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仿佛天地间所有光影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碎,再不分彼此。群仙观上空的北斗七星却愈发明亮,星光如瀑,将破败的庭院照得半实半虚。
明封立于殿前,桃木剑斜指地面,推演盘悬在前缓缓旋转,洒下一片幽微的银光。山下那几道人影已至观外五十步,手电筒的光柱在断壁残垣间乱扫,像几头闯入古战场的莽兽,试图用现代文明的利器刺破岁月的迷雾。
为首的中年人姓王,单名一个”德”字,是梅林镇新上任的副镇长,兼着旅游开发办公室的主任。他身后四个工人,都是镇上拆迁队的熟手,平里推屋拔树惯了,此刻却被群仙观诡异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
“王镇长,这地方邪性……”一个工人低声说,”刚才我明明看见前面有堵墙,走近了却又不见了。”
“放屁!”王德强自镇定,”哪有什么邪性?都是封建迷信!那紫光就是磷火,井里有沼气!等咱们把这块地拿下,建个度假村,天天有游客,什么邪气都冲散了!”
他话音未落,脚下忽然一软,仿佛踩到了什么活物。低头一看,竟是满地枯叶汇聚成一张人脸,张口欲噬。王德惊叫一声,跳开数步,再定睛看时,不过是普通落叶。
“王镇长,要不……咱白天再来?”另一个工人提议。
“不行!白天那道士在,更麻烦!”王德咬牙,”上头催得紧,这周就得把拆迁协议签了。咱们趁夜把井给填了,明天就说这地方有安全隐患,强制征收!”
明封在殿内听得真切,微微摇头。这些俗世中人,心中有鬼,眼中所见皆是鬼相。群仙观的虚实界刚刚唤醒第一层,防御机制还未完全稳固,若真让他们胡来,虽不惧,却也是麻烦。
他心念一动,脑海中的银色纹路流转,投出一片光幕。光幕中,正是那五人的影像,每个人的头顶,都悬着一缕气息——或黑或灰,皆是业障与贪念所化。
“太阴前辈,”明封神识传音,”可有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又不伤性命?”
虚烟的声音从东侧厢房虚影中传来,带着几分笑意:”你倒心善。这些人心术不正,本该给点教训。不过既然你开口了,就用’梅影障’吧。你以桃木剑为引,在地上画个’迷’字,再以五行真气催动,让他们原地转圈便是。”
明封依言而行。桃木剑尖触地,剑身上的梅花篆字泛起微光。他手腕一抖,剑尖在地面划出一个古篆”迷”字,字迹不深,却仿佛刻入虚空。随后,他将丹田内刚分出的五行真气注入剑身,再导入字迹。
“嗡——”
地面微颤,那个”迷”字化作五朵梅花,分别飞向五人所处方位的五行之位。梅花一落地,立刻生发芽,长成五株梅树虚影。梅树之间,雾气自生,将那片区域笼罩。
王德五人只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断壁残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梅林。梅树长得一模一样,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原地。手电筒的光柱只能照出三尺远,再远便是浓稠的雾气。
“鬼打墙!”一个工人吓得瘫坐在地。
“别慌!”王德掏出手机想求援,却发现信号全无,屏幕上只有一朵梅花图案,怎么也消不掉。
明封的声音适时响起,空灵而悠远,仿佛从天上飘来,又好像从心底浮起:
“诸位施主,夜闯道观,所为何来?”
王德壮着胆子喊:”我……我们是镇政府的!来考察文物!”
“文物?”明封轻笑,”此地非文非物,乃修行之所。诸位心中无道,眼中所见皆是虚妄。不如归去,明卯时三刻,贫道于观前恭候,有事可那时再谈。”
话音落,五株梅树虚影同时开花,香气馥郁,令人昏昏欲睡。王德五人只觉眼皮沉重,身不由己地转身,沿着来路下山。他们走得极快,仿佛被什么力量推着,待走出梅林范围,才猛然惊醒,回头望去,群仙观隐在夜色中,哪有什么梅树?
“邪门……真邪门……”王德擦着冷汗,”明天找九爷,得请个高人来!”
