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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5

天刚泛青,灰白的晨光透进窗帘缝隙,像一把钝刀锯在眼皮上。

姜晚渡在酸痛里睁眼,昨夜抽过血的手臂还贴着胶布,青紫一片。

床侧空荡,连余温都没留下。

门“咔哒”一声。

顾行霁站在门口,衬衫熨得毫无褶皱,手里却端着两盘早餐。

一份温牛奶、太阳蛋、切好的牛油果,摆成爱心的形状;

另一份,只有一杯冷豆浆,像随手从冰箱上拿的。

“吃完就走。”他把爱心盘放在床头,却不是给她的。

姜晚渡闻到煎蛋的黄油香,胃部猛地抽痛。

七个月的子-宫顶在肋骨下,孩子踢得她呼吸发紧。

“我的呢?”她声音沙哑。

男人没抬眼,只拿勺子轻敲杯沿:“你赶时间,豆浆够了,栀栀等会儿得先抽血,她胃口小,不能空腹。”

一句话,把她钉在原地。

她端那杯冷豆浆,掌心却烫得发颤。

烫的是心口,冷的是指尖。

医院长廊冷得渗骨,消毒水混着百合香,像无形的手掐住喉咙。

林知栀坐在轮椅里,白裙铺陈,脚踝的绷带被刻意撩高,露出一点粉红的“伤口”。

她抬头,怯怯伸手:“行霁哥哥,我怕针。”

顾行霁半蹲下去,握住那只手,掌心包裹得密不透风。

“晚渡。”他没回头,声音却精准刺进她耳膜,“过来,再抽200ml,栀栀贫血,你的血最合。”

姜晚渡下意识护住腹部:“昨晚已经抽了300ml,再抽孩子会缺氧。”

“那就再来300。”顾行霁语气平静,像在点一杯咖啡,“医生会控制速度,死不了。”

针头推进静脉的瞬间,她看见顾行霁另一只手,正轻轻盖住林知栀的眼睛。

那样温柔,指节微弯,像在保护全世界最脆弱的瓷器。

血袋一点点鼓胀,鲜红得刺眼。

姜晚渡胃里泛起铁锈味,耳边嗡鸣。

抽完血,医生递来一份《自愿引产同意书》。

“顾先生说,越早对林小姐愈后越好,您尽快签字吧。”

白纸黑字,末尾龙飞凤舞已经签好“顾行霁”三个字,墨迹未干。

姜晚渡指尖一抖,纸页哗啦啦作响。

她猛地抬眼,男人正用湿巾替林知栀擦手腕,动作轻得像对待一片羽毛。

“我不签。”

嘶啦!

同意书在姜晚渡手里碎成雪片,扬在惨白灯光下。

顾行霁终于抬眸,目光冷得结冰:“姜晚渡,别逼我。”

下一秒,他弯腰抱起林知栀,像抱走一朵被雨打湿的百合。

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话。

“今晚零点前,你爸的鱼摊会收到拆迁令。签不签,随你!”

午后暴雨突袭,姜晚渡冲进旧城区市场,雨水顺着七个月的肚子滑成瀑布。

摊位前,木板招牌断成两截,水箱翻倒,碎冰混着鱼鳞铺满一地。

父亲跪在污水里,双手被碎玻璃割得血痕交错,仍固执地捡一条冻僵的鲈鱼。

“爸!”

她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疼得眼前发黑。

老人抬头,雨水冲开他眼角的皱纹:“闺女,别哭,鱼没了就没了……”

姜晚渡抓住父亲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腹顶。

孩子恰在此刻踢了一脚,像回应外公的掌心。

“爸,是我连累你……”

老人摇头,粗糙的指腹擦过她湿透的刘海:“走吧,别回头,顾家那池子水太深,你和孩子得好好活着。”

一句话,比任何耳光都狠。

她跪在泥水里,嚎啕到失声。

雨声淹没世界,却淹没不了顾行霁那句威胁。

姜晚渡抬头,天边乌云压得像一只倒扣的碗,闪电劈开瞬间,照亮她眼底决堤的恨。

姜晚渡浑身湿透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攥着那份重新打印的《自愿引产同意书》。

墨迹未干,她一笔一划写下名字,最后一捺划破纸背。

顾行霁坐在书桌后,灯光打在他脸上,轮廓锋利得像判决书。

“早这样,你爸也不用淋雨。”

她没应声,只把文件推过去,指尖在纸面留下一个血印。

那是父亲替她捡鱼时割破的掌心,也是她最后一点尊严。

顾行霁垂眸,目光落在那抹暗红,喉结滚了滚,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窗外,钟声敲响。

姜晚渡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影被走廊拉得极长,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顾行霁忽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裂响。

他两步追上,一把扣住她湿透的手腕。

指尖触到那层冰凉,他喉结滚了滚,竟生出一点自己都陌生的涩意。

“晚晚。”

顾行霁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薄支票,塞进她掌心。

“一百万,作为今晚的补偿。”

指尖在她掌心停留半秒,烫得她指尖一颤。

姜晚渡垂眼,看那串零,笑得极轻。

“顾行霁,你的血债原来这么便宜。”

她抽回手,支票在她指间对折、再对折,像折一只纸船,然后松开。

纸船落在地毯,悄无声息。

姜晚渡抬眸,雨水顺着睫毛滴落,砸在顾行霁的皮鞋尖。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还有五天。”

“五天一到,我就彻底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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