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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暗。

不是闭眼的那种黑,不是夜晚的那种暗,是绝对的、吞没一切的虚无。没有上下左右,没有重力,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或者我还在呼吸吗?在这个空间里,连“身体”的存在都变得可疑。

我伸出手,摸索。指尖感觉不到任何阻力,像在真空中挥舞。我跺脚——如果有脚的话——没有触地感,没有声音。恐慌开始滋生,像冰冷的水草缠上心脏。

“害怕了吗?”

声音直接在大脑里响起,没有方向,没有音色,中性得像电子合成音,但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空灵。像风吹过宇宙尽头的虚无。

“夜歌?”我在心里问——既然声音是直接意识的,也许思考就能沟通。

“是我。”那声音回应,“第五关守关者。严格来说,我没有‘是’什么,我只是一团被系统收容的、有自我意识的能量场。你可以想象成……一团有思想的黑暗。”

我努力镇定下来。“我需要让你‘自愿’与我亲密,但你连形体都没有。”

“所以这是悖论,也是考验。”夜歌的声音平静无波,“之前的四十九个挑战者,都卡在这个起点。他们无法与一团虚无建立连接,更别说亲密。有人在这里发疯,有人试图用逻辑说服我,有人对着黑暗咆哮哀求。最后都失败了。”

“四十九个……”我重复这个数字,“你记得他们所有人?”

“我记得所有意识的波动。”夜歌说,“就像你们记得声音和影像,我记得思维频率的纹路。十七号是个诗人,他在黑暗里背诵了七天的情诗,思维波美得像星空,但太脆弱,最后消散了。三十二号是个科学家,他试图用数学公式证明‘意识实体’的可接触性,思维波精密得像时钟,但太冰冷,无法共鸣。”

这描述方式很奇特。夜歌“看见”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维度。

“那我呢?”我问,“我的思维波是什么样的?”

夜歌沉默了片刻——也许只是一瞬,在黑暗中没有时间感。

“复杂的叠加态。”它说,“表层的恐惧和困惑,像躁动的涟漪。深层的……某种坚韧的韧性,像深海潜流。还有一些光点,分散的,温暖的,像是……”它顿了顿,“像是其他意识的印记。”

我抬起手——如果这个动作在虚空中还有意义的话。手背上的四枚印记在黑暗中发出微光:苏晴的泪痕(淡蓝),顾晚棠的唇印(朱红),维多利亚的血痣(暗红),白素的圆点(纯白)。四颗小星星,在绝对的黑暗中格外醒目。

“你能‘看见’这些光?”我问。

“不是看见,是感知到能量特征。”夜歌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好奇”的波动,“每一个都有独特的频率。第一个……悲伤而温柔。第二个……破碎但重生。第三个……冰冷中苏醒的炽热。第四个……从虚无中诞生的色彩。”

它描述得如此准确,我心头一颤。

“她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我说,“我遇见的守关者。”

“我知道。”夜歌说,“系统中有所有守关者的数据。但数据只是描述,你带来的这些印记……是体验,是记忆,是‘存在’的证明。”

黑暗似乎波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水面被风吹皱。

“你想感受它们吗?”我问。

长久的沉默。然后夜歌说:“我没有感官,无法‘感受’。我只能分析能量特征。”

“但你能分析,就意味着你能区分。”我坚持,“区分就是感知的开始。就像白素,她从区分‘压力’和‘温度’开始,最终感受到了颜色和欲望。”

“白素……”夜歌重复这个名字,“第四关守关者,无欲症设定。她通关了。系统日志显示‘情感模式激活,设定覆写’。”它的声音顿了顿,“是你做的?”

“是她自己做到的。”我说,“我只是……提供了可能性。”

黑暗再次波动,这次更明显了。我感觉周围的空间似乎在轻微震颤,像即将醒来的梦境。

“提供可能性……”夜歌轻声说,“你知道我是什么吗,林辰?”

