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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是从午后开始下的。

先是几滴,试探性地敲在茅草屋顶上,噗噗作响。接着就密了,哗啦啦的,像是有人在天上倒水。林风坐在桌边练符,听见雨声,抬头看了眼窗外。

灰蒙蒙的一片,雨幕把远山近树都罩在了里面。空气里那股泥土的腥味更浓了,混着朱砂的矿物味,有点呛鼻。

他低下头,继续画。

笔尖在黄纸上游走,朱砂铺开,形成复杂的纹路。今天练的是“火球符”——比净尘符难得多。纹路更繁复,转折更急,对灵力的承载要求也更高。

他已经画废了二十几张。

不是线条歪了,就是转折处朱砂堆积,或者交叉点没处理好。最接近成功的一张,是在注入灵力时,符纸“嗤”一声冒了股青烟,烧了个小洞。

废了。

林风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桌上摊着一堆废纸,朱砂罐已经见底了。他打开木匣看了看,空白符纸还剩不到二十张,朱砂最多再用两天。

材料快用完了。

他叹了口气,把废纸一张张整理好,叠整齐。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块执法堂给的玉牌,握在掌心。

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玉牌正面“青云”二字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背面的云纹复杂精美,像是流动的云雾。

九折优惠……可他连最便宜的符纸都买不起。

坊市里最次的黄符纸,一刀(一百张)也要十块下品灵石。朱砂更贵,品质最差的也要五块灵石一小罐。他现在手里一块灵石都没有——之前换的那些,修炼用完了;系统里攒的功德点,也不敢全换灵石。

得想办法弄点灵石。

林风把玉牌收好,站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屋檐挂起了水帘,哗哗地流到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院子里积了水,浑浊的,漂着几片落叶。

他看着雨,看了很久。

然后转身回到桌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青鸾果。

果子青翠欲滴,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光。内部的纹路缓缓流转,像有生命一样。他盯着果子看了片刻,咬了一小口。

果肉清甜,汁液滑入喉咙。那股清凉的气流再次冲上脑门,疲惫感一扫而空,感知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听”见雨滴打在屋顶每一片茅草上的声音,能“看”见院子里积水中每一圈涟漪的扩散,甚至能感觉到远处……执事堂里,墨衡长老正在看书,翻页的声音很轻。

感知范围又扩大了。

林风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桌面的符纸上。在他的感知里,那些朱砂纹路不再只是红色的线条,而是一条条发光的“河道”。河道有宽有窄,有深有浅,纵横交错,构成复杂的网络。

而刚才画废的那张火球符,在某处转折的地方,河道“堵”了。朱砂堆积得太厚,灵力流到那里就过不去,淤积,发热,最后把符纸烧穿了。

问题在这儿。

他睁开眼睛,铺开一张新纸,提起笔。

这一次,他蘸的朱砂很少,调得很稀。笔尖轻触纸面,手腕悬空,以极慢的速度画下第一道纹路。

不是“画”,是“写”。

像是在用笔尖走路,每一步都稳,每一步都准。到转折处时,他手腕微微一提,笔尖轻轻一转——朱砂均匀铺开,没有堆积。

第二道,第三道……

他画得很慢,慢得像是在雕刻。每一笔都全神贯注,眼睛盯着笔尖,呼吸几乎停止。窗外的雨声渐渐远了,桌上的灯光渐渐暗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细微声响。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张火球符,成了。

纹路流畅,转折圆润,交叉点干净利落。虽然朱砂因为调得太稀,颜色显得有些淡,但结构是完美的。

林风放下笔,拿起符纸,仔细看了看。

然后他注入一丝灵力——很微弱的一丝,比试探时还要微弱。

符纸“嗡”地一声轻响,表面的朱砂纹路瞬间亮起红光,像烧红的铁丝。红光持续了三息,才渐渐黯淡下去。

没有冒烟,没有烧穿。

成了。

真正的火球符,成了。

虽然因为注入的灵力太少,没能激发成火球,但符纹本身已经通过了检验。只要注入足够的灵力,这张符就能用。

林风握着符纸,手有点抖。

不是累的,是激动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符纸放在桌上最平整的地方,然后看着它,看了很久。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天色暗了下来,屋里需要点灯了。

