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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活是一潭被冰封的死水,沉闷得让人窒息。林晚觉得自己正在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的方式“死去”,不是肉体,是某种更内在的、称之为“自我”的东西。她像提线木偶,在陆靳言制定的规则框架内,完成着吃饭、睡觉、陪伴林佑、以及“继续画”那些痛苦挣扎的画的固定动作。

直到那封邀请函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激起了一圈异样的涟漪。

邀请函是直接送到别墅的,烫金的信封,措辞优雅,来自本市一家颇具声望的私人美术馆。他们即将举办一场名为“新生与蜕变”的现代艺术展,旨在挖掘和支持本土有潜力的新兴艺术家。美术馆的馆长不知从何处看到了林晚在画室里那些“痛苦挣扎”的画作(林晚毫不怀疑是陆靳言“推荐”的),对其“原始而富有冲击力的情感表达”极为赞赏,正式邀请她提供两到三幅作品参展,并希望能与她面谈,探讨未来更深入合作的可能。

随邀请函附上的,还有一本精美的美术馆画册和馆长亲笔写的短笺,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艺术的热情和对林晚“才华”的肯定。

林晚拿着那封信,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指尖冰凉。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她身上,她却只觉得荒谬和冰冷。

她的画?那些被陆靳言逼迫着、从绝望和压抑中滋生出来的扭曲线条和阴暗色彩?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内心崩裂的痕迹?居然被冠以“才华”和“潜力”?

这又是陆靳言新的把戏吗?将她最不堪的一面推到聚光灯下,接受所谓“艺术”的审视和评判,以满足他某种变态的掌控欲和展示欲?就像他拍下那幅阴郁的油画,就像他命令她每日佩戴钻石项链?

“想去吗?”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猛地转身,陆靳言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楼梯拐角处,手指间夹着那封显然已经被他看过的邀请函副本,神色平淡地看着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西装,只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衫,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裤,姿态显得比平日居家,但那眼神里的锐利和审视,丝毫未减。

林晚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这是你安排的,对吗?”她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抖。

陆靳言缓步走下楼梯,来到她面前。他没有否认,只是将那封邀请函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美术馆的馆长是位很有眼光的老先生,在艺术圈地位不低。”他语气寻常,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能看上你的画,是你的机会。”

“我的机会?”林晚几乎要冷笑出声,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陆靳言,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还不够,现在还要把我那些……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拿出去给所有人看?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很能满足你控制一切的变态心理?”

她很少这样尖锐地直接指责他,积压了太久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冲破了麻木的壳。

陆靳言的眼神沉了沉。他没有动怒,只是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见不得人?”他重复着她的话,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上逡巡,“林晚,你以为你藏起来的东西,别人就看不见吗?痛苦就是痛苦,挣扎就是挣扎,与其让它烂在角落里发霉,不如拿出来,说不定……还能换点别的东西。”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暧昧。“比如,一点认可,一点价值,一点……走出这栋房子的‘理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意味,却又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

林晚浑身一颤。走出这栋房子?他是什么意思?这又是一个新的陷阱吗?

“我不需要这种认可和价值!”她偏头挣脱他的手指,声音嘶哑,“我也不想出去!我哪里都不想去!”

“是吗?”陆靳言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林佑呢?”

林晚的心猛地一紧。

“下个月,圣彼得幼儿园组织为期三天的秋季亲子研学营,去邻市的自然博物园和科技馆。”陆靳言缓缓说道,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原则上要求父母至少一方陪同。你觉得,以我们目前这种‘和睦’的家庭状态,是你这个足不出户、精神恍惚的母亲去合适,还是我这个‘日理万机’的父亲抽空三天更合适?或者……我们都不去,让林佑看着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着,自己只有保姆跟着?”

