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星的夜像被打翻的墨水瓶，浓稠的黑汁顺着星辉广场的断壁残垣往下淌。晚上八点四十分，距离那场闹剧般的假唱中断刚过去十分钟，舞台右侧的承重柱突然发出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像根被掰断的法棍。
温不亏正扶着个崴了脚的小姑娘往安全区挪，听见这声音浑身一激灵。他猛地抬头，看见那根锈迹斑斑的钢架像条被抽走骨头的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折下去。舞台边缘的射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空荡的前排看台上，碎玻璃溅起的白光像群受惊的萤火虫。
“快跑！” 他把小姑娘往旁边的消防通道推，自己转身冲向还在愣神的人群。刚才疏散时太匆忙，还有十几个观众被困在舞台侧面的临时看台上，那里离坍塌点不到五米，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轰隆 ——” 又是声巨响，舞台右侧的三分之一彻底塌了。扭曲的钢架带着断裂的电缆砸下来，擦着看台边缘坠向地面，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看台上的观众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往通道口挤，却被卡住的铁门堵得水泄不通，像群掉进玻璃罐的蚂蚱。
温不亏冲到铁门前，使出吃奶的劲去拽门把手。锁芯早就锈死了，他肩膀顶着门板用力撞，感觉骨头都在咯吱响。身后传来钢架摩擦的尖啸，抬头看见块广告牌正摇摇欲坠，阴影像块黑布似的罩过来。
“让开！” 他吼了一声，抓起旁边掉落的钢管，对着锁孔狠狠砸下去。第三下时锁舌终于弹开，铁门 “吱呀” 一声弹开，观众们像潮水似的涌出来。最后一个人刚跨过门槛，广告牌就 “哐当” 砸在看台上，扬起的烟尘把半个舞台都吞了进去。
“这边！” 温不亏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混乱中像根绷紧的弦。他指着广场东侧的空地，那里地势开阔，离舞台残骸最远。有几个粉丝还在举着手机拍摄，被他一把抢过手机塞进兜里：“要命还是要视频？《法星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第 9 条，先保命再留证！”
跑到空地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划伤了，血珠顺着袖子往下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点，像滴在白纸上的墨水。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攥着那本《法星建筑力学原理》，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替坍塌的舞台哭丧。
“温哥，你看那边！” 男生指着舞台方向，声音发颤。
温不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剩下的半截舞台正在缓慢倾斜，上面的 LED 屏晃得像片风中的叶子。几个没来得及撤离的工作人员正扒着边缘往下跳，动作狼狈得像被赶下树的猴子。突然，屏体从支架上脱落，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砸在舞台残骸上，发出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颤。
“还愣着干什么？” 温不亏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快拍下来！从坍塌开始到现在的全过程，都得录下来。”
他举着手机绕着事故现场拍摄，镜头扫过扭曲的钢架、断裂的电缆、散落的应援棒，还有那张被踩烂的演唱会海报 —— 法棍小乔的蕾丝面罩裂了道缝，露出的半张脸正好对着坍塌的舞台，像个巨大的讽刺。
“拍这些干什么？” 有个惊魂未定的粉丝问，声音抖得像根弹簧。
“留证据。” 温不亏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手机，“《法星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第 9 条，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迟报、漏报、谎报或者瞒报事故。我们现在拍的每一秒，都是将来追责的依据。”
他把视频分成三段，分别上传到第七区应急管理局官网的举报通道、自己的云盘和律坊的共享文件夹。上传进度条缓慢地爬升着，像条艰难爬行的蜗牛。旁边的男生突然惊呼：“温哥你太懂了！这叫‘证据链闭环’，我们老师讲过！”
“少拍马屁，” 温不亏笑了笑，疼得龇牙咧嘴，“帮我看看有没有拍到舞台承重柱的断裂面，那里能看出是材料问题还是施工问题。”
远处传来消防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首杂乱的交响曲。警察开始拉起警戒线，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消防员冲进废墟，手里的探照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光柱，像在给这场灾难做 CT 扫描。
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试图阻止温不亏拍摄，被他直接怼了回去：“《法星大型群众性活动安全管理条例》第 21 条，发生意外需立即启动应急预案，不是来抢我们手机的！你们主办方要是早点重视隐患，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悻悻地退到一边。温不亏认出他是法棍小乔团队的经纪人，早上还在直播里信誓旦旦地说 “场地绝对安全”，现在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的汗珠子比舞台上的水钻还亮。
“快看热搜！” 有人大喊，举起的手机屏幕亮得像块小太阳。
温不亏凑过去看，# 法星舞台坍塌 #的词条已经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个鲜红的 “爆” 字。点进去全是现场视频，有他刚才上传的，也有其他观众拍的。评论区炸开了锅，有人在祈祷平安，有人在追责，还有人贴出了之前温不亏发布的隐患视频，评论 “早就说了要出事”。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个被踩扁的法棍包装袋，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的面包渣撒了一地，被风吹得四处飘散。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看得莫名其妙：“温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面包？”
“这不是普通面包。” 温不亏笑了，伤口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些，“这是见证了整场闹剧的‘证据面包’。从场地隐患到假唱实锤，再到现在的坍塌，它可都在场。”
系统光屏在这时悄无声息地亮起：【任务进度：95%。完成事故证据留存，触发 “全面追责” 程序。奖励：“事故原因初步鉴定” 技能（可根据现场痕迹判断事故主因）】。
温不亏关掉光屏，望着被警戒线围起来的事故现场。消防车的水柱正对着舞台残骸喷水，在探照灯下划出一道道水幕，像在给这场由贪婪和愚蠢酿成的悲剧洗礼。他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终将烫在每个责任人的心上。
救护车拉着最后一批伤者呼啸而去，警灯的红光在温不亏脸上明明灭灭。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拍了拍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走，去律坊。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 帮大家把门票钱要回来，顺便让某些人知道，法星的规则，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远处的舞台残骸在夜色中像只死去的巨兽，而温不亏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