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华揣着陈老给的药方,脚步沉稳,但内心却如同即将投入熔炉的钢铁,既灼热又凝重。
回到村里,他先去了镇上的药铺,将“小培元汤”所需的药材配齐。药铺掌柜见他买的都是些温补气血的寻常药材,也没多问。只有向华自己知道,按照陈老给的剂量和熬煮火候,这剂汤药或许能在他体内煞气与地脉精粹碰撞的剧烈冲突中,为他护住几分元气。
他没有回家,而是再次上了后山,但没有靠近那片刚刚镇压了凶的荒坡,而是绕到鹰嘴崖另一侧,寻了一处背风向阳、相对隐蔽的岩石平台。
接下来的三天,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修习陈老传授的“守心静气诀”,并调整状态。
取出药材,他就在这岩石平台上,用简单的陶罐和几块石头搭了个灶,点燃柴,严格按照陈老所说的方法熬煮汤药。柴火噼啪,药香伴随着水汽在山间弥漫,带着一丝苦涩的草木清气。
第一碗汤药下肚,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胃部化开,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这股药力温和而坚韧,如同春雨润物,与他体内山河樽反哺的地脉之气相互呼应,共同滋养着被煞气侵扰得有些滞涩的经脉。尤其是丹田处那一丝被山河樽光芒死死压制的灰黑色煞气,在药力和地脉之气的双重抚慰下,似乎也略微“安静”了一些,不再如之前那般蠢蠢欲动,时刻试图冲击他的心神。
向华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开始默诵并尝试运转“守心静气诀”。这口诀并不深奥,旨在引导呼吸,凝聚精神,将意念沉入丹田,观想一汪清泉或一盏明灯,以此来“看守”心神,不为外魔(煞气)所扰。
起初并不顺利。每当他试图将意念沉静下来,那丝煞气便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冷不丁地“咬”上一口,让他的思绪瞬间烦乱,气血微涌,口发闷。脑海中甚至会不由自主地闪过地中那白骨如山、幽绿鬼火、以及凶兽残念发出的暴虐嘶吼。
他知道,这是煞气在作祟,试图扰他的修行,甚至在他心神最松懈时埋下心魔的种子。
向华并不气馁。他一遍又一遍地默诵口诀,调整呼吸,强行将那些负面杂念驱散,将意念重新拉回到丹田那一点“光明”(山河樽的光芒)之上。
过程艰难而痛苦,如同在泥泞中跋涉,稍有不慎便会滑倒。汗水一次次浸湿他的衣衫,又被山风吹。嘴唇因为紧抿而被咬出血痕。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从未动摇。
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是药力持续发挥作用,或许是他强大的意志力开始逐渐占据上风,那丝煞气的扰动频率在缓慢降低。向华入静的时间越来越长,对自身气血和灵气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敏锐。
他能“看”到,在那一片代表生机的土黄色光芒边缘,灰黑色煞气如同污浊的泥浆,顽固地附着、渗透。而山河樽则在缓缓旋转,不断散发出精纯温和的地脉之气,如同流动的清泉,一遍遍冲刷着这些“泥浆”,虽然每次只能带走微不可查的一点点,但却持续不断,坚定不移。
“守心”的同时,他也在感悟。
感悟这天地间气的流转,感悟自身力量的源泉,更在感悟……如何战斗。
地中的生死搏,虽然短暂,却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骸骨复苏的诡异,煞气凝形的凶戾,以及最后关头,他强行催动山河樽,以“镇”字诀碾压一切的决绝。
“我的力量,源自山河,厚重载物,可生发滋养,亦可……镇压诛邪!”向华心中明悟,“之前对敌,全凭蛮力和粗浅的灵气运用,毫无章法。若能将这山河厚重的‘意’,融入到攻击之中……”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陈老赠送的那本《基础导引与气血浅说》。书中除了养气法门,还简要提及了武道“明劲”的修炼——并非具体招式,而是一种发力、用劲的理念:力从地起,发于腰脊,贯于四肢,最终凝聚于一点爆发。讲究的是全身筋骨肌肉协同,将力量拧成一股,瞬间释放。
这与《山河造化诀》中引动地脉之气、汇聚周身灵气的理念,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能否将修真引动的地脉灵气,与武道明劲的发力方式结合?
想到就试!反正此刻主要任务是“守心静气”,尝试调动气血、模拟发力,只要不真正剧烈运动引动煞气,应该无碍。
他依旧盘坐,但意念却开始按照《基础导引》中描述的明劲发力路线游走。想象力量从足底涌泉升起,沿着腿骨、脊椎节节贯穿,如同大地之力被引动、传递,最终汇聚于手臂。
同时,他小心地引动一丝被山河樽光芒严密包裹、确保不会沾染煞气的地脉灵气,沿着同样的路线缓缓运行,尝试与那“想象”中的气血之力相合。
起初,灵气与气血的感应微弱而模糊,如同两条互不涉的溪流。但向华耐心极佳,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调整。他将自己对“山”的厚重、“河”的绵长、“大地”的承载与爆发的领悟,融入到这意念的流转之中。
渐渐地,他感觉到不同了。
当他再次意念模拟发力时,丹田内的山河樽似乎有所感应,樽身上的某些古老纹路微微发亮。那缕被引导的地脉灵气,不再仅仅是沿着经脉运行,而是仿佛带上了一丝“势”,一丝属于大地的沉凝与力量感!
他“看到”自己意念中挥出的一拳,不再是简单的灵气冲击,而是裹挟着一种厚重、刚猛、无坚不摧的“意”!仿佛那不是拳头,而是一座微缩的山峰在冲撞!
“这是……拳意?或者说,是蕴含了山河之势的‘劲’?”
向华心中震动。他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某种关键。虽然这仅仅是在意念层面的模拟,距离真正施展出来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方向似乎找到了!
时间就在这枯燥而又充满探索的“守心”与“悟劲”中流逝。一天,两天……
向华每天按时服用“小培元汤”,药力在他体内积累,与地脉之气交融,让他原本因失血和煞气侵蚀而有些亏虚的气血,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壮大。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体魄比下地之前,还要强健了几分。
第三天傍晚,夕阳将鹰嘴崖染成一片金红。
向华结束了最后一次调息,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比三前更加沉静,也更加深邃。体内那丝煞气,在药力、地脉之气以及他强大心神的持续压制下,如同被铁链锁住的困兽,虽然依旧散发出令人不快的冰冷气息,但已无法再轻易撼动他的心智。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全身骨骼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气血充盈,精力旺盛。
状态,已经调整到目前能达到的巅峰。
他抬头,望向鹰嘴崖的最高处。那里怪石嶙峋,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狰狞的影子。
明天,夏至,午时三刻。
他将在那里,进行一场真正的“火炼”。
成则蛟龙出海,败则尸骨无存。
夜色渐浓,山风渐冷。向华回到岩石平台,没有生火,只是就着山泉水,慢慢嚼着粮。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山下村庄的点点灯火,又转向远方被夜幕笼罩的群山轮廓。
“明天……”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怀里那枚冰凉刺骨的阴煞晶。
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血液深处,那被生死搏和三静修反复捶打后,越发凝练的……战意。
这一夜,鹰嘴崖很静。
只有风过石隙的呜咽,和某个年轻人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