他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林晚最脆弱的神经上。

林佑期待的眼神,其他孩子可能的议论,独自一人的失落……这些画面像针一样刺着她的心。

“你……”林晚看着他冰冷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明白了。这不是选择题,这是另一个条件交换。

用她同意参展,并配合美术馆的“面谈”和后续可能的曝光,来换取她陪同林佑参加研学营的“资格”。

“美术馆的面谈安排在周五下午,地点在美术馆的贵宾室,会有馆长和两位策展人在场,时间大约一小时。”陆靳言仿佛没看到她的挣扎,径直说道,“陈默会送你过去,并在外面等你。结束后,他会直接送你去幼儿园接林佑,然后你们可以一起去商场,买一些研学营需要的东西。”

他连细节都安排好了。看似给了她一丝外出的“自由”和“与儿子相处”的甜头,实则每一步都在他的监控和算计之中。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陆靳言最后补充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那么研学营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我会让陈默联系幼儿园,说明情况,或许……可以给林佑安排一个‘特别’的单独行程。”

“特别”的单独行程。林晚毫不怀疑,那会是另一种形式的隔离或区别对待,只会让林佑更加困惑和难过。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疲惫的认命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我去。”她听到自己说。

陆靳言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选择。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书房,走了两步,又停下,没有回头。

“画选好了,让徐伯通知陈默来取。”他说完,便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那封烫金的邀请函,又抬头,望向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湖面。那景色壮丽却虚幻,就像陆靳言给予的这丝“裂隙”——看似透进了一点光,实则通向的是另一个更精心布置的囚笼,或者,一场当众的羞辱。

周五下午,林晚坐在陈默驾驶的车里,前往美术馆。她穿着陆靳言让人准备的另一条裙子,藕荷色的及膝连衣裙,款式简洁,质地精良,搭配着同样由他“指定”佩戴的珍珠耳钉和那条无法摘下的钻石项链。她脸上化了淡妆,掩去了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惫,看起来得体而温婉,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即将出席某个高雅场合的淑女,或者……一个被贴上标签、等待展示的物品。

陈默一路无话,只是专注开车。车子停在美术馆侧门的贵宾通道。早已有工作人员等候,客气地将她引入一间布置雅致、充满艺术气息的贵宾室。

美术馆馆长是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先生,姓顾。另外两位策展人也都是四十岁上下、穿着得体、言辞斯文的男女。他们对林晚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尊重。

寒暄过后,话题很快转到她的画上。他们带来了林晚提交的两幅画作的高清照片,一幅是她最早无意识画出的那个“扭曲人形”,另一幅是后来在压抑中完成的、色调更加阴郁灰暗、笔触更加狂乱的作品。

顾馆长指着照片,侃侃而谈,用着林晚听不懂的、充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和哲学隐喻的艺术评论语言,盛赞她画作中“对现代人精神困境的深刻洞察”、“对痛苦本质的赤裸呈现”以及“极具爆发力和个人辨识度的视觉语言”。

“……林小姐,您的作品有一种未经雕琢的、原始的力量,这在当今过分注重技巧和形式的艺术圈里,非常难得。”顾馆长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我们非常希望,能在本次‘新生与蜕变’的展览中,为您设置一个独立的展区。并且,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与您签订一份长期的代理协议,未来为您策划更多的个展和推广活动。”

另外两位策展人也频频点头附和,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得无可挑剔。

林晚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微凉的清茶,听着这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般的赞美和规划,只觉得荒谬绝伦,如坐针毡。他们谈论的,是她内心腐烂的伤口,是她被逼到绝境的无声尖叫。可在他们口中,这成了“艺术”,成了“才华”,成了值得被展示和追捧的“价值”。

她看着那两张照片上扭曲挣扎的图形,胃里一阵阵翻搅。她想起陆靳言命令她“继续画”时的冰冷眼神,想起他将她那幅揉皱的画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举动,想起他此刻或许正通过某种方式,实时观看着这里的“会谈”。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叛逆感涌上心头。

“抱歉,顾馆长。”她放下茶杯,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阐述,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这些画……并不是什么‘艺术表达’。它们只是……我个人一些不太好的情绪发泄,胡乱涂鸦而已。不值一提,更不值得公开展览。”

贵宾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顾馆长和两位策展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否定自己的作品,以及他们精心准备的合作计划。

“林小姐,您太谦虚了……”那位女策展人试图缓和气氛。

“不,不是谦虚。”林晚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我只是觉得,真正的艺术,应该带给人们美、希望或者思考,而不是……放大痛苦和阴暗。我的这些涂鸦,不具备这样的价值。很感谢你们的赏识,但展览和代理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尽管她知道,这很可能违背了陆靳言的“期望”,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但在这一刻,她不想再配合这场由他主导的、将她痛苦公开处刑的荒诞剧。

顾馆长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推了推眼镜,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林小姐,艺术的价值,有时正在于其真实,哪怕是痛苦的真实。您的拒绝,让我们很遗憾。不过,我们尊重您的决定。”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颈间那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或许……是陆总对您的艺术道路,有不同的规划?”

