可是稀客中的稀客。

寿安堂内光线偏暗,陈设古朴,透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沉静。靖国公府的老夫人秦氏穿着一身深褐色万寿纹杭绸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支简单的翡翠抹额,正闭眼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带着长年礼佛沉淀下来的疏离。

“孙女锦凰,给祖母请安。”沈锦凰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老夫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将她那身过于素净的打扮和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起来吧。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也没有寻常祖母见到孙女的亲热。

沈锦凰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姿态恭顺又带着几分拘谨:“回祖母的话,前日夜里院里闹了些动静,昨日又……又受了些惊吓,心中实在难安,便想来祖母这里静静心,沾沾祖母的福气。”

她话说得含糊,却精准地提到了“动静”和“惊吓”。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府里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她虽深居简出,却也并非全然不知。春桃暴毙,客院王爷震怒,柳氏匆匆来又匆匆去……这些消息总会通过一些老仆的嘴隐隐约约传进来。

她打量着自己这个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嫡亲孙女。记忆中总是怯懦地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何时变得……敢独自来请安,还会说话了?

“受了何惊吓?”老夫人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沈锦凰抬起眼,眼圈微微泛红,却又强忍着不敢落泪,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昨日……昨日母亲怜惜孙女,赏了一盅冰糖燕窝,谁知……谁知竟吃出了问题……幸得……幸得客居的萧王爷身边能人异士多,及时发现,才……才免了大祸……”

她刻意模糊了“发现问题”的人,将功劳推给萧绝的属下,既点明事态严重性,又避免显得自己过于突出。同时,她小心翼翼地将柳氏摘出来,只说“赏”的,不提谁动的手脚,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老夫人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燕窝吃出问题?还惊动了摄政王?她久经风浪,立刻明白这绝非小事。柳氏……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也越来越不顾体面了。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锦凰那身旧衣和空荡荡的发间,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母亲持家辛苦,偶有疏漏也是难免。既无事,便好生歇着吧。日后饮食上,自己多当心些。”

这话,看似安抚,实则敲打,既点了柳氏,也点了沈锦凰莫要生事。

沈锦凰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祖母教训的是,孙女省得。只是经过此事,夜里总睡不踏实,听闻祖母小佛堂的菩萨最是灵验,不知……可否允孙女去上一炷香,求个心安?”

她没有继续诉苦,而是提出一个合情合理又显孝心的小要求。

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去吧。静慧,带三小姐去佛堂。”

一个穿着灰色缁衣、面容沉静的老嬷嬷应声而出,对沈锦凰合十一礼:“三小姐,请随老奴来。”

小佛堂更加幽静,佛像庄严肃穆,香烛长明。沈锦凰净手后,虔诚地燃起三炷香,跪在蒲团上,闭目默祷。她并非真心信佛,只是做足姿态,更是借此机会,仔细观察着这寿安堂的一切。老夫人看似不管事,但能在这深宅大院稳坐泰山多年,绝非简单人物。这里的仆妇也都安静沉稳,眼神通透,与柳氏院里那些浮躁势利的截然不同。

或许,这里并非铁板一块,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她跪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起身。静慧嬷嬷一直安静地守在门口。

“有劳嬷嬷了。”沈锦凰微微颔首,从袖中滑出一支虽不贵重但做工极其精巧的绒花,塞到静慧嬷嬷手中,“一点小心意,嬷嬷整日伺候祖母辛苦,拿去赏玩吧。”

这绒花是她生母的旧物,样式别致,胜在心意,不算行贿,却足以表达善意。

静慧嬷嬷愣了一下,看着手中那朵栩栩如生的绒花,又看看沈锦凰清澈却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终究没有推辞,合十回了一礼,低声道:“三小姐有心了。老夫人喜静,三小姐若得空,常来坐坐便是福气。”

这话,便是一种隐晦的接纳和提示。

沈锦凰心中微动,知道今日目的已达,不再多留,恭敬地告退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静慧嬷嬷转身回到正堂,将那朵绒花轻轻放在老夫人身边的茶几上。

老夫人捻着佛珠,目光扫过那朵绒花,淡淡道:“她倒是个有心的。”

静慧嬷嬷低声道:“三小姐……看着比往日清减了许多,气色也不大好,说话倒是比从前稳当了些。”

老夫人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捻动佛珠的速度,似乎慢了些许。府中的风波,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可如今,这沉寂多年的孙女突然冒头,还牵扯上了摄政王……这潭死水,怕是真要起波澜了。

而另一边,锦绣阁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沈锦绣对着菱花镜,正在试戴一套套华丽夺目的头面首饰,脸上却带着烦躁和不耐烦。

“都怪那个小贱人!装神弄鬼!竟然攀扯上王爷!”她一把将一支赤金步摔在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母亲也是,竟真被她唬住了,还让我这两日安分些!后日就是赏花宴了!若是让她去了,在王爷面前得了眼,岂不是……”

她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沈锦凰那张即使苍白也难掩绝色的脸,嫉妒得像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旁边的心腹大丫鬟秋纹连忙劝道:“小姐息怒,夫人自有考量。那一位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侥幸罢了。王爷何等人物,岂会真将她看在眼里?赏花宴上,凭小姐的才貌,定能艳压群芳,到时……”

“艳压群芳?”沈锦绣猛地打断她,指着自己的脸颊,气急败坏,“你看看我脸上这几点红疹!虽然不明显,但凑近了看总能看见!定是这两日着急上火引起的!若是到时候被那些眼尖的瞧了去,我还怎么见人!”

她脸上确实有两三个微小的红点,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在极度注重容貌的沈锦绣眼里,已是天大的瑕疵。

秋纹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道:“小姐莫急,奴婢听说用珍珠粉混合晨露敷面,最是能镇静消疹,今晚就为您准备。”

“还不快去!”沈锦绣烦躁地挥手。

秋纹退下后,并未立刻去取珍珠粉,而是眼神阴鸷地看了看四周,悄悄绕到后院一处假山后。一个穿着管事服饰、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

“东西呢?”秋纹压低声音,伸出手。

那管事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递过去:“放心吧,秋纹姑娘,这可是西域来的好东西,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混在脂粉里,保准让她……”他比了个手势,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浑身发痒,丑态百出,别说艳压群芳了,怕是连门都出不了!”

秋纹接过玉盒,脸上露出狠毒的笑意:“办得好!夫人和二小姐定然重赏你!记住,嘴严实点!”

“小的明白!”

两人并未发现,假山顶部的缝隙里,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玄影卫如同暗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记录下这场交易,旋即消失,赶回客院禀报。

萧绝听着下属的回报,指尖在兵法书页上轻轻敲击。

“西域奇药?混入脂粉?”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倒是会玩花样。看来,有人是铁了心不让她出席赏花宴了。”

他沉吟片刻,淡淡道:“盯着,按兵不动。本王倒要看看,那位三小姐,这次要如何破局。”

是再次“侥幸”躲过,还是会……主动来找他这把“借”来的刀?

这场后宅大戏,他看得愈发兴致盎然了。而沈锦凰这枚棋子,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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