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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寅时三刻,南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喘息。

韩信靠在营墙冰冷的石面上,肋下的伤处已经麻木,但每一次呼吸仍像有钝刀在腔里搅动。他望着山下魏军营地的灯火,那些火光密密麻麻,如同倒悬的星河——张郃的军队不但没有因昨的挫败而退缩,反而增兵了。

“将军,”王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沙哑得如同砾石摩擦,“斥候最新回报,曹真自长安派来一万援军,昨夜子时已与张郃汇合。魏军现总兵力…超过六万。”

营墙上的守军们闻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六万对不足两万,而且蜀军已经血战三,箭矢将尽,粮食告急,伤兵满营。这本就是一场悬殊的对决,如今悬殊得更加绝望。

韩信却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盯着山下:“张郃的营寨布局变了。”

王平一愣,顺着韩信的目光望去。黎明前的黑暗中,魏军营火确实排列得与往不同——不再是均匀分布,而是集中在几个区域,形成数个明显的集群。

“他在分兵。”韩信缓缓道,“中军、左翼、右翼、预备队…还有一支,在这里。”他的手指指向营地东北角一处相对孤立的火光,“那是骑兵营地,至少三千轻骑。”

“将军如何得知…”

“看火光的密度和范围,看营帐的轮廓,看巡逻队的频率。”韩信转过头,眼中映着远方的火光,“张郃在准备总攻,而且这次,他要多路齐发,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

王平沉默了。这位老将第一次感到,眼前的“马谡”对战争的洞察力,已经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那不是兵书上能学来的,那是无数次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本能。

“那我们…”

“我们也得分兵。”韩信直起身,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眉头微蹙,但声音依然平稳,“王将军,你领五千人守北麓——那里地形最险,五千人足够。李盛领三千人守东翼,张休领两千人守西侧。剩下的一万人…随我守南坡。”

“南坡?”王平几乎叫出声,“将军,南坡昨才经过恶战,工事损毁严重,而且地势平缓,易攻难守…”

“正因为易攻难守,张郃才会主攻那里。”韩信打断了王平,“他以为我们会重兵防守险要之处,那我就反其道而行——把主力放在他认为最薄弱的地方。”

“可是…”

“没有可是。”韩信转身,目光如刀,“王将军,你征战多年,可知战争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

王平迟疑道:“天时?地利?人和?”

“是节奏。”韩信望着渐亮的天际,“谁能掌控战争的节奏,谁就能掌控胜负。张郃想快攻,我们就拖;他想分兵,我们就集中;他想以力压人,我们就以巧破力。”

他走回营帐,在沙盘前站定:“传令各营,天明后,北麓、东翼、西侧皆作死守状,但实际只留三成兵力,其余暗中调往南坡。另外,把伤兵都抬到显眼处,让魏军斥候看见。”

“伤兵?那岂不是…”

“示弱。”韩信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我要让张郃以为,我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才会急,才会冒进,才会…犯错。”

王平看着韩信,看着那张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脸,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他认识的马谡,绝不是。那个熟读兵书、谈吐风雅的马幼常,绝不会有这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冷酷与算计。

但他没有问。在这生死关头,只要能守住街亭,只要能完成丞相的嘱托,眼前的将军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军令传出,蜀军营寨开始悄无声息地调动。韩信走出营帐,登上最高处的观测点。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也可能是街亭之战的最后一天。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土气息的空气。八百年前,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在垓下面对项羽最后的疯狂反击,在井陉口背水列阵面对二十万赵军。每一次,他都活了下来,都赢了。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不是韩信,他是马谡;他的对手不是莽撞的陈余,不是穷途末路的项羽,而是谨慎老辣的张郃;他的军队不是百战精锐,而是疲惫之师。

“将军,”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我们能守住吗?”

是马谡的意识。三天来,这个原主的意识一直处于半沉睡状态,只在极度紧张或疑惑时才会显现。

“不知道。”韩信在心中坦诚回答,“但我承诺过,会尽力。”

“如果…如果守不住呢?”

