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文学
高分必读小说推荐

第4章

第6章

风雪渐渐停了,但鬼哭岭前的这片雪原上,热度却还没散去。

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热度。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硫磺味,以及烤肉的味道——只不过这不是烤羊肉,而是烤人肉。

那二十名不可一世的蛮族游骑兵,此刻已经变成了二十团焦黑的还在冒烟的烂肉。猛火油加上白磷,这种来自后世的“炼狱配方”,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展现出了降维打击般的恐怖。

“呕……”

地老鼠跪在雪地上,把刚才吃的那个黑面馍连汤带水地吐了个干净。作为一个小偷,他见惯了阴暗角落里的肮脏,但这种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还是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那些蛮子死前的惨状太吓人了。有的人在地上打滚,把雪都融化了,皮肉却和泥土粘在了一起;有的人还没死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泡声,那双被烧毁的眼睛里只剩下两个黑窟窿,正对着天空流出血泪。

“吐完了吗?”

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地老鼠抬起头,看见江鼎正站在他旁边。这位年轻的标长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弄来的白手帕,捂着口鼻,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像是看见自家地毯被弄脏了的嫌弃。

“吐完了就干活。”

江鼎用脚尖踢了踢地老鼠的屁股,指了指那些尸体,“你是贼,搜身这种事不用我教你吧?记住,咱们是过日子的,不是败家子。凡是能用的、能换钱的,哪怕是一颗铜扣子,都别给老子落下。”

地老鼠咽了口唾沫,看着那一堆焦炭,哆哆嗦嗦地问道:“标……标长,这还能搜出啥啊?都烧成这样了……”

“烧的是皮肉,金银怕火炼吗?”江鼎淡淡地反问,“还有那几匹马,除了被烧死的那几匹,剩下受惊跑散的,哑巴已经去追了。咱们今晚能不能吃上炖马肉,就看你们手脚麻不麻利。”

听到“炖马肉”三个字,周围那些原本还一脸惊恐的死囚们,眼睛里瞬间冒出了绿光。

在死囚营里,人命不值钱,但肉值钱。

“干活!都他娘的给老子干活!”

瞎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作为老兵油子,他的适应能力极强。他一瘸一拐地冲进尸体堆里,忍着烫,熟练地撬开一个蛮子焦黑的手指,把一枚金戒指撸了下来,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揣进了怀里。

有人带头,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死囚们,此刻像是被血腥味刺激到的秃鹫,一拥而上。原本的恐惧被贪婪取代,他们在尸体上翻找,甚至为了争夺一把还没完全烧毁的弯刀而互相推搡。

江鼎没有参与这场狂欢。

他重新坐回了板车上,把那个已经不太热的手炉抱紧了些。

“老黄。”他喊了一声。

那个面黄肌瘦的毒郎中老黄正蹲在一匹死马旁边,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取着马的胆囊。听到召唤,他连忙擦了擦手上的血,小跑过来。

“标长,您吩咐。”

“那边那个,还没死透。”江鼎抬了抬下巴,指向战场边缘。

那里躺着那个络腮胡什长。这蛮子命大,冲在最前面,反而避开了第一波火油的核心爆炸区,只是被气浪掀飞了,一条腿被炸断,半边脸被烧烂,此刻正躺在雪地上痛苦地抽搐。

“蛮子的什长,肚子里应该有点货。”江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聊家常,“去,问问他,他们的大部队在哪,这次南下到底有多少人。你知道怎么问吧?”

老黄愣了一下,随即那张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展开,里面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还有几个装着奇怪粉末的小瓶子。

“标长放心。”老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是治死过人,但让人想死死不了的本事,我也有。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能让他把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说出来。”

“去吧。别弄出太大动静,吵得我头疼。”江鼎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惨叫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倒像是某种受了重伤的野兽在绝望地呜咽。

江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在复盘。

今天的这场伏击,虽然赢了,但赢得太糙。猛火油这种东西,用一次是奇袭,用两次对方就有防备了。而且这玩意儿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没处补给。

要想在这乱世里活得长久,活得舒服,光靠这点小聪明是不够的。他需要一支真正能打硬仗、且绝对忠诚的队伍。

眼前这帮人……

江鼎睁开眼,看着那些正在为了战利品争得面红耳赤的死囚。

这是一群疯狗。

疯狗好用,但疯狗也容易咬手。得给他们立规矩,得给他们喂肉,也得给他们套上链子。

“啊——!!”

