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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戊戌列·天字柒号”。

那丝在银色光纹上闪烁、明灭、如同垂死者最后呼吸般的“缝隙”,是这片绝对秩序与绝望的纯白空间中,唯一的、不和谐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错误”。

而我,陈诺,浑身浴血,右臂失去知觉,眼前黑白斑点与重影交织,正被“静滞力场”凝固,被两名白面具的戮机器封死退路,头顶是“编撰者”那浩瀚如星海、冰冷如永冻的意志,正携带着抹除一切异常的威能,缓缓降临。

缝隙。

那细微的、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湮灭的缝隙。

是陷阱吗?是天字柒号封存格里,某个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存在,被母亲记忆和影剪气息引动,试图破封而出的前兆?一旦靠近,可能就是自投罗网,成为某个未知怪物的点心,或者被吞噬,或者被同化,变成另一个编号下的收藏品。

是机会吗?是这绝对死局中,因缘际会、无数变量碰撞下,产生的唯一悖逆“归档”协议的漏洞?是这冰冷档案馆运转了不知多少岁月后,一次微不足道、却可能致命的“系统错误”?

我没有时间思考。

“最高协议启动。抹除程序加载中。倒计时:三息。”银发研究员冷光的声音,如同丧钟,在空旷的核心区回荡。他手中的玉板光芒炽烈到无法直视,数据洪流倾泻而出,与穹顶垂落的、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浩瀚意志连接。整个空间的白光变得粘稠,带着审判与终结的味道。

两名白面具护卫的手掌,那闪烁着绝对零度般寒芒的指尖,已经触及了我的皮肤。死亡的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具体。

三。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右手的麻痹感还在蔓延,但左手死死攥着的石函,在靠近母亲囚笼和那道缝隙的方向,发出了滚烫的、几乎要烙进掌心的灼热!它在催促,它在嘶鸣,它指向那里!

二。

不,不完全是石函。还有我怀里的铜钱,那枚一直温热的、似乎能抵御冰冷秩序的铜钱,此刻也微微震动,散发出一圈微不可查的、与周围银白秩序格格不入的暖意。这暖意,竟隐隐与天字柒号格子里泄露出的、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陈旧而腐朽的气息……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

电光石火间,母亲记忆碎片中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找到真正的‘钥匙’!”

钥匙?是什么?在哪里?天机剪(影)?石函?铜钱?还是……我自己?

抑或是,这档案馆无尽封存格中的某一个?比如,眼前这个正在产生不应有“缝隙”的——戊戌列·天字柒号?

“抹除执行。”冷光的声音落下。

白面具的手指即将洞穿我的头颅和心脏。

穹顶的意志,化作一道纯粹、凝练、仿佛能“定义”虚无的银白光柱,笔直落下,目标——我所在的这一点“错误”。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石函的指引,铜钱的异动,母亲模糊的遗言,以及内心深处那股绝不愿就此“被归档”的、微弱却顽强的执念,所有的一切,混合着口中涌出的血腥气,化作了一声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嘶哑破碎的怒吼:

“给我——开!”

这不是真言,没有灵力调动,甚至没有章法。这是绝境中野兽般的嚎叫,是蝼蚁面对苍穹倾塌时,用尽全部生命挤出的一撞!

但就在我吼出这一声,用尽最后力气,拖着右半身,朝着那道“缝隙”方向猛扑过去的刹那——

异变,以一种超越所有人(包括“编撰者”意志和冷光)计算的方式,发生了。

首先是我左手的石函。那滚烫的光芒骤然内敛,不是熄灭,而是全部收缩,然后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土黄色的、带着厚重亘古气息的光束,笔直地射向了天字柒号封印格表面的那道“缝隙”!

紧接着,是我怀里的铜钱。那微弱的暖意猛地一涨,虽然依旧微弱,却无比坚定地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笼罩在我身体表面。这光晕与档案馆冰冷的银白秩序力场接触,发出滋滋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声音,竟让那几乎将我凝固的“静滞力场”,出现了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一丝“松动”!

最后,是我右手中那柄仿佛死去、青铜影剪。

在石函光束击中缝隙、铜钱光晕抵抗静滞场的瞬间,在母亲囚笼内那点微弱的白色光芒不甘地闪烁,在我自己那“不愿被定义”、“不愿被归档”的强烈意志喷涌而出的这一刻——

影剪,那锈迹斑斑、古朴简陋的影剪,其刃口上,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暗沉锈迹中,一点微弱到极致、却锋利到刺破灵魂的光芒,倏地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只有一声轻响。

“嚓。”

比剪断斗笠人银线时更轻,比剪中母亲囚笼光缆时更脆。

仿佛只是剪断了空气中一并不存在的线。

但就是这声轻响响起的瞬间——

那道被石函光束“钉”住的、天字柒号封印格上的“缝隙”,猛地向内一塌,旋即扩张,从一个细微的光纹断点,撕裂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边缘流淌着浑浊暗光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

洞口内部,并非预想中的、另一个装满档案或封存物的格子空间。

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仿佛汇聚了所有混乱、衰败、遗忘与终结气息的——虚无的暗!