但他没动。

就这么坐着,看着那张符纸,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直到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

饿了。

他从桌边站起来,腿有点麻。走到灶台边,从陶罐里舀了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凉水压了压饿劲,但没完全解决。

他看了眼米缸——空了。昨天煮完最后一顿粥,就彻底没粮了。

得想办法弄点吃的。

林风推开门走出去。雨已经停了,但天色彻底黑了。星星被云层挡着,只有几颗特别亮的,从云缝里漏出来一点光。

他沿着村道往李寡妇家走。

路上没什么人,雨后泥泞,大家都早早回了家。只有几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出模糊的光斑。

走到李寡妇家院外时,他听见里头有说话声。

是小虎的声音,带着哭腔:“娘,我饿……”

“乖,再忍忍。”李寡妇的声音很轻,“明天娘去借点米,给你煮粥喝。”

林风站在院外,脚步顿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那扇透出灯光的窗。犹豫了片刻,转身往回走。

走到村口古槐树下时,他忽然想起什么,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巷子尽头有间破庙,供的是山神。庙很小,只有一间正殿,平时没什么香火,只有逢年过节村里人才会来拜拜。老陈头活着时带他来过几次,说山神庙后头有棵野枣树,秋天会结果。

现在是夏天,没枣。

但林风记得,庙墙角长着几丛野苋菜。老陈头说过,那东西嫩的时候能当野菜吃,虽然有点涩,但能填肚子。

他摸黑走到庙后,借着微弱的星光,果然看见那几丛野苋菜。雨后长得格外茂盛,叶片肥厚,绿油油的。

他蹲下身,摘了一大把。嫩叶嫩茎都要,老的就不要了。摘完用衣襟兜着,沉甸甸的。

正要起身离开,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常的声响。

不是虫鸣,不是风声,是……脚步声。

很轻,很快,从庙前那条路经过。不止一个人,至少三个。脚步放得很轻,但雨后泥泞,还是能听出“噗嗤噗嗤”的闷响。

林风立刻蹲低身子,藏在庙墙的阴影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庙前停住了。

“就是这儿?”一个陌生的声音,粗哑,带着口音。

“没错。”另一个声音回答,“王管事说了,那小子就住这村里。先摸清情况,等夜深了再动手。”

林风心里一紧。

黑风寨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妈的,为了那批货,折了两个兄弟。”第三个声音啐了一口,“这次非得把那小子剥皮抽筋不可。”

“小声点!”第一个声音呵斥,“这村里有青云宗的人,别打草惊蛇。”

脚步声又响起来,渐渐往村子深处去了。

林风蹲在阴影里,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才慢慢站起身。

腿有点麻,手心全是汗。

他抱着那兜野苋菜,快步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三个人。都是黑风寨的亡命徒。他们要摸清情况,等夜深了动手。

不能让他们得逞。

但怎么阻止?硬碰硬肯定不行。他现在才炼气一层,火球符虽然画成了,但还没实战过。而且对方有三个人,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得找帮手。

墨衡长老?

可长老住在执事堂,离村子有一段距离。而且对方说了“别打草惊蛇”,如果他现在去找长老,很可能会被那些人发现。

怎么办?

