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那声饱含血泪的“What the 发——！！！”还在破败的半地下室嗡嗡作响，余音绕梁，诉说着288点功德背后的辛酸与憋屈。
地上，胡丽晶瘫软如泥，尾巴尖的焦毛蔫了吧唧，眼角还挂着劫后余生的生理性泪水。毛不顺靠着墙，抱着他那堆彻底报废的扫帚柄渣渣，眼神空洞，头顶几根插着的吸管都耷拉了。黄二缩在角落，尖嘴猴腮的脸上惊魂未定，时不时还哆嗦一下。张天坑靠着他那布满新划痕、边缘微微发红的“混元无极锅盖盾”，一边嘶嘶地吸着冷气，小心翼翼地摸着脸上被开水烫出的水泡，一边小眼睛滴溜溜地在王德发手里那部八手诺基亚和满地狼藉的麻将牌碎片上来回扫视，那“下次还敢”的猥琐笑容顽强地挂在脸上，虽然因为疼痛有点变形。
“看！看！还看！”王德发被他那眼神看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手里这破手机砸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上，“看看你干的好事！100点！老子拼了老命就剩100点！还倒欠天庭2500！这破地方也被你的‘结缘’麻将拆得差不多了！张天坑！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老子…” 他“老子”了半天，发现自己除了无能狂怒，好像还真拿这滚刀肉似的老骗子没啥办法。
“诶！王道友！息怒！息怒啊！”张天坑见王德发真急眼了，连忙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千错万错，都是贫道的错！是贫道眼拙，没能看出这副麻将的‘灵性’如此深厚！差点害了大家！贫道惭愧！无地自容啊！” 他捶胸顿足，动作幅度很大，但巧妙地避开了脸上的水泡。
“惭愧？我看你是无利不起早！”胡丽晶虚弱地啐了一口，声音带着沙哑，“老娘差点被你那破麻将点炮炸上天！尾巴都燎了！一句惭愧就完了？赔我的毛！赔我的精神损失费！”
“对！赔钱！”黄二也来了精神，从角落里探出头帮腔，“土地爷的功德点！仙姑的毛！还有毛不顺的本体扫帚！都得赔！”
毛不顺茫然地抬起头，看看自己怀里的渣渣，又看看张天坑，瓮声瓮气：“呃…我…我的扫帚…”
“赔！必须赔！”张天坑一拍大腿（这次是真拍，疼得他龇牙咧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包在我身上”的豪气干云，“贫道行走江湖，最重的就是信誉！这事儿，贫道负责到底！这样，大家也累了，也惊了，贫道做东！请各位吃顿好的！压压惊！顺便…咱们好好聊聊这赔偿和…合作共赢的大计！地方贫道熟，物美价廉，包你们满意！”
吃好的？王德发狐疑地看着张天坑。这老杂毛抠搜得连落脚点都是拆迁区半地下室，能请什么好的？别是路边摊的馊水吧？但他看看手下三个蔫头耷脑、伤痕累累的妖兵妖将，再看看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被雷劈、掉垃圾场、斗饿死鬼、战WIFI精、打麻将妖，粒米未进），想想那缩水的288点…算了，苍蝇腿也是肉！不吃白不吃！正好看看这老骗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带路！”王德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把诺基亚揣进怀里那散发着鞋垫子味的信用卡旁边。
“好嘞！走着！”张天坑如蒙大赦，麻利地（忽略脸上的疼）背起他那伤痕累累的卫星锅盖，撩开充当门帘的脏麻袋片，一瘸一拐地率先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老城区狭窄的巷子里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下水道的馊味、垃圾桶的酸腐、还有远处飘来的…烧烤油烟和啤酒花的香气？
张天坑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热闹些的后街。街边支着不少塑料棚子的大排档，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充满了烟火气。
“就这儿！‘老刘头十三香小龙虾’！地道！实惠！”张天坑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塑料棚，棚子门口挂着一块油光发亮、字迹模糊的招牌，下面支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红油翻滚，香气扑鼻。他脸上带着一种回到主场般的自信，率先走了进去，找了个角落油腻腻的折叠桌坐下，熟络地招呼：“老刘！先来十斤特辣小龙虾！啤酒冰的来一箱！再来几个凉菜！毛豆花生拍黄瓜！快着点！”
老板是个光着膀子、围着油腻围裙的壮汉，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张罗。
王德发四人（妖）看着这嘈杂油腻的环境，再看看自己一身污秽破烂，感觉格格不入。胡丽晶捏着鼻子，嫌弃地用手帕（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垫在同样油腻的长凳上才勉强坐下。毛不顺抱着他的渣渣扫帚柄，茫然地坐在最边上。黄二则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周围食客桌上的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很快，一大盆红彤彤、油亮亮、堆成小山的小龙虾端了上来，散发着霸道浓烈的麻辣鲜香。冰镇的啤酒冒着凉气，几个凉拌小菜也摆上了桌。
