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冬天冷得刺骨,风像刀子,能割透最厚的羽绒服。我租住在查理斯河畔一间老旧公寓的地下室,窗户只有窄窄一条,对着人行道行人匆匆的脚踝。暖气时好时坏,半夜经常被冻醒。
银行卡里的钱,我一分没动。那是卖掉过去和尊严的钱,脏。我用带来的最后一点积蓄,交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剩下的全部换成了超市里最便宜的黑面包、意面和快要过期的牛奶。每天打两份工,白天在图书馆整理书籍,晚上去一家中餐馆后厨刷盘子。手指很快被劣质清洁剂泡得红肿溃烂,缠上胶布,继续刷。
累吗?累得站着都能睡着。苦吗?比在晏颢阑身边当个没有灵魂的漂亮玩偶,苦一百倍。
但心是满的,是滚烫的。
我不再需要揣测晏颢阑今天喜欢李南月哪种表情,不再需要模仿李南月说话时微微拖长的尾音,不再需要在他偶尔凝视我出神时,恰到好处地垂下眼睫,扮演易碎的忧伤。
我是沈柠。只是沈柠。
所有时间,除了打工,全部扑在学习和赚钱上。我在网上接一些简单的翻译、数据处理零工,啃下一个个生涩的金融模型,在图书馆通宵达旦,喝掉无数杯图书馆免费提供的、刷锅水一样的咖啡。眼睛里布满血丝,脑子里却像烧着一把火,越烧越旺。
偶尔,也会在深夜,从堆积如山的笔记和屏幕幽光里抬起头,恍惚间以为还在北京那套顶层公寓。晏颢阑不喜欢我在他看书或处理公务时发出声音,所以我总是很安静,像一道背景。他会偶尔抬头,目光掠过我的脸,停留几秒,然后继续看他的文件。那目光里有什么?或许有一丝对“像”的满意,或许什么都没有。
心脏某个地方会细微地抽搐一下,不痛,只是空。然后被我更用力地摁进眼前的数字和图表里。情感是奢侈品,我现在消费不起,也不想要。
我像一块干涸了太久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经济、金融、法律、甚至心理学。我知道晏颢阑的商业帝国触角伸向哪里,知道他的投资偏好,知道他的软肋和自负。这些曾经为了当好“李南月”而被迫了解的东西,如今成了我磨刀的石。
李南月的消息,还是会零星飘过来。她回国后,和晏颢阑的恋情轰轰烈烈,占据了几次财经娱乐版头条。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高调亮相慈善晚宴,佩戴的珠宝是晏颢阑在苏富比拍下的古董珍藏;她晒出私人飞机上的早餐,背景里晏颢阑的手腕一闪而过。她似乎热衷于在一切场合展示她的幸福,和晏颢阑对她的独一无二。
偶尔,会在那些刻意炫富的照片角落,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我“遗落”在公寓里的一个水晶摆件,晏颢阑某次出差随手买给我的、我并不怎么喜欢的丝巾。它们出现在李南月的社交账号里,被她“无意”地摄入镜头,配上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清理旧物,发现可爱小东西。”“某人过去的眼光,真有意思呢。”
下面自然是一水儿的“姐姐人美心善还念旧”、“晏总现在眼里只有你”、“某些替身东施效颦好好笑”。
指尖划过屏幕,冰凉。我关掉页面,拿起手边冷掉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压下了胃里翻腾的那点恶心。
李南月。这个名字,连同与之绑定的一切,都该被埋葬。但现在还不行。
我需要等。等一个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