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八岁那年我落水高烧，他们连十文钱都拿不出来，我险些死在医馆。
后来，爹的得意门生方谨因为上有病弱老娘，说了亲被退掉，阿爹便想将我许配给他。
还让我请大夫上门，为老夫人看病，那老婆径直给我跪下，说只要我愿意嫁，她可以去死，绝不拖累我们。
我惶恐离开时，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的背烧穿。
那日，大夫踌躇许久，还是告诉我：
【死老婆子硬朗得很，她纯粹是装病让人伺候，你好自为之吧，唉。】
归家后，我强硬地拒婚，阿爹认为我嫌贫爱富，打了我一顿，我再次高烧，足足病了半个月，这事方才作罢。
小女郎都爱打扮，每每问爹娘要银子，他们都叫我不要贪慕虚荣。
就连我爱吃的桃花酥，几文钱一块，也鲜少给我买。
他们说：【你饿不死就行，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他们更需要钱。】
所以他们的银子都给别人花。
我亲眼看到，学堂里一个面目老实的小郎君，前脚得了爹娘资助，后脚就进了青楼。
我知道哭也没用，于是便去绣坊干活。
越长大我越明白，爹娘愚善，我若不多做打算，待到说亲时，我嫁的就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他们那可笑的风骨了。
我没有漂亮衣裙，就自己采摘花草植物扎染，没有好看的簪子步摇，就学着自己盘发，系上长长的、随风飘扬的发带。
幸而我生得不错，每每外出踏青，不少小郎君会偷偷看我，看着看着，就红了脸。
我娘却和媒人说，女婿人好就行，别的她不挑剔。
这话传出去后，上门相看的，从富户变成贫寒人家，最后竟离谱到，赌债缠身还染了花柳病的男儿也敢叫人来打听。
反观沈盈雪，她家境还不如我，却过得很舒心，因为长辈与谢家有旧，即便如今家道中落，也有谢家扶持，她从小和谢鸣琅一起长大，我羡慕她近水楼台，可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放着金山银山不爱，整日追在一个江湖游侠身后。
段声说好听点是大侠，说难听些是个自由的穷鬼，居无定所，风餐露宿是常态。
她来绣坊，也不过是因为，绣坊老板曾是京城的绣娘，手艺一绝，我来挣辛苦钱，她却只是来学着玩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恼我。
是她先动手，我才抓住机会和谢鸣琅说话。
谢鸣琅为我簪发，于我而言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就算他是跟沈盈雪怄气又怎么样。
他来娶，我赚一辈子荣华富贵，他不来，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好过嫁错人被磋磨一生。
【我没错，我不跪。】
阿爹震怒，拿出戒尺就要打我。
我听见一道清风朗月般的声音，谢鸣琅不请自来，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
【周夫子，晚辈谢鸣琅登门拜访。】
谢家双亲也来了，他们几乎是用跑的，仿佛知道我要挨打一般。
谢伯父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三两句话平息了我爹的怒火，谢伯母则拉着我娘一口一声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