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的善良
苏芷菱觉得自己对顾舟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三年。
她原本盘算着，过几便与他提出离婚，再附上一笔丰厚的补偿金。
好聚好散，是她能为这段契约关系画上完美的句号。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将她淹没。
顾舟……
就要死了？
这巨大的、荒谬的反差，让她久久没反应过来。
三年来的一幕幕，此刻如电影快闪般在眼前掠过。
家里永远一尘不染，饭菜永远温热合口，她的人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为琐事烦心过。
而她，早已习惯了对那个男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视他为一个功能性的存在。
苏芷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多么可笑。
她居然会因为杜卓几句风言风语，就去怀疑顾舟的人品。
她从未想过要去探寻真相，就轻率地给他定了罪。
对于当年那份合约，她只当是自己开出的价码足够诱人，任何人都会动心，却从未深究过他答应背后的真正原因。
她甚至还好奇，甚至鄙夷过，这些年他赚的钱都去了哪里，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向她借钱。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病重的。
可苏芷菱心中仍有一个巨大的谜团。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从不告诉她？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连一个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都不如吗？
“小菱？小菱？”
齐婉晴担忧地看着她，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他从未提过一个字。”
苏芷菱的声音有些飘忽，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齐婉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天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婉晴，”苏芷菱艰难地开口，依旧不肯相信，“他真的……真的没多少子了？”
齐婉晴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不忍：
“我特意托人看过他的全套报告。别说在苏杭市，就算放眼全球，痊愈的可能性……也趋近于零。”
苏芷菱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一软，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轻微的开锁声，紧接着是蹑手蹑脚换拖鞋的动静。
顾舟回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结果一抬头，便撞上了两双复杂的目光。
他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挂起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不好意思，苏总，齐小姐，打扰你们用餐了。”
苏芷菱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那笑容净得没有一丝阴霾，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
事到如今，他还在隐瞒么？
顾舟被她们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苏总，那我先回屋了，有事随时叫我。”
“等等。”
苏芷菱叫住了他，声音涩，“顾舟，你过来一下。”
顾舟依言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这是三年来，苏芷菱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地观察这个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男人。
他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下面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眸子，像寒夜里的星。
然而，那份俊朗却被脸上无法掩饰的憔悴与苍白所覆盖。
看着他这副若无其事、甚至有些讨好的模样，苏芷菱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愠怒。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真的连一个朋友都算不上吗？
哪怕即将面对死亡，也吝于让她知晓分毫？
或者说，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能相信的人？
“顾舟，”苏芷菱的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你觉得我们相处三年，到现在，算得上什么关系？”
顾舟敏锐地听出了她话里的寒意。
他一头雾水，今天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的态度又回到了冰点？
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对自己说话吧。
他以前一直觉得，苏芷菱这样的人对男人就不可能有好语气。
但想起上次的事情，打破了他的认知。
苏芷菱与杜卓站在一起时，眼神和语气里那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原来，她的温柔，只会流露给自己喜欢的人。
顾舟心中了然，大概又是一次身份的提醒。
上次她就话里话外地让他认清本分，现在，无非是再次强调，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雇员。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苏总，您放心，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您是我的雇主，我是您雇佣的人。”
他甚至想为她铺好台阶，让她更容易开口：
“其实您也大可不必说这些绕弯子的话，我都明白。
这样吧，您要是心急，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这样您和杜先生也好……”
“顾舟！”苏芷菱的声音瞬间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空气。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顾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他抬起头，撞进苏芷菱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里。
她一脸严肃，眼神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与……失望。
“你觉得，你说这些话很有意思吗？”她一字一顿地问。
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苏芷菱，顾舟只觉得一阵荒谬。
他已经设身处地为她考虑到了极致，她还想怎样？
难道是因为怕自己走了不还她钱？
“苏总，您放心，离婚后我也不会赖账，欠您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您。”
“够了！”
苏芷菱再次厉声打断他，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顾舟，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苏芷菱扪心自问，这些年她对顾舟或许冷淡，但绝不像对别人那般苛刻。
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为了几万块钱发火的无情女人？
顾舟被她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想坦诚地表达我的想法。”
苏芷菱猛地转身，重重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口剧烈地起伏着。
“好了好了，顾舟，你先回房间吧，有事我再叫你。”
齐婉晴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推着有些发懵的顾舟回了房间。
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苏芷菱：“小菱，你消消火。”
苏芷菱咬紧了下唇，银牙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向齐婉晴，眼中满是迷茫与委屈。
“婉晴，你说……难道我这个人，看起来就这么无情吗？”
齐婉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当然不是。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吗？”
齐婉晴知道，苏芷菱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匿名向慈善机构捐款，甚至长期资助着几个贫困山区的孤儿。
她的内心，远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要柔软、善良得多。
“小菱，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
齐婉晴在她身边坐下，“顾舟……他可能只是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麻烦任何人，仅此而已。”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在医院打听过，他把自己得心脏病的事瞒得死死的，连他最亲的，都没有告诉。”
“你、你说什么？！”
苏芷菱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了比刚才更为猛烈的惊涛骇浪。
她难以想象，一个人在面对死亡和病痛时，是如何独自撑下来的。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那么默默地、独自承受着一切，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肯让别人为他分担一丝一毫的悲伤。
他的内心，该是何等的坚韧与善良啊。
苏芷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一刻，她的心，第一次被这个男人深深地触动了。
她扪心自问。
如果换成是自己得了绝症，她能做到像顾舟这样吗？
一个人默默忍受所有痛苦，然后孤独地走向死亡……
仅仅是想象了片刻，那种无助与绝望的情绪就像水般将她瞬间包裹，让她几乎窒息。
苏芷菱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所以，他不是只瞒着你一个人。”
齐婉晴的语气也变得低沉，“他瞒住了全世界，他不想任何人为他感到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