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把篮球场晒得发烫，林晚攥着手里的应援牌站在看台入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硬纸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猎户座，三颗腰带星被她涂成了醒目的橙色，和江屿球衣的颜色一模一样。
“紧张什么？”苏晓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手里举着瓶冰镇可乐，“你画的这星星不错啊，就是……有点像糖葫芦串。”
林晚的脸腾地红了。她把应援牌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摸到纸板边缘的毛边——昨晚熬夜画到两点，不小心被美工刀划了道小口子，现在还贴着创可贴。“要你管。”她嘟囔着往前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球员通道瞟。
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文科班的女生们举着写有“许哲加油”的横幅，橙色的气球在风里晃来晃去。林晚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刚好能看清球场中央的记分牌。苏晓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看许哲，今天穿的10号球衣，跟他平时拍照片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林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许哲正在场边热身，白色的护腕勒在手腕上，相机被他小心地放在替补席的书包里。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朝看台挥了挥手，引来一片女生的尖叫。
“他好像在看你。”苏晓挤眉弄眼。林晚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应援牌，耳朵却悄悄红了。她想起分科那天许哲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闷闷的。
球员通道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林晚猛地抬头，看见江屿跟着队伍走出来，橙色球衣的号码是7号，背后印着他的名字拼音。阳光照在他汗湿的发梢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他起跳拍了下篮球，动作干净利落，球衣下摆扬起的瞬间，露出腰线清晰的轮廓。
看台上的欢呼声浪突然拔高。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速，手里的应援牌差点掉在地上。苏晓在旁边啧啧称奇：“没想到江屿穿球衣这么好看，平时总穿校服，还以为他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学霸呢。”
林晚没说话，只是把应援牌举得更高了些。猎户座的图案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看见江屿往看台这边扫了一眼，目光在她手里的牌子上停顿了半秒，然后迅速转了回去，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裁判吹哨的前一刻，许哲突然走到江屿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屿的眉头皱了皱，拍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走向球场中央。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比赛开始的哨声刺破空气。江屿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橙色球衣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他运球的动作流畅得像水流，防守队员扑过来时，他突然一个变向，篮球在指尖转了个圈，稳稳地传给了队友。
“好球！”看台上爆发出欢呼。林晚攥着应援牌的手心全是汗，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喊不出声来。她看见江屿跑回半场时，又往看台这边看了一眼，这次他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些，嘴角似乎还扬了扬。
许哲在另一边打得很猛。他接球后直接突破上篮，篮球擦着篮板落入篮筐，落地时故意撞了对方球员一下。裁判吹了犯规哨，他却满不在乎地冲看台上的女生们挥了挥手，目光扫过林晚时，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许哲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苏晓咬着吸管说，“平时他打球挺佛系的啊。”林晚没接话，她注意到江屿在和许哲击掌时，指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不像平时那样用力。
第一节结束时，比分咬得很紧。江屿坐在替补席上喝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林晚身上，突然举起水瓶冲她晃了晃。
林晚的心跳瞬间失控，慌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她穿了双白色的运动鞋，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苏晓在旁边笑出声：“喂，林晚，你的脸比江屿的球衣还红。”
第二节开始后，对方球队明显加强了对江屿的防守。一个高个子男生像牛皮糖似的粘着他，好几次故意用胳膊肘撞他的腰。林晚看得心都揪紧了，手里的应援牌被捏得变了形。
“犯规啊裁判！”她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在嘈杂的球场里显得格外小。但江屿好像听见了，他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安抚的笑意，然后转身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空心入网。
看台上炸开了锅。林晚跳起来欢呼，应援牌上的猎户座被风吹得哗哗响。她看见江屿跑回防守位置时，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中场休息时，许哲拿着两瓶运动饮料走向江屿。“打得不错啊。”他把饮料递过去，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别太拼命，万一受伤了……”
“不用你管。”江屿没接饮料，自己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好好打你的球。”许哲的脸色沉了沉，把饮料扔在替补席上，转身时故意踩了下江屿的球鞋。
林晚在看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她刚想跟苏晓说点什么，就看见江屿站起身，拍了拍许哲的肩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许哲的表情缓和了些，两人并肩走向球场。
