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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夫人掐着点，约好了似的一前一后聚在阿娘寝宫内。
温柳跟着她娘一起来，却和我一样没得门进。
我俩并排坐在门口。
屋内，是众夫人的哭诉，屋外，我和温柳抬头看着灯笼。
她说，她今日看到我爹和一个女人一块儿亲昵无间，又说，有个千娇万贵的女孩管他俩叫爹娘，还说，在怀恩殿瞧见了那晚给我们准备的十副空棺。
最后她问我，为什么这世道人心多变？为什么国破女子就非死不可，男儿却能志在四方，留着命卷土重来？为什么她爹，忽然就不爱她了？她望向宫门的方向，她爹前夜就是从那来的。
拖家带口风尘仆仆的见了皇上，见了将军，又了无数人，最后，才轮到她和她娘。
阔别八年，她爹还是那个宠妻爱子的丞相。
只是，他身边有了新的妻，新的子，父女才见，他就给了温柳她娘一封休书，自此，丞相的宠妻爱子跟她和她娘，再无半点干系。
从前被关在兽院的时候，温柳总跟我炫耀她读书比我多。
如今，她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其实，也不是不明白。
这八年生死磨难见得多了，看的最清的就是人心。
她无非不愿承认，支撑了她八年的信仰忽然崩塌。
我说：“总要习惯的，只要还活着。”
她沉默一瞬，忽然起身拉着我跑到城楼，一脚踩上风口。
脚下，是一览无余的上京城，风里还有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她仰头看着那片虚无，忽然叫我。
“元殊，祭典结束那日，我们去西街吃碗豆腐脑吧，姜绾总说甜豆腐脑好吃，我也想去试试。”
我说好。
回去的路上，敏敏忽然跳出来。
她还是一身红衣小袄，颐指气使叫人拖走温柳，又把我拉到荷花池边，满眼怨恨。
“阿娘说你是来跟我抢爹爹的，反正你祭典结束也要死，本小姐命令你现在就跳到河里去自尽。”
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威胁人眉眼都带着娇气。
我扯唇拒绝：“我现在不能死，我答应了温柳，祭典结束要和她去吃豆腐脑。”
她皱眉：“温柳是谁？也是要在那天去死的吗？”
没等我答，她又摆手：“算了，都不重要，你去死就行。”
在她们看来，将死之人，从来不配被记得姓名。
我却还是拒绝。
敏敏被一再下面子，气的张牙五爪，抓着我就要往池里推。
“难怪阿爹和皇帝伯伯都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你身上都是羌越人的臭味！活该你和你阿娘被阿爹和皇帝伯伯送进攻给羌越人！你要是再抢我阿爹，我就让他再把你给送出去!”
她力气小的可怜，还没十岁那年压着我嘶哑的幼年白虎有劲。
我却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这些，你听谁说的？”
她手被抓红，撇嘴又要哭：“谁准你碰我的，小野种你放开我！等我上去我要跟阿爹说，我要阿爹打死你!棺材都不给你住！”
她又踢又打，越来越激动。
后来，记不清是谁先滑的脚，再回神，我俩都摔进了水里。
周围没人，她扑腾四肢踩着我就要往上爬，嘴里还一直叫着阿爹。
我也怕死，想把她推开，她一受惊动作变得更大。
一开始她声音也大，只是喊到后面没了力气，趴在冰水里浑身发颤。
那样子，像极了从前被羌越皇亲国戚家的幼子当玩物踢下水的我。
看到我在看她，她又踩着我耍起小姐脾气。
“看什么看？都是你害我落水，等我阿爹来救我，我就要他杀了你！”
我打了个寒颤，不解：“那万一他没来呢？”
她却自信满满：“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我阿爹说了会保护我一辈子， 所以你最好把我拖稳了，兴许我一高兴，就叫阿爹留你一命，赐你给我当小宠。”
漠视的语气，仿若天赐。
可是，如果上不去呢？
如果，再开不了口呢？
阿娘总说，状，是留给活人告的。
我看着她精致的妆发，圆润的小脸，和我皲裂干巴的手对比，实在鲜明。
她还在那骂骂咧咧。
直到我力竭，任由身体往下，她终于慌神。
“你干什么！你怎么不动了！我命令你抱我上去，不然我一定让我阿爹杀了你……”
话未说完，我俩的身体迅速下沉。
剧烈的动静，引来一片枯叶落在她消失的那片水面。
很快，小道就有人举着火把跑来。
为首的男人长身玉立，正是她盼的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