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声划破长空,然后戛然而止。

老黄提着那个什长的脑袋走了回来。他的手上全是血,脸上却带着一种满足的红晕,像是刚完成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标长,招了。”

老黄把脑袋往地上一扔,恭恭敬敬地说道,“这帮蛮子是‘黑狼部’的前锋,一共三千人,已经绕过了虎头城的正面防线,准备突袭后方的粮道‘断崖口’。这二十个人只是探路的。”

断崖口?

江鼎的眼神猛地一凝。

断崖口是虎头城的命脉。一旦那里被切断,前线的两万镇北军就会断粮。到时候不用蛮子打,饿都能把人饿死。

而最关键的是……他的“安乐窝”梦想,要是虎头城破了,也就泡汤了。

“好,很好。”

江鼎站起身,看着已经打扫完战场的众人。

五十个死囚,此刻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们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哑巴还牵回了七八匹受惊的战马。虽然每个人都灰头土脸,但那种颓废绝望的气息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过血后的兴奋和狂热。

“都给老子站好了!”

瞎子很有眼力见地吼了一嗓子。

众人立刻稀稀拉拉地站成了几排。

江鼎走下板车,目光一一扫过这群人。

“今天这一仗,打得还行。”

他开口了,语气不急不缓,“战利品我都看见了,不少。按照死囚营的规矩,这些东西都要上交,然后咱们再领几个黑面馍。”

众人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的东西。

“但是。”

江鼎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在我江鼎的队里,规矩我说了算。”

他走到哑巴牵着的那几匹战马前,伸手拍了拍马屁股。

“马肉,今晚炖了,全队分着吃,管饱。马皮,扒下来做靴子,一人一双。金银细软……”

江鼎指了指瞎子怀里鼓囊囊的那一坨,“大家伙平分。有了钱,等回了城,老子想办法给你们弄酒,弄女人。”

死寂。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这群亡命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上交?分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名!私吞战利品,按律当斩!

“标……标长,这不合规矩吧?”地老鼠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让督战队知道了……”

“督战队?”

江鼎冷笑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冷厉如刀,“在这片荒原上,老子就是规矩。天高皇帝远,只要我不说,你们不说,谁知道?”

他猛地拔出哑巴背上的那把弯刀,一刀砍在旁边的一棵枯树上。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

“肉,我给你们吃;钱,我带你们赚;命,我带你们活。但谁要是敢背着我吃独食,或者是把今天的事儿往外漏半个字……”

江鼎的目光落在老黄身上,“老黄,你的那些药粉,还有剩下的吗?”

老黄立刻会意,阴恻恻地笑道:“有,多得是。有一种药,吃了之后人不会死,但全身的皮会一点点烂掉,痒得你想把自己骨头挠出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明白了吗?”江鼎问。

“明白了!”

这一次,回答声整齐划一,震得树上的积雪都落了下来。这群疯狗,在肉骨头和大棒的双重刺激下,终于低下了头颅,认了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主人。

“很好。”

江鼎收起刀,重新恢复了那种懒散的模样。

“把那个什长的脑袋挂在马脖子上。其他的脑袋,也都割下来带上。这可都是军功,是咱们换好日子的筹码。”

“标长,咱们回营?”瞎子问。

“回个屁。”江鼎翻了个白眼,爬回板车上躺好,“没听老黄说吗?蛮子要偷袭断崖口。咱们现在回去,那帮正规军的大爷们肯定还要开会、请示、扯皮,等他们动起来,粮道早就被断了。”

“那咱们去断崖口?”瞎子惊了,“咱们这点人,去送死啊?那可是三千蛮子!”

“谁说我们要去跟三千蛮子打了?”

