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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静心茶楼,雅室。

檀香幽微,茶烟袅袅。沈知微端坐案前,指尖的青玉算筹并未拨动,只是静静地压在一沓厚厚的账册上。对面,永利钱庄的金掌柜如同刚被从水里捞出来,虚汗浸透了崭新的绸衫,双手哆嗦着将最后几页泛黄的旧账页推到沈知微面前。

“姑……姑奶奶,都……都在这儿了!丙字头的所有底档,还有……还有宝瑞祥那边近五年的药材大单抄录……”金掌柜声音发颤,绿豆眼里只剩下恐惧和哀求,“小的……小的全家老小都在京城,求您……高抬贵手啊!”

沈知微垂眸,指尖拂过那些承载着肮脏秘密的纸张。永利钱庄“丙”字头户头的资金流向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皮货行、米铺洗白,最终汇入仇士良的内承运库私账。而宝瑞祥的药材账更是触目惊心!大量名贵珍稀药材,尤其是标注着“贡品”或“御用”字样的,竟被以“损耗”、“次品”等名目核销,实际去向成谜。其中,生母苏氏陪嫁药铺“济世堂”被宝瑞祥吞并前的一笔巨额“百年野山参”交易,核销记录赫然写着“受潮霉变,销毁处理”,经办人签名——崔晏!

清河崔氏!仇士良的爪牙!生母的嫁妆药材,果然是被他们联手侵吞!甚至可能……苏氏当年的“急病”也与这些消失的药材有关!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沈知微攥紧了算筹。但她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淡淡扫了金掌柜一眼:“你该庆幸,今日坐在这里的是我,不是仇士良灭口的人。”

金掌柜浑身一抖,面无人色。

“滚吧。”沈知微声音冰冷,“记住,你从未见过我,也从未丢失过任何账目。否则……”她没说完,但未尽之意让金掌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雅室。

“东西到手了?”周窈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兴奋的红晕。

沈知微点头,将账册推向她:“关键都在这里。仇士良的洗钱通道,崔家侵吞药材的罪证,还有生母嫁妆被夺的铁证!”

周窈飞快翻看,眼中精光闪烁:“好!太好了!王氏那边也‘炸’了!”她幸灾乐祸地压低声音,“那老虔婆,今早兴冲冲带着三万两银票要去‘黑石坳’买地,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哪有什么银矿?就一片鸟不拉屎的乱石坡!她当场就厥过去了!醒过来就疯了似的要找我拼命,被我安排的人‘劝’回家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屋里砸东西哭嚎呢!三万两!够她吐血三升了!”

沈知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王氏的贪婪,咎由自取。但这只是开始。“周姐姐,祖母那边,还得劳烦你再‘劝劝’。告诉她,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若气坏了身子,或者……走漏了什么不该说的风声,让仇公公知道她‘投资’亏空,还牵扯到‘假矿契’这种掉脑袋的事……”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周窈心领神会,笑容狡黠:“明白!保证让她把嘴闭得比蚌壳还紧!顺便,再‘借’点她的体己银子,给咱们的‘大业’添砖加瓦!” 坑人,她是专业的。

通州码头,“漕丙字柒叁”货舱。

浓重的桐油、河水和货物混杂的气息弥漫在昏暗的船舱里。巨大的木箱层层叠叠,上面贴着模糊的“粗石料”封条。

韩四娘抱臂站在一旁,小麦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道刀疤在跳动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顾昭则像个好奇的少年,这里敲敲,那里摸摸,最后停在一个角落里、被其他箱子半掩着的巨大木箱前。

“四娘子,就这个吧?看着最‘实诚’!”顾昭咧嘴一笑,拍了拍箱盖,发出沉闷的响声。

韩四娘没说话,只是对旁边一个精悍的船工使了个眼色。船工上前,拿起撬棍,熟练地插入箱盖缝隙。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料撕裂声在寂静的船舱里格外刺耳。箱盖被猛地撬开!

没有预想中的石料粉尘。映入眼帘的,是被厚厚稻草严密包裹着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

刀!

枪!

箭头!

还有几块形状规整、散发着硝石和硫磺气味的暗色块状物!

“嚯!”顾昭夸张地吹了声口哨,眼中却毫无意外,只有冰冷的锐光,“这‘石料’,果然够硬!够沉!魏博田家,胃口不小啊!” 他拿起一把打造精良、刀身带着流水般云纹的腰刀,屈指一弹,清越的刀鸣在船舱内回荡。“上好的镔铁,掺了西域乌兹钢的锻打手法……啧啧,这可不是普通土匪用得起的货色。”

裴琰沉默地拿起一块硝石,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掂了掂分量,沉声道:“纯度很高。配比得当,就是上好的火药原料。”

韩四娘看着箱中露出的狰狞兵器,眼神复杂。她虽掌控私运,但军械这种掉脑袋的买卖,她也知道深浅。若非对方势力太大,给的价码实在高得离谱,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接下这趟“石料”。

“腊月二十八,风雪交加,运河冰封近半。”顾昭放下腰刀,目光如炬地看向韩四娘,“顶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这批‘石料’按时送到魏州田记仓……四娘子,对方催得很急吧?急到……连老天爷的面子都不给了?”

