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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建兴七年,春。

成都的春比陇右来得早,武担山下的桃花已绽出第一抹粉红。但丞相府议事堂内的空气,却比腊月的秦岭还要冷上三分。

诸葛亮坐在主位,羽扇轻置案头,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左侧文臣序列,李严面色沉静,杨仪眼神闪烁,蒋琬低眉垂目;右侧武将行列,魏延按刀而立,吴懿捻须沉吟,赵云虽白发苍苍却腰背挺直。

而今的焦点,是站在武将序列第三位的那个人——马谡。

他比半年前离开成都时瘦了些,也黑了些,左颊多了一道寸许长的浅疤,那是狄道血战的印记。但那双眼睛却更亮了,亮得像淬过火的剑锋,看人时有种穿透人心的锐利。

“陇右捷报,诸公都已看过。”诸葛亮开口,声音平稳无波,“马将军以八千残兵,破张郃三万大军,斩首七千,俘获逾万,缴获粮草辎重无算。陇西、南安、天水三郡彻底平定,羌胡归附,豪强慑服。此乃先帝托孤以来,我大汉第一场开疆拓土之大胜。”

堂中一片寂静。捷报三前已传遍成都,但亲耳听丞相如此定调,还是让众人心中震动。

李严第一个出列:“丞相,马将军之功,确可载入史册。然……”他顿了顿,“陇右虽定,然新附之地,百废待兴。三万大军常年驻守,粮草转运千里,耗巨万。以益州一州之力,养益州、汉中、陇右三地之兵,臣恐……力有未逮。”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仗打赢了是好事,但打下来的地盘成了包袱,怎么办?

诸葛亮看向马谡:“幼常,李尚书之忧,你如何看?”

韩信出列,躬身:“丞相,李尚书所虑极是。陇右地广人稀,若纯靠益州输粮养兵,确是重负。故臣在捷报中已言明,陇右之行‘三策’,首在‘军屯固本’。”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去岁冬,臣已在陇右设军屯四十八处,垦田二十万亩。今春播粟种十五万斛,若天时顺遂,秋后可收粮六十万斛,足供陇右驻军一年之需。此其一。”

“其二,陇右盐井、铁矿已陆续复产。臣已命姜维在冀县设盐铁司,所产之盐,除供陇右军民外,余者可通过羌胡商路,西销凉州,北入关中。所获之利,可补军费。”

“其三,陇右战马。”韩信顿了顿,“去岁收羌胡良马八千匹,今春又得马驹三千。臣已命王平在狄道设马场,三年之内,可为我大汉提供战马两万匹。届时我大汉骑兵不足之患,将彻底缓解。”

每说一条,堂中众人的脸色就变化一分。六十万斛军粮、盐铁之利、两万战马……这些不是空话,是实实在在的国力。

李严皱眉:“马将军所言,皆是长远之策。然眼下春荒,陇右百姓存粮已尽,新粮未收,这青黄不接的四五个月,如何度过?”

“借粮。”韩信吐出两个字。

“借?向谁借?”

“向羌人借,向豪强借,也向……成都借。”韩信看向诸葛亮,“臣已与烧当羌首领迷当立约,以盐茶为质,借粮十万斛,秋后加利偿还。陇西李氏、南安赵氏等豪强,亦愿借出家存余粮,合计八万斛。如此,可得十八万斛。”

他顿了顿:“但仍缺十二万斛。故臣今回朝,一是述职,二是……请粮。”

堂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要益州出粮。

诸葛亮羽扇轻摇:“十二万斛,不是小数。益州去岁虽丰,然要同时供给汉中北伐大军、成都百官俸禄、各地赈济……幼常,你能等多久?”

“最多两个月。”韩信沉声道,“四月之前,粮不到陇右,军屯春播将受影响,秋收必减。届时不仅六十万斛军粮成空,陇右民心亦会动摇。”

“两个月……”诸葛亮沉吟。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文臣队列末位响起:“丞相,下官有一策,或可解此困。”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尚书郎费祎,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以才思敏捷著称。

“文伟请讲。”

费祎出列,先向韩信拱手致意,然后道:“马将军所需十二万斛粮,若全从益州官仓调拨,确实艰难。但若……以‘北伐债’之名,向益州商贾、豪强募借呢?”