江鼎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橘子(不知道从哪个蛮子身上搜出来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

“我们是斥候,我们的任务是送信。不过……”

他把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感受着那股酸涩的汁水在舌尖炸开。

“普通的送信,那帮大爷未必信。咱们得送一份大礼。”

“地老鼠,把你刚才搜到的那面蛮子的旗帜拿过来。木匠,把那些死人的衣服都扒干净,给我把这些衣服套在咱们的草人上,绑在马尾巴后面。”

“咱们去演一场戏。”

……

夜幕降临。

断崖口,这是大乾北境防线后方的一处险要隘口。两边是陡峭的石壁,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两车并行的山道。

此时,驻守在这里的大乾守军正围着火堆取暖。因为是在后方,他们的警惕性并不高,甚至连哨兵都在打瞌睡。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敌袭!敌袭!”

哨兵惊慌失措地吹响了号角。

守将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千夫长,他骂骂咧咧地提着刀冲上营墙,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山道尽头,尘土飞扬(那是马尾巴上绑树枝拖出来的),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骑兵在冲锋。而在最前面,几十个浑身是血的骑兵正疯狂地朝着隘口冲来。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前锋营的斥候!蛮子大军杀过来了!”

为首的一人,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手里还提着一颗狰狞的人头。

正是江鼎。

只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惨了。为了逼真,他特意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死人血,还把号衣撕得稀烂。

“站住!口令!”千夫长在上面吼道。

“口令你大爷!”

江鼎在马背上破口大骂,那股子兵痞气简直比兵痞还兵痞,“没看见后面的蛮子吗?老子的兄弟都死绝了!那是黑狼部的主力!快放老子进去报信!要是耽误了军情,李将军砍了你的脑袋!”

说着,他猛地把手里那颗蛮族什长的脑袋往城墙上一扔。

咚!

血淋淋的人头在城墙上滚了两圈,正好滚到千夫长的脚边。千夫长低头一看,那蛮子狰狞的面孔和那特殊的发辫,确实是黑狼部的精锐无疑。

再看远处那漫天的烟尘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其实是瞎子带着人在后面敲锣打鼓),千夫长不再怀疑。

“开门!快放他们进来!准备迎敌!”

沉重的寨门缓缓打开。

江鼎带着他的“残兵败将”,骑着那些瘦马和缴获来的战马,一窝蜂地冲进了大营。

刚一进门,江鼎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虚弱”地瘫倒在地。

“水……给我水……”

千夫长急忙跑下来扶起他:“兄弟,前面什么情况?蛮子有多少人?”

江鼎喘着粗气,一把抓住千夫长的手,眼神里全是“惊恐”:“多……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我们标长拼死才掩护我突围……他们要烧粮草!快!快给李将军发烽火!迟了就全完了!”

千夫长被他的演技彻底折服,再加上那颗人头的佐证,根本没时间多想。

“快!点烽火!向大营求援!”

随着千夫长一声令下,断崖口的三座烽火台瞬间燃起了冲天的狼烟。

看着那滚滚升起的浓烟,瘫在地上的江鼎,嘴角在没人看见的角度,微微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这烽火一点,整个北境防线都会动起来。

李牧之的大军会立刻支援这里。

而那支准备偷袭的蛮族三千人部队,只要敢露头,就会撞上严阵以待的镇北军主力,而不是这群毫无防备的后勤兵。

这根本不是什么“报信”。

这是一场教科书般的“假传军令”加“借刀杀人”。

“标长……咱们这么玩,要是被查出来……”瞎子凑到江鼎身边,小腿肚子都在转筋。假传军情,那是夷三族的罪!

“查出来?”

江鼎接过旁边士兵递来的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

“等他们查出来的时候,咱们已经是立下‘救命之功’的英雄了。而且……”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对他肃然起敬的守军,又看了看正在忙碌备战的千夫长。

“今晚这顿饭,有着落了。听说断崖口的伙食不错,有肉包子。”

江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那个还在发愣的千夫长的肩膀,语气瞬间变得虚弱而悲壮:

“大人……能不能给兄弟们弄点吃的?我们……整整三天没吃饭了。就算是死,也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吧。”

千夫长看着这群“九死一生”的勇士,眼眶都红了:“管够!肉包子管够!来人,把库里的酒也搬出来!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瞎子、哑巴、地老鼠……所有人看着自家标长这行云流水的演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也行?

跟着这位爷,别说肉包子,这天下恐怕就没有他骗不来的东西。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