他提到了陆靳言。语气微妙。

林晚的心沉了沉。果然,这一切还是绕不开他。

“这与陆先生无关。”她站起身,礼貌但疏离地欠了欠身,“今天谢谢各位的邀请和款待,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我先告辞了。”

她没有再看那几张令她作呕的照片,也没有理会顾馆长等人挽留和试图继续沟通的举动,转身,挺直背脊,走出了贵宾室。

走廊里很安静,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陈默已经等在出口处,看到她出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拉开了车门。

坐进车里,林晚才感到一阵虚脱。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手指冰凉。她不知道自己的拒绝会带来什么,陆靳言会不会因此更加震怒,取消她陪林佑参加研学营的资格,或者施加更严厉的惩罚。

但奇怪的是,在说出“不”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久违的、微弱的轻松感。哪怕只是片刻的、徒劳的反抗。

车子没有直接开往幼儿园,而是驶向市中心一家高端商场。陈默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递给她一张黑色的信用卡。

“陆总吩咐,林小姐可以在这里选购研学营需要的物品。一小时后,我来这里接您和小少爷。”

他给了她一个小时,独自带着林佑购物的时间。这算是……对她今天“配合”面谈(尽管结果不如他意)的奖赏?还是另一个考验?

林晚接过卡,指尖冰凉。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推开车门,走向电梯。她先去幼儿园接了林佑。小家伙看到妈妈来接,高兴得不得了,扑进她怀里叽叽喳喳。

母子俩牵着手走进商场。林佑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看到玩具店就走不动路。林晚耐心地陪着他,给他买了一个早就答应他的新乐高套装,又按照幼儿园发的清单,购买了背包、水壶、防晒帽等必需品。

她尽量让自己沉浸在与儿子相处的短暂温馨里,不去想美术馆的事,不去想陆靳言。

然而,就在他们买完东西,准备去儿童游乐区让林佑玩一会儿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前方的拐角。

沈序。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手里提着几个印着设计师品牌logo的纸袋,似乎是刚购物完。他也看到了林晚和林佑,脚步明显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惊讶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他朝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刻走过来,似乎在犹豫。

林晚的心脏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将林佑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序,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带着林佑,身后可能还跟着陆靳言的眼睛。

林佑也看到了沈序,他记得这个上次请妈妈吃饭的“叔叔”,小声问:“妈妈,是那个叔叔……”

林晚赶紧捂住他的嘴,脸色发白。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四周,没有看到陈默或者别的可疑人物,但她不敢掉以轻心。她对沈序匆匆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急切——求他不要过来,不要说话,就当没看见。

沈序显然接收到了她的信号。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微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疑惑,有关切,还有一丝了然和沉重。他最终只是对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开了,很快消失在商场的人流中。

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林佑仰着小脸,不解地看着她:“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那个叔叔打招呼?”

“没什么,妈妈有点累了。”林晚勉强笑了笑,拉着儿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找陈叔叔了。”

她不敢再逗留,带着林佑匆匆返回停车场。陈默已经等在那里,见她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有些细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打开了车门。

回程的路上,林佑因为玩累了,在儿童座椅里睡着了。车厢里一片死寂。

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手指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黑卡。美术馆的拒绝,商场里与沈序那惊险一瞬的“偶遇”……她不知道今天这些“意外”,会在陆靳言那里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似乎又在无意中,触动了那根最敏感的弦。

车子驶入麓湖半岛,别墅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林晚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入更深的黑暗。

裂隙或许透进过一丝微光,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更汹涌的暗流,和更严厉的审视。而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或许正坐在书房里,等待着她的“汇报”,评估着她今天的每一步“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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