“警报!警报!核心收容单元‘戊戌列·天字柒号’外部封印出现结构性破损!未知能量泄露!未知能量泄露!”冷光研究员那永远平稳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急促”和“惊愕”的波动。他手中的玉板数据流疯狂刷新,甚至出现了短暂的乱码。

那浩瀚降临的“编撰者”意志,也在那洞口出现的刹那,似乎“怔”了一下。那是一种……超出了既定协议、数据库中没有对应记录、需要重新“分析”和“定义”的“意外”带来的、极其短暂的迟滞。

两名白面具护卫的攻击,没有丝毫停顿,依旧落下。

但我的身体,在铜钱光晕带来的那一丝“松动”下,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最后潜能驱动下,在那洞口出现的、仿佛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未知的黑暗诱惑下——

以一种扭曲的、狼狈的、几乎摔倒的姿势,扑向了那个洞口!

“噗!”“嗤!”

左肩传来剧痛!一道白面具的手掌边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擦过了我的肩膀,带起一蓬血花和破碎的衣物!另一道攻击则险之又险地擦过我的肋下,冰冷的劲气刺得我骨头生疼!

但我半个身子,已经撞进了那个流淌着浑浊暗光的洞口!

“阻止他!强制归档!最高优先级!”冷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更加强大的束缚力从身后传来,试图将我拖回。穹顶的银白光柱也调转方向,朝着洞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我的头部即将完全没入洞内黑暗的最后一刹那——

我回头了。

不是因为留恋,而是某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我的目光,越过紧追而来的银白光柱,越过那两个再次扑来的白影,越过冷光那数据流狂闪的银眸,最后,落在了那个囚笼上。

落在了囚笼中,那个在冰冷光网中蜷缩的、模糊的身影上。

“娘……”

我无声地,用口型喊出了这个字。

然后,我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囚笼中,母亲那一直模糊蜷缩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挣扎,不是痛苦。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仿佛是在无边的冰冷与禁锢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源自血脉的、微弱却熟悉的悸动。

她似乎,极其艰难地,想要抬起头。

而那双一直紧闭的、或是无神望向前方的眼睛,在那一刻,仿佛穿透了层层光网的阻隔,穿透了生与死的距离,与我在洞口即将闭合的暗光中,对视了。

没有泪水,没有语言。

只有那一眼。

那一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痛苦,是漫长禁锢后的麻木与茫然,但在那麻木的最深处,却猛地燃起了一点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灼热的——

惊喜,与无边的担忧。

那一眼,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诺……”

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仿佛直接在我心底响起的、气若游丝的声音,似乎隐隐传来。

下一秒,冰冷的银白光芒、浑浊的暗光、白面具扑来的身影、冷光研究员惊愕的脸……所有的一切,都被骤然合拢的黑暗吞噬。

“砰!”

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是某种强大的力量轰击在刚刚闭合的“洞口”位置,但声音迅速远去、变得模糊。

下坠。

无边的黑暗,并非虚空,而是充满了粘稠、沉重、带着无尽衰败与遗忘气息的“东西”。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由无数破碎记忆、消散时光、腐烂概念混合成的沼泽。铜钱散发的微弱暖意在这片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试图将我同化、分解、遗忘的力量。石函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仿佛耗尽了力量。影剪恢复了冰冷和麻痹。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自己正在被“遗忘”。

不是记忆的消失,而是存在感的剥离。我仿佛正在变成这片黑暗的一部分,变成一段无关紧要的、即将被彻底抹去的“错误信息”。就连刚刚与母亲那惊心动魄的对视,那份惊喜与担忧,都在这种“遗忘”的侵蚀下,开始变得模糊、褪色……

不!不能忘!

我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左手用尽全力,将几乎要脱手飞出的石函和铜钱按在口。右手的影剪,虽然麻痹,但我依旧用意志沟通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娘……还在等我!

我不能被遗忘在这里!

“我是陈诺……我是拾遗人……我要出去……我要救我娘!”

没有真言,没有章法,只是用尽全部力气,在脑海中,在灵魂里,反复嘶吼着这几句话,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这片“遗忘之暗”时——

前方,无尽的黑暗深处,突兀地,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银白秩序的冷光,不是石函的土黄,不是铜钱的淡金。

而是一种……灰扑扑的、陈旧的、仿佛被时光打磨了无数岁月的、却顽强亮着的——

油灯的,光。

光很小,很弱,只能照亮方圆几步。

但在那光芒笼罩的范围边缘,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我隐约看到了一角褪色的、沾满灰尘的柜台。

以及,柜台后面,一个佝偻的、趴在桌上、仿佛睡着了的、穿着老旧褂子的……

人影?

“噗通。”

我重重地摔落在地,浑身骨骼仿佛散架,眼前阵阵发黑,口中鲜血再次涌出。

但那些侵蚀灵魂的“遗忘”气息,在触及那油灯光芒范围的瞬间,如同水般退去。

我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盏灯,看向那柜台,看向那个……人影。

这是哪里?

天字柒号封印格的内部?

我……逃出来了?还是……落入了另一个,更加未知的绝境?

那个趴在柜台上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

趴在柜台上的那个佝偻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沙哑、涩、仿佛几百年没说过话、带着浓重痰音和腐朽气息的声音,在这片被油灯照亮的、小小的、与周围无尽遗忘之暗格格不入的狭小空间里,响了起来:

“有客……自‘外面’来?”

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又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的疲惫。

“真是……好久……好久……没有‘访客’了……”

“典当,还是……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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