“他们俩到底怎么了？”苏晓一脸困惑。林晚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江屿身上。男生正在做拉伸运动，橙色球衣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她突然想起分科那天，他在图书馆帮她处理撕破的袖口，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下半场的比赛像绷紧的弦。双方的比分交替上升，每一次进球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江屿的额头上全是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橙色球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距离终场还有三分钟时，比分打平了。江屿控球突破到篮下，对方两个球员同时扑了过来。他在空中做了个拉杆动作，篮球越过防守队员的指尖，稳稳地落入篮筐。
全场沸腾了。林晚跳起来挥舞着应援牌，嗓子都喊哑了。但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江屿落地时，右脚似乎崴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江屿！”林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她看见江屿抱着脚踝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裁判吹了哨，队医跑了过去，替补队员围了上去，看台上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林晚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别挤，让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下看台的，只觉得双腿发软，好几次差点被台阶绊倒。苏晓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她却像没听见，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躺在地上的橙色身影。
“让一让，我是他同学！”她推开围观的人群，蹲在江屿身边。男生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嘴唇咬得发白，看见她时，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
“你怎么下来了？”他的声音有点抖，额角的冷汗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的。林晚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视线变得模糊：“疼不疼？是不是很疼？”她想去碰他的脚踝，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止不住地发抖。
“没事。”江屿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指尖。他的手心很烫，带着运动后的热度，烫得她心里一震。周围的起哄声突然炸响，林晚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球场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她的脸瞬间红透，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江屿握得更紧了。男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嘴角竟然还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真的没事，就是崴了一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像定心丸。
队医掀开江屿的裤腿检查时，林晚才发现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像个发面馒头。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他的白色护袜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哭什么。”江屿用没受伤的左脚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眼神里全是无奈，“我又不是要截肢。”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别担心。”
许哲站在旁边，举着相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他看着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又看了看林晚哭得通红的眼睛，突然转身走向替补席，把相机塞进书包里，拉链拉得震天响。
江屿被两个男生架着往医务室走时，林晚一直跟在旁边。他的脚踝不能沾地，每走一步都皱紧眉头，但只要看向她，眼神就会变得柔和些。
“你回去看比赛吧，快结束了。”他低头跟她说，呼吸还有点喘。林晚摇摇头，把应援牌塞进他没受伤的那只手里：“拿着。”猎户座的图案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小块，三颗腰带星晕成了模糊的橙色。
医务室的白墙晃得人眼睛疼。校医给江屿做检查时，林晚站在窗边，看着操场上渐渐散去的人群。终场哨声远远传来，她不知道最后谁赢了，但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韧带拉伤，得养两个星期。”校医把冰袋敷在江屿的脚踝上，“这两个星期别乱动，最好回家休息。”江屿“嗯”了一声，视线却一直黏在林晚的背影上。
校医走后，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林晚转过身时，看见江屿正拿着她的应援牌发呆，指尖在猎户座的图案上轻轻划着。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哑，“如果我没冲下去……”
“跟你没关系。”江屿打断她，把应援牌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是我自己不小心。”他顿了顿，突然笑了，“不过，你刚才冲下来的时候，还挺勇敢的。”
林晚的脸腾地红了。她走到病床边，看着冰袋下越来越肿的脚踝，心里又开始难受：“很疼吧？我看你都出汗了。”男生的额头上确实又冒了层冷汗，嘴唇也还是白的。
“有点。”江屿坦诚道，他动了动手指，示意她把手给他。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被他牢牢握住。他的手心还是很烫，带着冰冷的寒气，冷热交织的触感让她心尖发颤。
“分科后，我们好像很少说话了。”江屿突然说，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理科班的课很难，每天作业都写不完。”
“文科班也不轻松。”林晚小声说，“历史要背的东西好多，我总记混朝代。”她想起昨天晚自习，他托人给她传的纸条，上面画着猎户座的赤纬坐标，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等我好了，请你去图书馆。”江屿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我知道有本讲天文史的书，文理都能看。”林晚点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赶紧别过头去看窗外。