林风回到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怀里那兜野苋菜散发着青涩的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他走到桌边,把野菜倒在桌上,然后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晕散开,照亮了那张刚刚画成的火球符。

符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光,朱砂纹路像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管,静静地躺在纸上。

林风盯着符纸,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符纸,握在掌心。

很轻,很薄,但有种沉甸甸的分量。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这是武器——是他现在唯一能用的武器。

他把符纸揣进怀里,贴身放着。

然后他走到灶台边,生了火,烧水。水开了,他把野苋菜洗干净,扔进锅里煮。没有油,没有盐,就是清水煮野菜。

煮好了,盛了一碗。汤是绿色的,飘着几片菜叶。他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

很涩,很苦,但能填肚子。

他喝得很慢,一边喝,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已经完全停了,夜很静。虫鸣又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像在开音乐会。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沉寂下去。

一切都很正常。

但林风知道,不正常。

那三个人还在村里,在某个角落藏着,像三条毒蛇,等着时机。

他喝完野菜汤,把碗洗干净,放回灶台。然后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这次他吸收的不是空气中的光点,而是怀里那块几乎耗尽的灵玉。

灵玉已经变得浑浊,内部的云雾几乎看不见了。但还剩最后一点灵气,很精纯,很柔和。

他握着灵玉,引导那股清凉的气流进入体内。

灵力沿着优化路线运行,很顺畅,几乎感觉不到阻力。运行一个周天,归入丹田时,丹田里的光团明显亮了一截。

【灵力储备:33/100标准单位。】

一块几乎耗尽的灵玉,还能涨4单位。如果是完整的灵玉……

林风摇摇头,不再想。

他把灵玉收好,又掏出那颗青鸾果——只剩半个了。他咬了一小口,清凉的气流再次冲上脑门,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看”见整个村子的轮廓,每间屋子的位置,每条小道的走向。能“听”见更远处,村东头那三人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但逃不过他的感知。

“……那小子住在村西头,最破的那间屋子。”

“就他一个人?”

“嗯。听说是个孤儿,靠采药为生。”

“妈的,一个采药的,能把张大哥弄死?”

“王管事说,那小子可能有点门道。让咱们小心点。”

“再门道也是个毛头小子。等会儿我打头阵,你俩左右包抄,直接……”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声音压得更低。

林风睁开眼睛,眼里有冷光。

打头阵,左右包抄……还真是标准的围攻战术。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从木匣里取出最后几张空白符纸,还有那罐见底的朱砂。

时间不多了。

他铺开纸,提起笔,蘸了最后一点朱砂——调得很稀,像水一样。

然后他开始画符。

不是火球符,是净尘符——最简单的,最快的。手腕悬空,笔尖飞舞,朱砂在黄纸上迅速铺开,形成七道基础纹路。

一张,两张,三张……

他画得很快,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眼睛不看纸,只看笔尖;呼吸不乱,心跳不慌。每一张都是同样的纹路,同样的结构,同样的……完美。

到第五张时,朱砂用完了。

他放下笔,拿起那五张净尘符,一张张注入灵力测试。

第一张,白光持续两息。

第二张,两息半。

第三张,三息。

第四张,三息半。

第五张,四息。

一张比一张好。

不是纹路更完美——它们几乎一模一样。是注入灵力时的手感更准了,对符纹的理解更深了,操控更精了。

他把五张符纸收好,揣进怀里。

然后他吹熄油灯,屋里陷入黑暗。

只有窗纸透进来一点点星光,勉强能看见家具的轮廓。他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积水反射着微弱的星光。篱笆外的小道也是空的,没有人影。

但林风知道,他们快来了。

他能感觉到,那三人正在朝这边移动,很慢,很谨慎。距离大概还有两百步。

他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雨后的夜晚很凉,风一吹,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飕飕的。他贴着墙根走,绕到屋子后面,爬上一棵老槐树。

这棵树他太熟了。小时候常爬,哪个枝杈能承重,哪个角度能看到什么,一清二楚。他找了个枝叶茂密的位置藏好,既能看见院门,又不容易被发现。

刚藏好,那三人就到了。

从村东头的小道摸过来,像三道影子,悄无声息。领头的那个身材魁梧,手里提着一把厚背砍刀。左右两个瘦些,一个拿短剑,一个拿铁尺。

三人在院门外停住,交换了个眼神。

魁梧汉子打了个手势,左右两人立刻分开,一左一右包抄到屋子两侧。他自己则走到院门前,轻轻一推——

门没闩,吱呀一声开了。

汉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么顺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屋门开着,黑漆漆的,像一张张开的嘴。