“来来来！别客气！开造！”张天坑热情地招呼着，率先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动作熟练得不像修道之人），抓起一只个头硕大的小龙虾，手法娴熟地拧掉虾头，剥开虾壳，露出里面白嫩紧致的虾肉，蘸了下红油汤汁，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小眼睛，“嗯！地道！就是这个味儿！王道友，尝尝！人间烟火气，最抚凡…呃，抚仙心啊！”
王德发也确实饿狠了，顾不上形象，学着样子戴上手套开吃。滚烫麻辣的虾肉入口，瞬间点燃了味蕾，那霸道的香气和刺激感，暂时驱散了心头的憋屈。胡丽晶虽然嫌弃环境，但架不住香味诱惑，也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辣得直吸凉气，脸颊泛红，倒是添了几分艳色。黄二更是左右开弓，吃得满嘴流油。连毛不顺都笨拙地剥开一只，塞进嘴里，被辣得直翻白眼，但还是忍不住又去拿第二只。
几杯冰凉的啤酒下肚，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张天坑见火候差不多了，小眼睛在王德发脸上扫了扫，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王道友，你看，这顿饭，算贫道赔罪！之前的事儿，确实是贫道考虑不周，连累了大家。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贫道观你天庭饱满…呃，虽然现在有点灰头土脸…但隐有紫气萦绕！绝非池中之物！手握‘天庭接单宝’，前途无量啊！就是…起步艰难了点。”
他顿了顿，凑近王德发，油腻的手套指向王德发揣着诺基亚的胸口：“你看，你缺什么？缺人手！缺经验！缺门路！更缺…启动资金！贫道有什么？有经验！” 他指了指自己，“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没有贫道不熟的！有门路！” 他神秘地眨眨眼，“黑白两道…呃，是人间阴间，多少有点香火情！还有…” 他拍了拍自己那件沾着小龙虾红油和血迹的破旧道袍，“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房钱！”
“私房钱？”王德发警惕地看着他，剥虾的动作都停了。这老骗子能有钱？
“嘿嘿，不多不多，就一点点。”张天坑搓着手指，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老鼠，“但关键时候，能解燃眉之急！比如…帮你垫付点…小小的赔偿金？或者…投资点装备？咱们合作，你接单，贫道提供后勤支援、情报分析、以及…关键性的战术指导！赚了功德点，咱们三七…不！二八！你八我二！怎么样？够诚意吧？” 他伸出两根油乎乎的手指。
二八？王德发心动了。虽然这老杂毛不靠谱，但他那破锅盖和苍蝇拍，对付WIFI精和麻将妖时确实有点歪门邪道的效果。而且…启动资金！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288点功德，连张天坑这顿小龙虾钱（目测不便宜）都未必够付！要是这老骗子真能垫点钱…
就在王德发内心天人交战，胡丽晶和黄二也竖起耳朵听着的时候——
“滋啦…滋啦…”
王德发怀里那部八手诺基亚，突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强烈干扰信号的电流杂音！屏幕边缘，几点微弱的彩色跑马灯疯狂闪烁了几下，瞬间熄灭！
王德发一愣，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无论怎么按按键都没反应。
“What the 发？关键时刻掉链子？”王德发气得想砸手机。
“滴滴！滴滴滴！” 张天坑放在油腻桌子上的那部破旧智能机，却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不是电话，而是一条自动弹出的、背景是刺眼金色、带着官方印章水印的…推送通知？！
张天坑正唾沫横飞地描绘着合作后的美好“钱景”，被手机的震动打断，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屏幕。
就这一眼！
他脸上的猥琐笑容、市侩精明、以及那点“赌徒”般的狂热，瞬间凝固！如同被速冻的猪油！
血色“唰”地一下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连被烫红的部位都变得惨白！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深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恐惧！他拿着半只小龙虾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虾肉掉进红油汤里，溅起几点油星。
“呃…呃…”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子。
“老杂毛？你怎么了？”王德发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头。胡丽晶和黄二也停下了剥虾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张天坑猛地回过神，如同被蝎子蛰了屁股，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就想关掉屏幕！动作慌乱得差点把桌子掀翻！
但已经晚了！
王德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张天坑颤抖的手腕！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那条推送通知的标题，用加粗加大的宋体字，清晰地印着：
【三界通缉令（甲字柒叁陆号）！】
【通缉对象：张德禄（曾用道号：天坑，清虚，玄机子等）。】