“北伐债?”李严皱眉,“此为何物?”

“仿效昔武帝算缗之法,但变罚为借。”费祎娓娓道来,“由朝廷出具契书,言明所借粮数、利息、偿还期限。凡借粮百斛以上者,赐‘忠义商’匾额;千斛以上者,许其子弟一人入太学;万斛以上者……可请朝廷为其家族题表旌闾。”

他顿了顿:“偿还之粮,不必全从官仓出。马将军既言陇右盐铁可获利,秋后可以盐铁折价还粮。商贾得利,朝廷得粮,两全其美。”

堂中一片寂静。这法子……太大胆了。向商贾借粮,还许以名利,这几乎是在动摇“士农工商”的百年秩序。

杨仪忍不住道:“费文伟此言差矣!商贾逐利,岂可与其共谋国事?更遑论许其子弟入太学——太学乃国家养士之地,岂容铜臭玷污?”

费祎不慌不忙:“杨长史,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昔年高祖困守汉中,若无巴蜀商贾资助粮秣,何来还定三秦?光武帝起兵南阳,若无豪强资助,何来中兴汉室?今我大汉偏安一隅,欲图中原,当聚天下之力。商贾之力,亦是力。”

“你!”杨仪还要争辩。

“够了。”诸葛亮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堂中瞬间安静。他看向费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隐去:“文伟之策,确有可取之处。然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今先议到此。”

他站起身:“马将军远来辛苦,先回府歇息。明此时,再议陇右事。”

“诺。”韩信躬身。

朝议散了。众人鱼贯而出,韩信走在最后。在廊下,费祎快步赶上,低声道:“马将军,方才朝堂之言,将军以为如何?”

韩信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眼中闪着锐利而清澈的光。他忽然想起八百年前,萧何也是这样,总是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很好。”韩信点头,“但会很难。”

“难在人心?”费祎问。

“难在……”韩信望向远处宫墙,“难在改变千年以来的成见。”

费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将军以八千破三万时,可曾想过难不难?”

韩信也笑了:“不曾。”

“那下官亦不曾。”费祎拱手,“将军若需助力,祎愿效犬马之劳。”

说完,他转身离去,青衫在春风中微微拂动。

韩信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预感——这个费文伟,或许会成为这个时代的关键人物之一。

“幼常。”身后传来声音。

韩信回头,看见魏延大步走来。这位前将军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朝堂上那些酸儒的话,不必在意。你打得好!八千破三万,比我当年在汉中打得还漂亮!”

“文长将军过誉。”韩信拱手。

“不过誉!”魏延一把揽住他的肩,“走,去我府上,给你接风!我藏了三年的好酒,今天咱们喝个痛快!”

韩信本想推辞,但看到魏延眼中的真诚,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出宫。宫门外,成都的街市已是一片春意。挑着担子的小贩叫卖着新摘的野菜,酒肆里传出说书人讲三国故事的声音,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

这一切,安宁得仿佛天下从未分崩,战争从未发生。

但韩信知道,这安宁之下,是无数将士的血,是千万百姓的苦,是一个王朝苦苦支撑了四十三年的、摇摇欲坠的梦。

“幼常,”魏延忽然低声道,“你说,咱们这辈子,能看到长安吗?”

韩信停下脚步,望向北方。那里,秦岭连绵,秦岭那边是陇右,陇右那边是关中,关中那边……是长安。

“能。”他斩钉截铁。

“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韩信想起诸葛亮那盘棋,想起自己落下的那枚孤子,想起陇右的风雪和鲜血,“因为我们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最难的,永远是第一步。”

魏延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大笑:“好!就冲你这句话,今天不醉不归!”

两人大步走向魏延府邸。春风拂面,带来桃花的香气。

而在丞相府书房,诸葛亮正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杨仪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丞相,马谡与魏延走得太近了。魏延本就桀骜,若再得马谡之助……”

“文长是猛将,幼常是帅才。”诸葛亮打断他,“猛将需有帅才节制,帅才需有猛将冲锋,此乃相辅相成。”

“可是丞相,马谡如今功高权重,陇右军政集于一身,若再与魏延勾结……”

“杨长史。”诸葛亮转过身,目光平静却深邃,“你可知,为何先帝临终时,独托孤于亮?”