汉子握紧砍刀,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走到屋门口时,他停了下来,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

他咬了咬牙,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几乎同时,左右两侧的窗户也被撞开,另外两人翻窗而入。

屋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灶台。桌上摊着几张废纸,墙角堆着些杂物。床上被褥叠得整齐,但没有人。

“妈的,人呢?”拿短剑的那个骂道。

魁梧汉子脸色铁青,走到桌边,拿起一张废纸看了看——是画废的符纸,朱砂纹路歪歪扭扭。

“符师?”他皱起眉,“一个采药的小子,怎么会画符?”

“大哥,你看这个。”拿铁尺的那个从墙角捡起木匣,打开看了看,“空的,都用完了。”

三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啪”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谁?!”魁梧汉子猛地转身,冲了出去。

左右两人也紧随其后。

院子里还是空无一人。只有地上多了一张黄纸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魁梧汉子捡起符纸,仔细看了看——是最基础的净尘符,纹路很粗糙,像是新手画的。

“故弄玄虚。”他冷笑一声,把符纸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但就在符纸被撕开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但院子里的灰尘、落叶、积水……所有细小的东西,都微微震了一下。

然后,三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三个喷嚏几乎同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魁梧汉子脸色变了:“不好,中计了!”

他话音未落,第二张符纸从屋顶飘了下来,慢悠悠的,像一片落叶。

这次是火球符。

符纸在半空中“轰”一声燃起,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直扑魁梧汉子的面门。

“小心!”左右两人同时惊呼。

魁梧汉子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火球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撞在院墙上,“砰”一声炸开,火星四溅。

但还没完。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五张净尘符从不同方向同时飘来,在三人头顶“嗡”地一声同时激发。

五层无形的波动叠加,形成一股强大的斥力。

院子里所有的灰尘、落叶、积水,甚至三人衣服上的泥土,都被这股力量猛地推开,“哗啦”一声全甩到了院墙外。

三人被震得踉跄后退,眼睛被灰尘迷得睁不开。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

是林风。

他手里没有刀,没有剑,只有一张符——最后一张火球符。

符纸在他指尖燃起,化作一团比刚才更大的火球,炽热明亮,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火球没有飞出去。

林风握着它,像握着一颗小太阳,一步一步朝那三人走去。

火光映在他脸上,少年的面容在光影里显得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谁派你们来的?”他问,声音很轻。

魁梧汉子抹了把脸上的灰,盯着林风手里的火球,眼神惊疑不定:“你……你到底是谁?”

“我问,谁派你们来的。”林风又走近一步。

火球的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三人脸上发烫。

“是、是王管事……”拿短剑的那个先扛不住了,“他让我们来……来抓你回去……”

“为什么?”

“那批货……执法堂收走了。”魁梧汉子咬牙,“王管事说,都是因为你。只要抓到你,就能跟青云宗谈条件……”

林风点点头,明白了。

他把手里的火球往前一送——

三人同时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火球没有砸过来。

它停在半空,缓缓旋转,然后“噗”一声熄灭了。

只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林风收回手,看着他们:“回去告诉王管事,东西是我报的信,人是我放走的。想报仇,冲我来。”

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但要是敢动村里人一根汗毛……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三人愣住了。

他们看着林风,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他那双在黑暗里亮得像星的眼睛。

良久,魁梧汉子才开口:“你……不杀我们?”

“滚。”林风只说了一个字。

三人对视一眼,转身就跑。翻过篱笆,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里。

林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很久没动。

直到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很浊,带着疲惫和某种说不出的解脱。

然后他转身回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怀里,最后一张火球符已经用掉了。五张净尘符也用掉了。木匣空了,朱砂没了,符纸用完了。

但他还活着。

村里人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靠在门板上,渐渐睡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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