五人狼狈而去。
明封神识锁定他们直到山脚,确认不会再回头,才收回真气。五株梅树虚影消散,地面上的”迷”字也无影无踪。
“手段不错,”太阴赞道,”不伤人,不结怨,还让他们心生敬畏。守真师兄教得好。”
“前辈过奖。”明封收剑,”只是权宜之计。那王德口中的’九爷’,怕是麻烦。”
“九爷?”太阴沉吟,”六十年前,山下确实有个姓吴的乡绅,排行第九,人称吴九爷。此人表面信佛,实则养的保家仙。本纯观主当年率众抗,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开他。没想到六十年过去,他的后人还在。”
明封心中记下此事,不再多言。
他走回殿内,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窟窿。此刻虚实界已部分稳定,那窟窿在虚景中是不存在的,雨水虽会漏下,却会被虚景中的”无形之顶”接住,再顺着某种法则滑到一旁。
明封不打算修补。这窟窿是个”天眼”,可采月精华,引星辰之力,对修炼大有裨益。
他简单收拾出一块净地方,铺上带来的蒲团,和衣而卧。
第二清晨,天光未亮,明封便醒来。
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一阵奇异的声音唤醒——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石阶,又像是地脉深处传来的心跳。
他走出殿门,晨光熹微,群仙观笼罩在淡紫色的雾气中。这是”朝露紫烟”,山中灵气与地脉水气交融的产物,只在黎明前后出现,对修行大有裨益。
明封深吸一口气,只觉丹田内五行真气活泼流转,修为竟精进了一分。他暗叹,单是这方天地的自然馈赠,便胜过金盖山十倍。守拙师祖选在此处封观,果然大有深意。
他走到大殿前,目光落在那被青苔覆盖的石阶上。
昨夜天黑,未能细看。此刻借着晨光,才发现这石阶大有讲究——共三十三层,暗合”三十三天”之数。每一级石阶并非拼接而成,而是整块汉白玉雕琢,石质温润,触手生温。青苔覆盖其上,厚约三寸,却不是普通的苔藓,而是”玉髓苔”,只生在富含灵气的玉石表面,百年才能长成一寸。
明封小心翼翼地将玉髓苔铲下,用一块黄绫包好。这些苔可是宝贝,晒后研磨成粉,入药可清心静气,入符可增强灵性,价值不菲。
铲尽青苔,石阶真容显露。
汉白玉的质地远超想象,内部竟有丝丝缕缕的银色纹路,构成一幅幅微缩的星图。明封以指触摸,星图随之变化,仿佛在演算周天运行。他心中一动,想起《梅花易数》中的”天象推衍”篇,便盘膝坐在最下一级石阶上,将神识探入星图。
轰——
识海一震,他仿佛置身于浩瀚星空,无数星辰闪烁,每一颗都对应着人间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而在星空的尽头,有八颗大星格外明亮,排成八卦之形,正是守拙师祖布下的”八卦潜龙阵”的星象投影。
明封念退出,额上已见汗。这石阶竟是一件庞大的”推衍法器”,能沟通星象,预测吉凶。只是六十年无人主持,灵性自封,这才被青苔覆盖。
他站起身,对着石阶恭恭敬敬行了三礼。
这是前辈的馈赠,也是道统的延续。
清理完石阶,明封绕到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荒,野草高过人头,密密麻麻,几乎无法下脚。但明封此刻开了道眼,看见的不仅是草,还有草下的”灵脉轨迹”。
那是一条条银白色的光带,从八卦井所在位置延伸出来,如蛛网般布满整个后院。每一株杂草的部,都连着光带,虽微弱,却生生不息。明封明白,这是守拙师祖留下的”养元阵”,以地脉之气滋养万物,哪怕是最普通的杂草,六十年受灵气浸润,也生出了灵性。
他想起守贞师祖的教诲:”道在瓦砾,道在屎溺。万物有灵,皆可成道。”
明封不急着拔除杂草,而是先取出玉简,置于院中”中土”之位。神识中光芒一闪,将整个后院的灵脉网络投影出来,形成一幅立体的”地脉图”。
图上,八卦井是核心,如心脏搏动。十五株灵植是主要节点,如四肢百骸。而那些杂草,则是细密的毛细血管,虽不起眼,却不可或缺。
“妙啊。”明封赞叹。师祖不仅封存了道观,更封存了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这六十年来,此地虽无人,却自成天地,灵气循环不息,反而比有人时更加精纯。
他心中有了计较,不再使用蛮力除草,而是以神识为刃,精准地切断杂草与灵脉之间的”冗余连接”。这样既能清理出活动空间,又不破坏整体循环。
这是个精细活。明封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清理出通往三株古桂的路径。
这三株古桂,在实体世界已是半死不活,树皮剥落,枝桠折断。但在虚景中,它们依然繁茂,树冠如盖,垂下缕缕清气。明封走到最近的一株前,以手抚树,神识探入。
“嗡——”
桂树虚影震颤,传递出一股信息洪流。
明封”看”见了这株桂树的”记忆”——
建文四年,一位名叫”程济”的道人云游落脚至此,见此地风水特异,便亲手种下这株桂树。程济非寻常道人,他精通”太乙神数”,能断古今未来。种桂之时,他取自身一滴心头血,融入树,言道:”此树活,则道观兴;此树枯,则道统绝。”
而后六百年,桂树历经风霜,见证道观兴衰。直到六十年前,本纯观主封观前夜,曾于树下静坐一宿,将自身七成修为灌入树中,嘱托道:”待有缘人来,你需助他三阵清风,一阵悟玄机,一阵通地脉,一阵定心神。”
明封读罢,心中肃然。原来这桂树不仅是灵植,更是”道统之证”。
他正欲为桂树松土,锄头刚触地面,便碰到了一个硬物。
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一块半埋的石碑显露出来。
碑高约三尺,宽一尺,材质是普通的青石,却保存完好。碑文以楷书刻成,字字清晰:
“建文四年,程济植桂于兹。”
明封的手僵住了。
建文四年!