“那就死在这里。”韩信睁开眼,望着远方渐亮的天色,“马幼常,你怕死吗?”

沉默良久后,那个声音回答:“怕。但更怕辜负丞相,辜负先帝托付的汉室江山。”

韩信笑了,那是属于战神的笑容,自信而狂放:“那就让我们看看,六万魏军,能不能踏过我们的尸体。”

辰时,战鼓再起。

这一次,魏军没有试探,没有佯攻。六万大军如黑色的铁流,分成四股同时涌向南山。张郃坐镇中军,眯眼看着山上的蜀军旗帜,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报!北麓蜀军抵抗激烈,滚石擂木如雨!”

“报!东翼进展缓慢,蜀军弓弩密集!”

“报!西侧遭遇顽强阻击!”

“报!南坡…南坡守军似乎不多,戴陵将军已攻至半山!”

张郃的眉头皱了起来。又是南坡?马谡到底在想什么?连续两天在南坡示弱,今天还是如此?难道真的已经无兵可用?

“传令戴陵,小心埋伏,不可冒进。”他下令,随即补充,“再探南坡虚实,我要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少守军。”

一个时辰后,斥候带回消息:南坡守军确实不多,估计不超过三千,而且多是伤兵,旗帜稀疏,士气低落。

张郃心中疑虑更甚。马谡此人,用兵诡诈,绝不可能如此简单。但…如果这不是诡计呢?如果蜀军真的已经山穷水尽,只能重点防守险要之处,放弃南坡这样的次要阵地呢?

他想起昨指挥台被焚的耻辱,想起马谡单骑冲阵的勇武,想起那支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后方的奇兵。这个对手,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传令全军,”张郃终于做出决定,“加强南坡攻势!戴陵所部增至两万,务必在午时前攻占南坡!其余各部,继续佯攻牵制!”

他决定赌一把。赌马谡已经无计可施,赌蜀军已是强弩之末,赌自己能一鼓作气,结束这场该死的战役。

而这,正是韩信等待的。

南坡阵地上,韩信看着如水般涌上的魏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身边,一万蜀军精锐已经埋伏就位,弓弩上弦,刀剑出鞘,但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待号令。

“将军,魏军已进入射程。”李盛低声道。

“再等等。”韩信抬手,“等他们再近些,等他们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

魏军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前排士卒狰狞的面孔,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和兴奋的呐喊。戴陵骑在马上,看着越来越近的蜀军阵地,心中涌起狂喜——这一次,他真的要立下头功了!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放箭!”韩信终于下令。

不是弓弩齐射,而是滚石擂木。巨大的石块和圆木从山坡上滚滚而下,如同山崩地裂。冲在前面的魏军猝不及防,被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响彻山谷。

但魏军太多了,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踩着尸体继续冲锋。他们冲过滚石区,冲到了蜀军阵地前五十步——

“盾阵!”韩信第二次下令。

蜀军阵前突然竖起一道盾墙,长矛从盾牌缝隙中刺出,如同钢铁的刺猬。魏军撞在盾墙上,像海浪拍击礁石,撞得粉身碎骨,却无法前进分毫。

“弓弩手!”韩信第三次下令。

盾墙后突然站起数千弓弩手,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阵列,魏军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倒下。

戴陵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冲!给我冲!他们人不多!冲过去就是胜利!”

魏军确实人多,前仆后继,悍不畏死。蜀军的箭矢开始稀疏,盾墙开始动摇,阵线开始后退。

“就是现在。”韩信拔剑出鞘,剑锋指向天空,“全军——出击!”

