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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没亮,院子里就传来了婆母陆老太的大嗓门。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伺候?当我们陆家是养大爷的地方吗?”
我披衣起身,推开门。
寒冬腊月,晨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陆老太穿着一身厚实的紫貂大氅。
她手里拄着拐杖,站在院子中央,脸拉得比驴还长。
陆明跟在她身后,顶着个黑眼圈,一定是出去鬼混了一整夜。
见我出来,陆老太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
“跪下!”
我站着没动。
“母亲这是何意?”
“何意?”陆老太指着陆明的鼻子,“昨晚你差点把明儿烫伤,还敢问我何意?”
“长嫂如母,你就是这么做嫂子的?还要把你小叔子赶出门?”
“我陆家是书香门第,容不下你这种满身铜臭、不懂规矩的商户女!”
遥想当年陆怀上门求亲,她可是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好闺女”,夸我贤惠懂事。
如今钱骗到手了,我就成了满身铜臭。
陆老太见我不跪,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得很!翅膀硬了是吧?”
“既然你不懂规矩,那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妇德。”
她拍了拍手。
管家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堆脏衣服。
甚至还有陆明那满是泥点子和酒臭味的外袍。
陆老太扬起下巴。
“咱们家庙小,养不起那么多闲人。”
“我已经把那几个粗使丫头都发卖了。”
“从今天起,全家的衣裳都由你来洗。”
“这也是为了让你修身养性,去去身上的骄纵之气。”
我看着那堆成山的衣服,又看看院角结冰的水缸。
这是要废了我的手。
我还没说话,陆怀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书,看都没看那堆衣服一眼,只是淡淡地说:
“婉儿,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当是尽孝心了。”
说完,便转身回屋,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我看着这三个人的嘴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行,让我洗是吧。
我撸起袖子,走向水井旁。
并没有反抗。
因为我现在还需要留在陆家,查清一件事。
冰冷刺骨的井水泼在手上,瞬间便红肿起来。
我机械地搓洗着衣服,心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事情。
陆明路过我身边时,故意踢翻了我的木盆。
脏水溅了我一身。
他嬉皮笑脸地说:“嫂子,洗干净点,那是我想好送我的香囊熏过的,别把香味洗没了。”
我低着头,没理他。
晚上,陆家餐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
而我面前,只有一碗馊了的稀饭,上面还飘着两根烂菜叶。
陆老太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没规矩的下贱胚子,不配吃肉。”
陆明大口喝酒,嘴里喷着饭粒。
“娘,我看中城东那套宅子了,带个大花园,才五千两。”
陆老太眼皮都不抬:“让你嫂子出。”
陆明看向我,眼里满是贪婪:“嫂子,听见没?娘让你出钱。”
我放下筷子,那碗馊饭我一口没动。
“没钱。”
陆怀放下碗,“婉儿,别闹脾气。那宅子风水好,若是买下来,说不定能旺子嗣。”
又是子嗣。
我心脏猛地一缩。
回到房中,找到了一本旧医案。
那是我未出阁时,太医院的张院判给我把脉留下的记录。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身体康健,气血充盈,宜室宜家。
为何嫁入陆家才三年,我就成了“宫寒体虚,难以受孕”?
我在陆怀的书房里翻箱倒柜。
终于,在书架后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纸包。
纸包里还剩着一点褐色的药渣。
味道很熟悉。
是我这三年来,每天雷打不动喝的“坐胎药”。
我心跳如雷,悄悄包了一点药渣,趁夜翻墙出去找了京城最有名的回春堂。
坐堂的大夫只闻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夫人,这可是虎狼之药啊。”
“名为红花散,实则是绝嗣汤。长期服用,不仅终身不孕,还会耗干气血,让人早衰而亡。”
我拿着药包的手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原来如此。
他们一边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一边还要让我断子绝孙,最后还要我死。
好一个书香门第。
好一个陆怀。
我走出回春堂,外面的雪下得正大。
雪花落在脸上,化作冰凉的水珠。
我没有哭。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需要的,是把这把刀,捅回他们的心窝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