那是明朝建文帝的年号,距今已有六百余年。而守拙师祖是清朝康熙年间人,中间隔着近三百年。这意味着,群仙观的历史,远非龙门派记载的那般简单。
更震撼的是”程济”这个名字。
明封熟读《道藏》,知道程济是明初著名奇人,传为张三丰弟子,精通道术,曾辅佐建文帝。靖难之役后,建文帝失踪,程济也不知所踪。有传说他随建文帝出海,有传说他隐居深山,却没想到,他曾在此植桂。
若程济是张三丰弟子,那便与全真龙门派有渊源——张三丰虽为武当祖师,但其道法源,与全真北七真之一的丘处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封感觉自己触及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继续清理,又在另外两株桂树下发现了石碑。
第二株桂树下:”永乐十年,道衍真人补植。”
第三株桂树下:”顺治十六年,守贞道人再植。”
这三块石碑,串联起了群仙观六百年的传承脉络。
程济植桂,开山之祖。
道衍真人补植,中兴之祖。
守贞师祖再植,承前启后。
而守拙师祖封观,则是为了等待新的契机。
明封站在三株桂树之间,只觉一股跨越六百年的道统之气,从地下涌起,贯穿全身。他的丹田内,五行真气疯狂运转,竟在瞬间突破了一个小境界,从炼精化气初期,稳稳踏入中期。
“好小子,”太阴的声音传来,带着惊讶,”你竟能引动’三桂共鸣’。当年守拙师父做到这一步,也花了半年。”
“前辈,程济、道衍、守贞,这三位……”
“他们并非全都是我龙门派之人,”太阴打断他,”。程济是张三丰一脉,道衍是永乐大帝谋士传承不详,守贞则是金盖山嫡传。他们三人,代表了三道源流,却都在群仙观留下道统。你知道为何?”
明封摇头。
“因为群仙观,本就是’三教合流’之地。”明烟语气凝重,”守拙师父当年发现这个秘密时,也如你一般震惊。此地地下,有一条罕见的’三才灵脉’,可容三教功法并存。所以程济在此植桂,道衍在此布阵,守贞在此留经。他们共同构建了群仙观的基,而后才有我龙门派的接手。”
“那为何……”
“为何龙门派典籍中没有记载?”明烟苦笑,”因为这不是荣耀,是禁忌。三教合流,在正道眼中是离经叛道。守拙师父只能将这段历史隐藏,只传于最核心的弟子。我当年也是他亲传,才知晓一二。如今你触发三桂共鸣,说明你有资格继承这个秘密。”
明封沉默良久,最后对着三株桂树,恭恭敬敬行了九记大礼。
这是向六百年的道统致敬,也是向三位不同源流却同样求道的先贤致敬。
礼毕,他不再纠结于历史,而是专心为桂树松土。
松土也有讲究。明封以神识探入地下,”看”见三株桂树的系盘错节,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八卦井。
三株桂树,竟是井中灵池的”灵延伸”。它们吸收地脉之气,通过光用转化为草木灵气,再反哺给井中灵池,形成循环。
明封小心翼翼地清理掉系周围的杂质,又以灵芝滴出的灵露稀释,浇灌树。这是”以灵养灵”的法子,虽慢,却最稳妥。
做完这一切,已西斜。
明封回到殿内,简单用了些粮,便开始晚课。
他先念《邱祖功课经》,经文出口,字字如珠,在殿内回荡。念到”真心清静道为宗”一句时,殿外三株桂树同时发出沙沙声,似在应和。
接着念《金盖心灯》中的”养气篇”,念到”气如梅蕊,含而不放”时,五株老梅竟传来淡淡花香,虽无花,却有香。
最后念《梅花易数》的”开篇辞”,念到”易者,变也,天地之大德曰生”时,七棵杉柳无风自动,柳条轻拂,如手拍节。
明封心中一片通明。
他明白了守拙师祖的用意。这三教典籍,并非让人死记硬背,而是要”活学活用”,与天地万物相感应。经文不是死的文字,是活的符文。
晚课毕,明封开始打坐。
他不再拘泥于《邱祖功课经》的行功路线,而是将今所得融会贯通。
丹田内,五行真气如五条小龙,盘旋游走。他引导它们出丹田,过尾闾,沿督脉上行,至百会,再沿任脉下行,回归丹田。
这是”小周天”。
但明封的小周天,与众不同。
当真气运行至百会时,他感觉头顶一轻,神识竟脱体而出,悬浮于百会之上三寸。这是”阴神初显”之象,炼精化气后期才有的神通,他却在中期便触及。