韩四娘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被摩挲得发亮的铜制令牌,丢给顾昭。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背面是一个阴刻的“丙”字!“这是押货人给的,说是信物。货到魏州,凭此令交割。”她声音低沉,“接头的是个面生的宦官,尖嗓子,说话拿腔拿调,姓刘,据说是宫里采买司的。”

又是“丙”字!又是宫里采买司!顾昭摩挲着那冰冷的令牌,兽头的獠牙硌着指腹。仇士良!崔晏!田绪!军械、盐税、生母旧案……所有的线头,都死死地缠在了这个“丙”字上!

“四娘子,”顾昭收起令牌,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锋芒,“这桌子底下,看来地方挺宽敞。小子想再坐一会儿,顺便……借您这艘‘丙柒叁’和这批‘石料’,演一出好戏。保证让催货的人,再也开不了口,如何?”

韩四娘盯着顾昭看了半晌,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和风险。最终,她嘴角扯出一个野性的弧度,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小子,戏台子可以借你。但若唱砸了,连累老娘掀了桌子……老娘就先剁了你这领头的角儿祭旗!”

岭南,苍梧县衙后衙。

浓重的血腥气和金疮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沈知远脸色苍白,官袍下裹着厚厚的绷带,胸口的钝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他靠在床头,看着裴琰沉默地为自己换药。

裴琰的动作很轻,但手指的粗糙和冰冷依旧透过绷带传来。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处理着伤口,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那道新添的、从额角划至下颌的伤口已经结痂,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为他本就冷硬的气质更添几分煞气。昨夜的血战,他一人格杀数十悍匪,自己也受了些皮外伤。

“查清楚了。”裴琰包扎好最后一处,才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沙哑,“不是普通流寇。领头的那几个,身手路数是军中搏杀术,武器制式也非民间能有。他们……是冲着大人你来的。”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却锐利地看向沈知远。

沈知远心头一沉:“军中?冲我?”他一个偏远之地的七品县令,碍了谁的眼?

裴琰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被刀削掉一半的腰牌残片,放在沈知远枕边。残片上,依稀可见半个狰狞的兽头纹饰!“刺客身上搜到的。另一半,应该是‘丙’字。”

兽头!丙字!

沈知远瞳孔骤缩!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丙”字!从京中妹妹查到的仇士良勒索账目,到顾昭追查的军械走私信物,如今竟连岭南刺杀他的刺客身上都有!这幕后黑手的触角,竟已伸到了这蛮荒边陲?是阻止他查生母旧案?还是……他查到了什么自己都未察觉的关键?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沈知远看着枕边那染血的半块兽头牌,再看看眼前沉默如山、伤痕累累的裴琰,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目光变得无比坚定:“裴琰,帮我!”

裴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没有多余的话,只沉沉地点了点头。他拿起药瓶,将最后一点药粉小心地洒在沈知远胸口的绷带上。动作间,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沈知远微凉的手背。

两人俱是一顿。

沈知远指尖微蜷。

裴琰迅速收回手,沉默地收拾起药箱。昏黄的灯光下,他耳根似乎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伤口在痛,心头却因那笨拙的触碰和无声的守护,悄然滋生出一丝异样的暖流。

靖安侯府,密室。

烛火将顾昭、沈知微的身影投在墙上。桌案上,一边是厚厚的账册和那半块兽头铜牌,一边是韩四娘提供的“丙柒叁”货单和关于“刘太监”的描述。

“宫里采买司姓刘的管事太监,叫刘保,是仇士良的干儿子之一,专管宫外‘特殊’采买。”顾昭手指点着兽头牌上的“丙”字,眼神锐利如刀锋,“永利钱庄洗钱的挂名管事也是他!宝瑞祥背后崔家的靠山,还是他!现在连军械走私的接头人都是他!这个‘丙’字,就是仇士良套在咱们脖子上的绞索,也是他作恶的印记!”

沈知微指尖的青玉算筹轻轻点在账册上宝瑞祥侵吞苏氏药材的记录和刘保的名字上,声音冰冷:“侵吞我生母嫁妆,勾结崔家洗钱,勒索盐税,走私军械……仇士良的罪证,已经织成了一张大网。现在,只差最后一把火,把这网里的魑魅魍魉,都烧出来!”

顾昭看向沈知微,眼中跳跃着兴奋和狠厉的光芒:“你的账本,我的‘石料’,韩四娘的船,裴琰在岭南抓到的尾巴……万事俱备!” 他拿起那半块兽头牌,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气的笑容:“这把火,就从这‘丙’字兽头开始烧!咱们给仇公公和刘太监……送一份‘惊喜’大礼!”

算珠轻响,刀锋低鸣。冰与火的锋芒,在长安与岭南的夜色中,同时指向了那深宫之中翻云覆雨的巨阉!罗网已张,狰容毕露,只待那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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