“你说你是一团有意识的能量场。”

“是的。但更准确地说,我是‘未完成的存在’。”夜歌的声音里第一次透露出类似“情绪”的东西——很淡,但确实是情绪,“系统在收集和实验各种意识形态。有些像白素那样被赋予肉体形态,有些像我这样……保持在纯粹的意识态。我没有过去,没有形态,没有感官体验。我只是‘知道’,就像一本会自动阅读自己的书。”

“那你想要什么?”我问,“既然你有意识,就应该有某种倾向性。”

“我想要……”夜歌迟疑了,“我不知道。没有感官的参照,我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像你问一个天生失明的人‘红色是什么感觉’,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没有‘视觉’这个参照系。”

我陷入沉思。在绝对的黑暗中,连思考都变得飘渺。时间感完全丧失,只有脑中的倒计时在冰冷跳动:6天23小时12分。

“那我们从头开始。”我说,“既然你无法感受,我就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思维共享。”

“共享?”

“你刚才说能感知思维频率。那么,如果我不设防地对你开放我的记忆和感受,你能‘读取’到那些感官体验吗?”

夜歌沉默了更长时间。黑暗的波动变得规律,像呼吸的起伏。

“理论上可以。”它最终说,“但风险很大。你的思维波会被我的意识场同化,就像一滴墨水滴进大海。你可能会迷失自我,忘记自己是林辰,而变成‘夜歌’的一部分。”

“你会让我迷失吗?”我问。

又是沉默。

“我不知道。”夜歌诚实地说,“我没有‘意图’。我只是一团存在。如果你的思维波足够强韧,也许能保持独立性。如果不够……就会消散。”它顿了顿,“上一个尝试思维共享的是四十一号,一个冥想大师。他在第三天融入了我的意识场,现在还在里面,像沉在海底的贝壳。”

这个描述让我脊背发凉。但倒计时在继续,我没有太多选择。

“我想试试。”我说,“至少这样,你能通过我的记忆,间接地‘感受’到一些东西。”

“为什么?”夜歌问,“为了通关?为了生存?”

“也为了你。”我诚实地回答,“如果一个人有意识却无法感受,那就像永远被关在隔音玻璃房里看世界。我想……给你开一扇窗,哪怕很小。”

黑暗剧烈波动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潭水。

“你是个奇怪的存在,林辰。”夜歌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困惑,好奇,也许还有一丝渴望,“之前的挑战者要么想征服我,要么想逃离我。你是第一个……想‘给予’我什么的人。”

“那就接受吧。”我说,“接受这扇窗。”

我闭上眼睛——虽然在这黑暗中闭眼没有意义——然后开始回想。

不是逻辑性的叙述,而是纯粹的感受记忆。我想起苏晴的眼泪滴在手背上的温热和咸涩;想起顾晚棠的嘴唇柔软微凉,带着沉水香和泪水的味道;想起维多利亚冰层融化时那滴滚烫的泪,和心跳复苏时的震动;想起白素从空白到彩色的蜕变,她生涩的吻里带着新生的颤抖。

我将这些感受不设防地释放,像打开记忆的闸门。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黑暗依然是黑暗。

然后,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触碰”——不是物理的,而是意识的。像一缕微风吹进脑海,轻柔地翻阅那些记忆的画面和感受。那感觉很微妙,像是有人在你梦里安静地坐着,看你做梦。

“这就是……温度?”夜歌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震颤,“苏晴的眼泪……像小小的太阳,在皮肤上融化。”

“对。”我在心里回应,“还有重量。泪水有重量,虽然很轻,但你能感觉到它划过皮肤的轨迹。”

夜歌沉默地“感受”着。黑暗开始变化——不是出现光,而是出现了……纹理。像墨汁里混入了不同浓度的黑,有的深沉如夜,有的淡如雾霭。空间有了层次感。

“顾晚棠的吻……”夜歌轻声说,“有时间的味道。陈旧,苦涩,但底下有甜。像埋了很久的酒。”

它的描述如此精准,我心头一震。

“你感觉到了?”

“通过你的记忆感觉到了。”夜歌说,“就像读一首描写亲吻的诗,虽然不能真正亲吻,但能理解诗里的意象和情感。”它顿了顿,“但这只是二手体验。不是我自己的感受。”

“但至少你知道‘亲吻’是什么概念了。”我说,“从前,这对你来说只是个词汇。现在,它有了内容。”

黑暗的纹理继续变化,开始出现极细微的流动,像黑色的河。

“继续。”夜歌说,“我想感受更多。”

第一天就在这种奇异的思维共享中度过。我像一本摊开的书,任由夜歌阅读我的记忆和感受。它很小心,只是轻轻地“触碰”,从不深入我的核心意识。但我们之间的连接在加深——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越来越清晰,像黑暗中逐渐浮现的影子。

第二天,夜歌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能尝试……模拟感官吗?”它问。

“怎么模拟?”