不是防守,是反击。

一万蜀军如同苏醒的猛虎,从阵地上出。他们不再固守,而是主动冲向魏军。更让戴陵震惊的是,这些蜀军不是各自为战,而是组成一个个小型阵型——三人一组,五组一队,互相掩护,攻守兼备。

这是韩信当年训练汉军的战法,是他从秦军军阵中改良而来的“锥形阵”。小股部队灵活机动,既能独立作战,又能相互支援,最适合山地混战。

魏军虽然人多,但在狭窄的山坡上本无法展开,反而被蜀军的小股部队穿分割,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戴陵想要调整阵型,但已经来不及了——蜀军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转眼间已经到他的中军。

“保护将军!”亲兵们拼死抵抗,但蜀军的攻势太猛,阵线在迅速崩溃。

戴陵拔剑,准备亲自上阵。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身着银甲、手持长剑、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蜀将。

马谡。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戴陵看到那双眼睛,那不是读书人的眼睛,那是猎食者的眼睛,是经历过无数生死、见过尸山血海的眼睛。

“!”戴陵大喝,策马冲向韩信。

韩信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去。两马交错,剑光闪烁。只一个回合,戴陵就觉得手臂一麻,长剑脱手飞出。他低头,看到自己前甲胄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正从缝隙中涌出。

“你…”戴陵捂住伤口,眼中满是震惊。这一剑太快,太准,太狠,绝不是马谡这种文人将领能使出来的。

韩信没有追击,只是冷冷看着他:“告诉张郃,想取街亭,让他亲自来。”

戴陵咬牙,在亲兵护卫下狼狈撤退。魏军见主将败退,士气顿时崩溃,如同退般向山下逃去。

南坡之战,蜀军大胜。

但韩信没有追击。他拄着剑,看着溃逃的魏军,脸上没有喜色,只有凝重。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张郃的主力还在,真正的决战,尚未到来。

“清点伤亡,加固工事。”他对李盛说,“一个时辰内,张郃必会亲自来攻。”

午时,烈当空。

张郃站在中军大旗下,脸色铁青。戴陵的败退,南坡的失手,让他感到了真正的耻辱。六万大军,三天三夜,竟拿不下一个马谡,一个两万残兵的街亭。

“传令全军,”他的声音冷如寒冰,“不分主攻佯攻,四面齐发,全力进攻!今落前,我要看到马谡的人头,挂在南山最高处!”

战鼓擂响,这一次,是决战的鼓声。

六万魏军如同疯狂的蚁群,从四面八方向南山涌去。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简单、最粗暴的人海战术——用尸体堆出一条上山的路。

蜀军阵地瞬间陷入苦战。箭矢用完了,就用石头砸;石头用完了,就用刀剑砍;刀剑砍断了,就用牙齿咬。每一寸土地都在流血,每一个呼吸都在拼命。

韩信在北麓亲自督战,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了多少人,只记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钝,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左肩中了一箭,右腿被长矛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他依然站在最前线,依然在指挥,依然在战斗。

“将军!东翼失守!”

“将军!西侧告急!”

“将军!南坡…南坡快守不住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蜀军的防线在崩溃,阵地在失守,士兵在死亡。王平浑身是血地冲到他面前:“将军!撤吧!再不撤,就全完了!”

韩信看着山下无穷无尽的魏军,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手足兄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八百年前,他战无不胜;八百年后,他难道要败在这里?

“不撤。”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声音嘶哑但坚定,“街亭在,我在;街亭失,我死。”

他举起剑,对着残存的蜀军高喊:“大汉的儿郎们!今我等或许会死在这里,但千百年后,后人会记得,在街亭,有两万汉家男儿,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六万魏军!他们会记得,大汉虽弱,骨气犹存!汉室虽衰,精神不灭!”

“死战!死战!死战!”回应他的是震天的怒吼,是绝望中的疯狂,是死亡前的辉煌。

战局在一点点恶化。蜀军的防线被压缩到南山最高处不到三百步的范围内,残兵不足五千,人人带伤,个个浴血。魏军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攻势更加疯狂。

韩信靠在最后一道石垒上,喘息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涣散。他能感到,马谡的意识在苏醒,在恐惧,在不甘。

“对不住,”他在心中对那个声音说,“我尽力了。”

“不,”马谡的意识回应,“你做得很好,比我好太多。是我…是我配不上这副身体,配不上丞相的信任。”