神识离体,他”看”见了整个群仙观的”气脉运行”。
三股清气,分别从三株桂树升起,在空中交汇,形成一座虚形丹炉。
五股香气,从五株老梅飘来,注入丹炉,化作五色火焰。
七股灵气,从七棵杉柳涌出,环绕丹炉,形成七星护持。
而八卦井中,则涌出银色灵液,如瀑布般倒灌,为丹炉提供源源不断的”水火既济”之力。
这整座群仙观,竟是一座巨大的”外丹炉”,以天地为炉鼎,以灵植为药材,以地脉为火,以星光为水,炼的就是”道”本身。
明封心中震撼,却不忘催动神识,将丹炉虚影引入体内。
“轰——”
体内体外,两座丹炉共鸣。
五行真气在共鸣中飞速运转,每转一周,便精纯一分。而明封的识海内,守一师祖的星盘虚影与群仙观的丹炉虚影融合,竟推演出一部全新的功法雏形:
《龙门虚实丹经·初篇》
这不是守拙留下的,也不是金盖山传承,而是明封结合自身感悟,以推演自创的功法。
功法初创,明封不敢深练,只运转了三个周天,便缓缓收功。
睁眼时,天光已微亮。
他感觉浑身轻盈,仿佛能随风而起。丹田内的五行真气,已凝成五色气团,虽仍微弱,却泾渭分明。
更奇的是,他发现自己与三株古桂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只要凝神,便能”听”见桂树的”心跳”,缓慢而有力,每隔九个呼吸跳动一次。而每一次跳动,都会与地下的某处形成共振。
那共振的源头,正是八卦井。
井中有东西,在回应桂树的呼唤。
明封正欲细究,明烟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兴奋:
“好小子,你竟一夜悟出《虚实丹经》。这功法,守拙师父当年也想创,却未能成。你比他多了一分机缘。”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
“不过,你须小心。昨那王德口中的’九爷’,气息已至山脚。此人身上有’保家仙’的香火味,怕是养了狐黄之辈。虚实界虽妙,却挡不得有修行的畜生。你得早做准备。”
明封点头,目光落在殿外那口古井上。
井口青石板封印依旧,但昨他浇灌桂树的灵露,有一滴顺着须网络流到了井边,此刻正被石板缓缓吸收。
“咔嚓——”
极轻微的一声,来自井底。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六十年后,第一次动了。
明封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整理道袍,将桃木剑背好,道包斜跨,万象推演盘收入怀中。
今,他要去会一会那位”九爷”。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为三株古桂,正式”正名”。
他走到第一株桂树下,以指为刀,在树上刻下一字:”程”。
第二株,刻”道”。
第三株,刻”守”。
三字刻完,三株桂树同时震颤,落下三片金叶,飘入明封掌心。
叶上各有铭文:
“程”:开天辟地,植道之。
“道”:三教合流,养道之体。
“守”:潜龙勿用,护道之魂。
三叶合一,恰是群仙观六百年传承的精髓。
明封将金叶收好,转身走出观门。
门外,晨光正好。
虚实双生的群仙观,在朝阳中呈现出奇异的景象——一半破败荒凉,一半繁华鼎盛。而明封的身影,正站在这虚实交汇的节点上,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枢纽。
他抬头望向山下,眼中无喜无悲。
“九爷?”他轻声自语,”正好试试我新悟的虚实丹经。”
一步踏出,身形已在十丈之外。
不是轻功,而是”虚实挪移”——以虚景为跳板,在现实世界中实现短距离的瞬间移动。
这是《龙门虚实丹经》的第一通。
明封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而群仙观内,三株古桂的共鸣声愈发清晰,与井底的龙吟,渐渐合为一体。
虚实相生,道统再续。
六百年一局棋,今朝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