【原属单位：天庭网络信息与异常能量监管司（简称‘天网司’）丙级技术维护仙吏。】
【罪名：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访问、下载、倒卖天庭内部通讯密文及低级仙术构架代码；私自篡改南天门部分区域WIFI覆盖参数，导致信号紊乱，引发多起仙人斗法事故；涉嫌利用天庭内部通讯信道，经营私人跨三界‘代购’（以次充好）及‘信息咨询’（虚假情报）业务；于天庭历戊戌年三月初七，卷走司内配发的‘混元无极信号锅盖（丙型）’及‘荡魔清音频谱仪（苍蝇拍型）’等制式装备后潜逃下界！】
【危险等级：丙级（具备一定技术性破坏能力及极强的伪装、诈骗能力）。】
【悬赏金额：250功德点（死活不论）。】
【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50功德点。】
【发布单位：天庭治安管理总局、天网司（联合签发）。】
【通缉令编号：TL-ZDL-736】
【扫描下方二维码，可查看通缉犯详细资料及实时定位（需天庭内网权限）。】
下面，赫然是一张张天坑的…通缉画像！虽然画风是古朴的线描，但那稀疏的山羊胡、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以及那标志性的猥琐市侩气质，简直惟妙惟肖！画像旁边，还用朱砂笔标注着几个小字：极度狡猾！擅长易容与话术！警惕其随身携带的锅盖及苍蝇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塑料棚顶昏黄的灯光下，红油小龙虾的香气依旧霸道，周围食客的喧闹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王德发保持着按住张天坑手腕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通缉画像，又缓缓抬起，看向对面那张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老脸。
胡丽晶手里剥了一半的虾“啪嗒”掉进盆里，溅起的红油弄脏了她本就灰扑扑的衣袖，但她浑然不觉，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
黄二嘴里塞满了虾肉，忘了咀嚼，鼓着腮帮子，像只受惊的仓鼠。
毛不顺茫然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张天坑，头上仅存的几根吸管无风自动。
“天…天网司…技术维护仙吏…张…德禄？”王德发一字一顿，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倒卖天庭密文…篡改WIFI参数…卷走公家锅盖苍蝇拍…潜逃下界…悬赏250功德点？”
他每念出一个词，张天坑（张德禄）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身体就抖得更加厉害。
“老、杂、毛——”王德发猛地拔高了音调，那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扭曲变形，在嘈杂的大排档里显得异常尖锐，“What the 发！搞了半天！你他妈才是天庭头号通缉犯？！你一个卷走公家锅盖跑路的网管仙吏，搁这跟我装什么得道高人？！还他妈合作？还二八分成？老子差点跟一个250功德点的通缉犯合伙创业？！！”
“噗——！”
王德发话音刚落，旁边正努力想把嘴里虾肉咽下去的黄二，被这惊天大瓜噎得猛地一抽，剧烈地咳嗽起来，半只虾头混合着酒水，呈放射状狂喷而出！不偏不倚，正好糊了对面张天坑一脸！
黏糊糊、红彤彤的虾头肉渣，混合着啤酒沫，挂在他稀疏的山羊胡上、烫起水泡的脸上、以及那惊恐瞪圆的小眼睛里…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黄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周围食客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好奇又嫌弃的目光。
张天坑（张德禄）僵在原地，脸上糊着黄二的“馈赠”，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滑稽而悲催的雕塑。只有那沾着虾肉的眼珠子，在绝望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一条地缝。
王德发看着眼前这荒诞绝伦、足以载入三界奇葩史册的一幕，感觉一股比刚才被麻将妖点炮诅咒还要猛烈的气血直冲头顶！他猛地一拍桌子！
“哗啦——！”
油腻腻的折叠桌不堪重负，上面堆积如山的龙虾壳、啤酒瓶、凉菜碟子一阵乱跳！
“老板！结账！！！”
王德发的咆哮，混合着虾壳的碎裂声、黄二的咳嗽声、胡丽晶的惊呼声、以及张天坑脸上虾肉滑落的黏腻声响，彻底引爆了“老刘头十三香小龙虾”大排档这个喧嚣的夜晚。
而王德发怀里那部刚刚“掉链子”的八手诺基亚，屏幕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悄然弹出：
【您关注的通缉犯（TL-ZDL-736）已被标记！举报信息已提交！奖励50功德点审核中…】
【当前账户余额：338功德点。】
王德发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愤怒地掏着怀里那张散发着鞋垫子味的“太白金靴”信用卡，准备为这顿“通缉犯”请客的鸿门宴买单，同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What the 发！这凡间是待不下去了！老子要回天庭！立刻！马上！哪怕回去就被电母劈死！也比跟一个价值250功德点的网管通缉犯一起吃小龙虾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