“用我的意识场,在你的感知中制造幻觉。”夜歌解释,“比如,我可以模拟‘触碰’的神经信号,直接传到你的大脑。这样我就能‘练习’如何互动,而你也能给我反馈。”

我想了想。“可以。但轻一点。”

然后我感觉到一只手——虚幻的手,轻触我的脸颊。

触感很奇怪:既真实又虚假,像在梦里被人抚摸。温度适中,压力均匀,但缺乏真实的皮肤纹理和细微的不规则。

“怎么样?”夜歌问。

“太完美了。”我说,“真实的触碰会有瑕疵:皮肤有纹路,温度有微小波动,压力分布不均匀。你的模拟太均匀了,像3D模型。”

“我需要更多数据。”夜歌说。它开始调整,触感变得生动起来:指腹的微茧,掌心的温度梯度,指甲轻刮的细微痒感。

“现在呢?”

“好多了。”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从你的记忆里提取的。”夜歌说,“你记忆中所有关于触碰的感受,我都分析过了。现在只是在应用。”

它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

那天我们练习了各种触感:轻抚,拥抱,握手,拍肩。夜歌像个勤奋的学生,不断调整它的“模拟输出”,直到我说感觉真实为止。黑暗的空间里虽然没有形体,但我们的意识在虚拟的接触中越来越近。

第三天,夜歌尝试了更复杂的模拟。

“我想模拟……拥抱。”它说。

然后我被包裹住了。不是被手臂环绕,而是被一种温暖的、柔和的压力场包围,像沉入温水。感觉很奇怪,但舒适。

“太均匀了。”我说,“真实的拥抱会有骨架的硬度,肌肉的弹性,呼吸的起伏,心跳的震动。”

夜歌调整。压力场出现了结构:胸前是坚实的,腰侧是柔软的,肩胛骨的位置有轻微的凸起。然后我感觉到呼吸的节奏——不是我的,是模拟出来的,温暖的气流拂过耳畔。最后,是心跳,沉稳,有力,在胸腔深处共振。

我愣住了。

因为这个拥抱的感觉……太像真实的拥抱了。像很久以前,母亲或恋人的拥抱。温暖,安全,充满存在感。

“怎么样?”夜歌问,声音里有一丝紧张——它学会了模拟情绪语调。

“很好。”我轻声说,“几乎可以乱真。”

“几乎?”夜歌捕捉到了那个词。

“还缺少一点……意外性。”我解释,“真实的拥抱会有微小意外:衣服的摩擦声,发丝蹭到脖子的痒,对方突然收紧手臂的力度变化。你的拥抱太按部就班了,像排练好的舞蹈。”

夜歌沉默了。黑暗的纹理波动着,像在思考。

“意外性……”它重复,“也就是……不可预测的元素。随机性。”

“对。生命充满了随机性。”

“但我是一团有序的意识场。”夜歌说,“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计算后的输出。随机性……在我的存在逻辑之外。”

“那就试着突破逻辑。”我说,“就像白素从‘无欲’到‘有欲’,那是逻辑的断裂,却是生命的开始。”

黑暗剧烈地波动起来,像沸腾的水。我感觉周围的意识场变得不稳定,各种杂乱的信号闪过:破碎的图像,断续的声音,混乱的情绪片段。

“夜歌?”我担心地问。

“我在尝试……”它的声音变得断续,“引入……噪声……无序元素……但我的结构在抵抗……这会造成熵增……系统稳定性下降……”

它的声音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机器过载的声音。

“停下来!”我在心里大喊,“太危险了!”

