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将她的命运与他牢牢捆绑。
宁雪卿没有反驳。
她很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在这座王府里,她的命,早已不属于她一个人。
那颗静心丸的药力,如同一场悄无声息的春雨,持续不断地渗入她干涸龟裂的神魂。
宁雪卿垂下眼帘,心神沉入体内。
没有机械的提示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磅礴的药力洪流,在她的意识中轰然炸开,无数信息随之涌现。
五百年份的天山雪莲。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深海玉髓。
还有紫河车、定魂草……足足三十六种世所罕见的珍稀药材。
其炼制手法古朴精妙,绝非当世凡品。
价值连城?
不,是千金难求。
这些信息,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他给她的,根本不是一颗丹药。
这是他压在她身上,一份沉甸甸的、无法用交易来衡量的投资。
甚至,是一种庇护。
宁雪卿抬起眼,重新望向窗边那个孤寂的背影,目光不由得变得复杂。
“王爷。”
她打破了沉默。
“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我所谓的秘术反噬,或许只是博取你同情的苦肉计。”
萧决没有回头,似乎连动一下肩膀的兴趣都没有。
落日熔金,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本王征战十年,见过的人,比你看过的医书还多。”
他的声音不高,却金石掷地,清晰地传入宁雪卿的耳中。
“一个人是在演戏,还是在承受真正的痛苦,她的眼神或许会骗人,但她皮肤下每一寸肌肉的颤抖,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都骗不了人。”
话语里,是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对人心的绝对洞察。
“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养好你的精神。”
“三日后,宁国公府送来的东西,需要你亲自清点。”
“本王不想看到,有任何一件赝品,出现在玄王府的库房里。”
言下之意,此事全权交由她。
这是信任。
更是考验。
“我明白。”
宁雪卿应道。
她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她立刻关上房门,盘膝而坐。
她引导着那股磅礴精纯的药力,配合着“灵枢宝鉴”中记载的养神之法,开始修复受损的根基。
她不能倒下。
绝不能。
在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战争中,她就是萧决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刀一旦钝了,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
愁云惨淡,风雨欲来。
书房之内。
“啪!”
又一个名贵的青瓷茶杯,在宁远手中化为齑粉,狠狠砸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脆响,刺得人心头发颤。
“孽女!真是个孽女!”
他气得浑身都在抖,胸膛剧烈起伏,那张一向威严的方正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柳氏跪在一旁的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精心描画的妆容糊成一片。
“老爷,现在可怎么办啊!”
“那单子上的东西,不说有七成,至少也有五成被我们换成了次品,还有好些田庄铺子,早就……早就被妾身转到娘家兄弟名下了呀!”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大祸临头的恐惧。
“这三日之内,我们去哪里凑齐这么多真东西啊!”
宁婉儿也白着一张脸,全无平日的娇俏,焦急地附和。
“是啊,爹!那单子要是真的捅到宗人府,我们宁家百年清誉,可就全毁了!”
宁远猛地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淬毒的刀子,死死瞪着柳氏。
“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一点手尾都收拾不干净,如今把刀柄送到了别人手上,你满意了?”
柳氏哆嗦着,不甘地辩解道:“老爷此言差矣!
当初我为婉儿筹谋,为宁家上下打点,您不也是默许的吗?
若非如此,我们宁家哪有今日的风光!谁能想到那个小贱人……她竟敢!”
柳氏哆哆嗦嗦地辩解,声音越来越小。
“住口!”
宁远一声怒喝,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他烦躁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他何尝不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那不仅仅是丢脸。
那是足以动摇国公府根基的弥天大祸!
欺君罔上!
贪墨皇家赐婚的嫁妆!
哪一条,都够他们宁家出一回血的!
许久,他终于停下脚步,背对着母女二人,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与剜心般的肉痛。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凑!”
“想尽一切办法,也得给我凑齐了!”
他猛地转过身,指着柳氏。
“去!把你这些年私下存的,还有从娘家拿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柳氏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宁远又将目光转向宁婉儿。
“还有你!”
“把你库房里那些准备当嫁妆的珍玩首饰,也全都拿出来!”
“爹!”
宁婉儿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
“那……那里有皇后娘娘赏的南海明珠步摇,还有……”
“还有命重要吗!”
宁远咆哮道,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他闭上眼,脸上闪过极度的不甘与屈辱,仿佛被人硬生生从身上割肉。
“至于那些田庄铺子……”
“想办法,花重金,从你那不成器的兄弟手里,给我赎回来!”
“三日!”
“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
“若是三日后,东西没凑齐,让玄王府抓住了把柄……”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阴冷,缓缓扫过已经瘫软在地的母女二人。
“你们,就自己去玄王府门前,跪着请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