许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医务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个奖杯，应该是球队赢了比赛。看见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把奖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教练让我送过来的，最佳球员。”
“放那儿吧。”江屿的声音淡淡的，没松开林晚的手。许哲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两秒，突然笑了笑：“林晚，你要不要跟我回教室拿书包？苏晓说帮你带过来了。”
林晚刚想说不用，江屿就开口了：“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他松开她的手，指尖却在她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像羽毛搔过，“早点回来。”
走出医务室时，许哲突然说：“我以前以为，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点散，“你喜欢历史，他喜欢物理，就像……行星和恒星，永远有自己的轨道。”
林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医务室的窗户，江屿的身影在白色窗帘后若隐若现。“但引力会让它们相遇啊。”她轻声说，然后转身往教学楼跑，白色的运动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快的声响。
许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球场中央，穿着橙色球衣的男生紧紧握着女生的手，周围是模糊的人群，阳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按下删除键，然后把相机塞回口袋，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奖杯在门口的桌子上反射着冷光，像颗不会发光的星星。
林晚拿着书包回到医务室时，江屿正靠在床头看她的应援牌。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橙色球衣被染上了层暖黄，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了。
“我妈说等会儿来接我。”他把应援牌递给她，上面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你……要不要一起走？顺便送你回家。”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肿起来的脚踝，摇了摇头：“不了，你好好休息。”她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到分科那天他写的纸条，“这个，我一直带着。”
江屿的眼睛亮了亮。他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那行关于猎户座赤纬的字，突然抬头看着她：“明天……你能来看我吗？”他的声音有点犹豫，像怕被拒绝的孩子，“我家有很多天文纪录片，还有……上次没看完的《时间简史》。”
林晚用力点头，脸颊烫得厉害：“好，我去看你。”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颗星星糖，金色的锡纸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给你，补充能量。”
男生接过糖时，指尖擦过她的手心，像有电流窜过。他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其实，我选理科，不只是因为喜欢物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张老师说，天文社的社长通常是理科班的。”
林晚愣住了。她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明白过来——分科那天，他说还没决定，其实早就做好了选择，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为他们共同的爱好，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
“我……”她刚想说话，就听见江屿妈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晚慌忙把笔记本收起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阿姨好。”她低着头打招呼，手指紧张地绞着书包带。江屿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笑着说：“你就是林晚吧？江屿总提起你。”
林晚的心跳瞬间加速，偷偷看了眼江屿，他正低着头偷笑，耳根红得像火烧。
离开学校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林晚走在江屿妈妈推着的轮椅旁边，江屿坐在轮椅上，手里还攥着那颗星星糖，没舍得拆开。
“明天我买草莓蛋糕去看你。”林晚停下脚步，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梢。男生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好，我等你。”
路口的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林晚看着轮椅上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应援牌，猎户座的图案在夕阳下格外清晰，好像真的在天空中闪烁。
回到家，林晚把应援牌小心翼翼地贴在书桌前的墙上，旁边是分科那天的纸条和科普展的剪影照。她拿出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原来有些轨道，看似平行，却早已被引力牵引。就像猎户座永远能被看见，就像他总能找到理由，和我走在同一片星空下。”
窗外的星星开始亮起来，一颗接一颗，像撒在深蓝色丝绒上的钻石。林晚看着那颗最亮的天狼星，突然想起江屿说过的守护神话。或许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是她的天狼星了，只是她现在才发现。
她找出那本《时间简史》，是上周从图书馆借的，一直没勇气看。指尖拂过书脊上凹凸的字迹，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轮椅上的男生，天文纪录片，没看完的书，还有草莓蛋糕，这些词语在脑海里组合成甜蜜的画面，像颗刚被剥开的星星糖，甜得让人心颤。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她抱着书躺在床上，嘴角忍不住上扬，像个藏着秘密的孩子。夜色渐深，窗外的猎户座清晰可见，三颗腰带星连成的直线，像道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沉睡的城市，也注视着少女悸动的心。
篮球场上的喧嚣已经散去，但有些东西却永远留在了那里——橙色球衣的剪影，紧握的双手，沸腾的心跳，还有那个在众人注视下，悄然成形的约定。就像受伤的脚踝会痊愈，分开的轨道会交汇，青春里的每一次停摆，都是为了更好的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