“别说傻话。”韩信笑了,“能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他抬头,望着被硝烟染成灰色的天空。八百年的轮回,两次生命,最终都要结束在这秦岭的山谷中吗?他不甘心,但…这就是战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号角声。

不是魏军的号角,也不是蜀军的号角。那号角声悠长而嘹亮,从东南方向传来,穿过硝烟,穿过血腥,传到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耳中。

韩信猛地站直身体,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他看到了,在远处的山脊上,出现了一支军队——白袍银甲,旗帜鲜明,一面“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旗下,一人羽扇纶巾,青衫如洗,正遥望着南山战场。

诸葛亮。

丞相的大军,终于到了。

战场瞬间寂静。魏军的攻势停滞了,蜀军的抵抗停止了,所有人都望着那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望着那面“汉”字大旗。

张郃在中军看得真切,脸色骤变。诸葛亮亲自来了?而且看那阵势,至少有三万生力军!如果这支军队加入战场…

“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在嘶吼。

魏军如水般退去,留下满山遍野的尸体。蜀军阵地上,残存的将士们看着退去的敌人,看着远处的大军,先是茫然,然后是狂喜,最后是嚎啕大哭。

我们守住了。街亭守住了。大汉…还有希望。

韩信拄着剑,望着远方的诸葛亮,望着那面“汉”字大旗,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听到王平的惊呼,听到将士们的呼喊,也听到脑海深处,马谡意识最后的低语:

“谢谢。”

黑暗吞噬了一切。

当韩信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蜀军大营的病榻上。帐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仿佛之前的血战只是一场噩梦。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缠满绷带,动弹不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幼常,别动。”

韩信转头,看到了诸葛亮。这位蜀汉丞相坐在榻边,眼中满是血丝,显然已经多未眠。他的手中拿着一卷战报,神色复杂——有关切,有欣慰,有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丞相…”韩信想要行礼,却被诸葛亮按住。

“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诸葛亮的声音很轻,“街亭守住了,陇右战事也进展顺利。你…立了大功。”

韩信沉默片刻,问:“伤亡如何?”

诸葛亮的神色黯淡下来:“守街亭的两万五千将士,活着回来的…不足四千。”

帐中一片寂静。四千对两万,这是何等惨烈的胜利。

“张郃呢?”

“退往陈仓了。”诸葛亮说,“他损失了至少两万人,短期内无力再战。我们已经拿下陇右三郡,北伐…有了立足之地。”

韩信闭上眼。胜利的代价太大了,但这就是战争。八百年前如此,八百年后依然如此。

“幼常,”诸葛亮忽然开口,语气变得严肃,“这一战,你的用兵…与往截然不同。”

韩信心中一紧。该来的,终究会来。

“你可知,我为何派你守街亭?”诸葛亮问。

“因为…”韩信斟酌着用词,“丞相信我。”

“我信的是马幼常,那个熟读兵书、满腹韬略的马幼常。”诸葛亮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不是战场上那个马谡。那个马谡…我不认识。”

帐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韩信能感到,诸葛亮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看到那隐藏在马谡身体深处的,属于韩信的魂魄。

良久,诸葛亮叹了口气,移开目光:“罢了。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经历了什么,这一战,你守住了街亭,为大汉立下了不世之功。这就够了。”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前,又回过头:“好好养伤。北伐还未结束,大汉…还需要你。”

帘幕落下,帐中只剩下韩信一人。他望着帐顶,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诸葛亮的怀疑,马谡的消散,自己的存在…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手,看着这双属于马谡的手。手上布满了老茧和伤痕,那是三天血战留下的印记。他能感到,马谡的意识已经彻底消散了,或者说,与他完全融合了。现在,他就是马谡,马谡就是他。

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融合了八百年前战神与八百年后书生的存在。

帐外传来将士们的练声,那是诸葛亮带来的生力军在训练。远处,秦岭的山峦在阳光下泛着青翠的光泽。街亭的血已经流,但战争还在继续,大汉的旗帜,还要继续前进。

韩信——或者说马谡——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新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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