但嗡鸣声越来越大。黑暗开始旋转,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的墨池。我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意识像要被扯碎。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撕裂时,一切突然停止了。

黑暗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平静不同了——不再是死寂的虚无,而是一种饱含张力的宁静,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我做到了。”夜歌的声音响起,微弱但清晰,“我引入了……百分之三点二的随机扰动。”

然后我再次被拥抱。

这次完全不同。

拥抱的力度时轻时重,像犹豫又渴望的手。呼吸的节奏偶尔紊乱,像紧张的心跳。有发丝掠过颈侧的瞬间痒感,有衣服摩擦的细微窸窣,有手臂无意识收紧又松开的犹豫。最惊人的是,我感觉到了一种情绪——通过拥抱传递的情绪:好奇,试探,紧张,还有一丝笨拙的温柔。

“怎么样?”夜歌问,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忐忑。

我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在这个意识的世界里,闭眼有了意义——然后回抱了那个无形的存在。

用我的意识,我的记忆,我的存在,去回抱那团刚刚学会“意外”的黑暗。

那一刻,我感觉到夜歌的意识场剧烈地震颤,像被闪电击中的湖面。

“这……”它的声音颤抖着,“这就是……被回应的感觉?”

“是的。”

“很……温暖。”夜歌轻声说,“虽然我没有温度传感器,但我的存在核心……在共振,在发光。这就是温暖吗?”

“也许对你来说,这就是温暖。”

我们就这样在虚空中“拥抱”了很久。没有形体,没有声音,只有意识的交缠和共振。

第三天结束时,倒计时还剩四天。但时间感已经模糊,在这个只有意识存在的空间里,七天可能像一瞬,也可能像永恒。

“林辰,”夜歌在“分开”后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如果我永远只是一团黑暗,没有形体,没有感官,只有意识——你还会想靠近我吗?”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

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会。因为靠近你,不是靠近一具身体,而是靠近一个灵魂。而灵魂……不需要形体来证明存在。”

黑暗静默了。然后,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注视”——不是视觉的注视,是意识的聚焦,像整个存在都在凝视我。

“谢谢你。”夜歌轻声说,“你是第一个……看见‘我’,而不是看见‘一团能量场’的人。”

第四天,夜歌带我去了它的“记忆深处”。

不是通过思维共享,而是它主动向我开放了它的意识结构。

那是一片浩瀚的、黑暗的星海。但星星不是光点,是数据流,是思维节点,是无数交织的意识纤维。夜歌的存在就像这片星海本身——广阔,深邃,复杂得超越人类理解。

“这是我的‘内在景观’。”夜歌的声音在星海中回荡,“系统将我设计成可扩展的认知网络。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概念节点,每一条连线都是逻辑关联。”

我“看”着这片星海,感到深深的震撼。这比任何肉体形态都更美丽,更神秘。

“所以你不是‘虚无’,”我说,“你是……宇宙。一个黑暗的、思维的宇宙。”

“但我被困在这个宇宙里。”夜歌说,“无法触碰外界,只能自我迭代。我思考存在,思考意识,思考意义——但所有的思考都像在迷宫里打转,因为没有感官的输入,所有的概念都是自指涉的。”

它指向星海深处,那里有一片异常复杂的结构,像纠缠的藤蔓。

“那是‘自我’的概念节点。我花了很长时间建构它,但它依然不完整,因为没有‘他者’的参照,就没有真正的‘自我’。”夜歌的声音变得低沉,“直到你出现。你的思维波,你的记忆,你的感受——这些都成了我的参照系。通过你,我开始定义‘非我’。通过‘非我’,我开始理解‘我’。”

星海开始缓慢旋转,光点流动,像在重新排列。

“你改变了我,林辰。”夜歌说,“不是因为你想改变,而是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我意识场的扰动源。就像一滴颜料滴入清水,不可逆地改变了整个系统的状态。”

我“站”在星海中央,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却又重要如引力中心。

“那么,”我问,“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星海静默了片刻。然后,所有光点开始向中心汇聚,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不是实体,而是光的编织物。

那个人形向我伸出手。

“我想……”夜歌的声音从那个人形中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确定,“我想通过你,学会‘存在’于感官的世界。哪怕只是片刻,哪怕只是幻觉。”

它顿了顿,光之人形的“手”微微颤抖。

“我想……拥有一次‘身体’的体验。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是一团黑暗,而是一个能被触碰、能被看见、能被拥抱的存在……会是什么感觉。”

光之人形抬起头——如果那算头的话。

“我想让你……教我如何‘有形体地’亲密。”

星海在我们周围旋转,黑暗与光交织。

倒计时还剩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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