杨仪一愣:“因丞相忠贞无双,才智超群。”

“不全对。”诸葛亮摇头,“是因为先帝知道,亮能容人。容得了关羽之傲,张飞之暴,法正之狭,甚至……容得了魏延之桀骜。”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卷陇右捷报:“幼常之才,远超我等预料。他用兵如神,治政有方,更难得的是,他能让羌胡归心,豪强效命。这样的人,是大汉之幸。若因猜忌而束其手脚,无异于自断臂膀。”

杨仪还想说什么,诸葛亮已抬手制止:“下去吧。北伐债之事,你拟个章程,明朝议再议。”

“……诺。”

杨仪退下后,诸葛亮重新走到窗前。暮色渐起,成都的灯火一盏盏亮起。他想起去年此时,马谡出征前夜,两人在观星台的那盘棋。

“魂非其主,神似故人……”

他低声自语,然后缓缓摇头。

无论马谡身上发生了什么,无论他究竟是谁,只要他为大汉而战,只要能助大汉还于旧都——那便是够了。

至于其他的,让后人去评说吧。

诸葛亮拿起笔,在一卷空白诏书上开始书写。他要亲自为马谡请功,请封都乡侯,加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这是殊荣,也是……枷锁。

功越高,位越重,马谡就越不可能背叛大汉——这是朝堂的规则,也是人心的规律。

笔尖落在绢帛上,墨迹蜿蜒如龙。

而在长安,曹真正暴怒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三万大军!三万大军被马谡八千残兵击溃!张郃是什么吃的!”

堂下,张郃单膝跪地,甲胄未卸,满面风霜:“大将军,末将无能。但马谡用兵……实在诡异。他那种锥形阵法,末将闻所未闻。更可怕的是,他对陇右地形的熟悉,仿佛在那里住了一辈子。还有羌骑……烧当羌竟与他结盟了!”

“借口!”曹真怒道,“败就是败!来人,夺张郃征西将军印绶,押回洛阳听候发落!”

“大将军!”司马懿从旁走出,拱手道,“张将军虽败,然罪不至夺职。马谡此人,确有过人之处。街亭之战已显其能,今又定陇右……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曹真压下怒火:“仲达以为该如何?”

司马懿沉吟:“马谡新定陇右,基未稳。此时若遣一军出陈仓,佯攻关中,其分兵防守;再遣一军从武都南下,直陇右腹地……两面夹击,或可破之。”

“谁可领兵?”

“郭淮可出陈仓,末将愿往武都。”司马懿眼中闪过寒光,“马谡虽能,然双拳难敌四手。陇右新附,民心未固,只要一击得手,其势必溃。”

曹真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好!就依仲达之言。我给你三万兵,三个月内,我要看到马谡的人头,挂在长安城头!”

“诺!”

司马懿领命而去。曹真重新坐下,看着地图上陇右的位置,手指重重叩击。

马谡……

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大魏西北边境最大的威胁。

必须除掉。

不惜一切代价。

夜色渐深,三国大地上,成都、长安、洛阳、建业……无数人在这个春夜里,因为同一个名字而辗转难眠。

马谡。

或者说,那个藏在马谡身体里的,来自八百年前的战神之魂。

而此刻,韩信正在魏延府中,与这位蜀汉第一猛将举杯对饮。酒过三巡,魏延忽然压低声音:

“幼常,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了。”

“文长将军请讲。”

“你……”魏延盯着他的眼睛,“真的还是马谡吗?”

酒杯停在半空。

堂中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韩信缓缓放下酒杯,笑了:“那文长将军以为,我是谁?”

魏延看了他很久,忽然大笑,举杯一饮而尽:“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带着我们打回长安,你就是我魏文长这辈子,最佩服的人!”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酒液摇曳,映着烛火,也映着两人眼中,那同样炽热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窗外,春夜深沉。

而天下这盘大棋,才刚刚进入中盘。

问鼎之路,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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