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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日后,镇北侯府东南角的“听竹轩”收拾了出来。

这处院子原本闲置,院中有一片青竹,一洼清池,颇为清幽。沈序以“病体初愈,需静心调养”为由,向父亲讨了此处。沈重山只淡淡说了句“随你”,便拨了两个老实本分的仆役过去伺候。

消息传开,府中上下反应各异。

二房那边,沈擎闻讯后只是冷笑一声:“病秧子也想学人附庸风雅。”但转头便吩咐手下盯紧听竹轩的动静。沈烈则在自己院里摔了一套茶具——那日昏迷醒来后,他丢了父亲交代的重要物证,又不敢声张,这几日正惶惶不安,听到沈序竟得了单独院子,更是嫉恨难平。

大房这边,沈序的嫡兄沈岳倒是亲自来了一趟,送了几册古籍和一套文房四宝,温言道:“三弟既想静养读书,甚好。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这位侯府世子年方二十,性情端方持重,对病弱的弟弟向来宽厚。

沈序谢过兄长,目送其离去。视界中,沈岳头顶的文字清晰:

【沈岳,沈擎之子,年二十。原命数轨迹:八十九日后,镇北侯府满门抄斩,男丁皆问斩于市,沈岳与父同死,年止二十。当前状态:对家族危机隐有察觉,行事求稳,尚不知死劫将至。】

沈序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温热的茶水险些溅出。兄长那温厚的笑容背后,竟是如此残酷的既定命运。满门抄斩,男丁问斩……在原本的天道剧本里,这个家里所有男子,包括父亲、兄长、自己,乃至那些旁支子弟,都将死在屠刀之下。

一个都不会少。

这冰冷的认知像一根淬毒的针,扎进沈序心底。他改变“春日宴落水”,只是救了自己一人;与父亲交心,也只是扭转了父子关系。但要救整个家族,救这位温厚待他的兄长……他需要做的,远不止于此。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此刻真正压上了他的肩头。

听竹轩布置妥当后,沈序便让沈青去办第二件事——邀请几位“有才学却不得志”的寒门士子来府中讲学论道。

名义上是:“三公子久病初愈,想听听经史子集之外的新鲜见解,不拘身份,但求知交。”

这消息通过侯府采买的下人,悄然传到了京城几个寒士聚集的书院、茶寮。

三月初九,听竹轩来了第一位客人。

来人名唤周怀瑾,二十六七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癯,背着一只旧书箱。他是江南举子,三年前入京赴考,却因文章“言辞过激、讥讽时弊”而被黜落,如今靠在书局抄书、替人代笔为生。

沈序在竹亭中接待了他。亭内设了茶具,炭火正旺,壶中泉水将沸未沸。

“周先生请坐。”沈序亲自斟茶,动作还有些虚浮,但神色坦然。

周怀瑾拱手落座,打量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病弱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位侯府三公子虽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沉静,全无传闻中那般萎靡之气。

“公子相邀,怀瑾惶恐。”周怀瑾开口,声音清朗,“只是不知公子想听些什么?经义?策论?还是诗文?”

“都想听听,也都不想听。”沈序微笑,“我想听先生讲讲,江南漕运的弊病,边关军屯的实况,市井小民的生计……那些圣贤书里不会写的东西。”

周怀瑾一怔,随即眼中亮起异彩。

这一谈,便是两个时辰。

周怀瑾不愧是真有见识的寒士,虽困顿潦倒,但对民生吏治、经济军事均有独到见解,且言语间毫无迂腐之气。沈序大多时间静静听着,偶尔问几句关键,皆切中要害。

谈话间,沈序的视界中,周怀瑾头顶的文字悄然变化:

【周怀瑾,江南举子。原命数:终生不第,四十二岁病逝于破庙。当前命轨:受侯府三公子赏识,命运走向转入迷雾。】

迷雾再次出现。

沈序心中了然。招揽寒士,不仅是培植势力,更是在天道剧本既定的“贵贱有序”的命轨网络中,嵌入一根根“异数”之钉。这些寒士本应在底层挣扎至死,如今却因他而有了不同的可能。

这或许……正是对抗天道剧本的一种方式。

送走周怀瑾时,沈序赠了他二十两银子,并道:“先生大才,困于市井可惜。若不嫌弃,可常来听竹轩坐坐,我愿奉为西席,月俸五两。”

周怀瑾深深一揖,没有推辞。寒士也要吃饭,何况这不仅是生计,更是知遇。

次日,听竹轩迎来了第二位客人。此人唤作陆九,并非儒生,而是一个面容沧桑、左手缺了三指的中年汉子。他一身粗布短打,风尘仆仆,背上却挎着一个与装扮不符的旧药箱。

引他来的仆役低声禀报:“公子,这位陆先生说……他懂些调理气血的偏方,想来试试。”

沈序打量来人,视界中文字浮现:【陆九,北地散修,前“寒山宗”外门弟子。因宗门内斗被废去大半修为,逐出山门,流落京城,以售卖低阶药材、符箓与诊治跌打损伤为生。当前状态:落魄、警惕,对修真界基础常识了解颇深。】

修真者?沈序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想接触却又无从寻觅的一类人。

“陆先生请坐。”沈序神色如常,邀他入亭,“先生既通医术,可看得出我这病症,根源在何处?”

陆九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仔细端详了沈序片刻,又示意可否诊脉。沈序伸出手腕。陆九三指搭上,眉头渐蹙,半晌才松开,摇头道:“公子之疾,非寻常虚症。脉象沉痼深处,隐有……异物盘踞之滞涩感,似毒非毒,似蛊非蛊,倒像是……某种阴损之物长久侵蚀根基所致。”

这番话,与沈序从天道文字中窥见的“蚀心蛊残留”不谋而合!此人确有真本事。

“先生高明。”沈序叹道,“不知可有缓解之法?”

“难。”陆九直言,“此物似已与公子经络气血纠缠多年,蛮力拔除,恐伤及本源。若要缓解,或可尝试以温和灵气徐徐冲刷、疏导,逐渐消磨其活性。只是……”他看了一眼沈序,“公子并非修行之人,无法自主引气。”

“灵气冲刷?”沈序捕捉到关键词,“先生可否详细说说,这灵气如何作用于人体?为何京城之内,似有许多修真者不愿久留?”

或许是沈序问到了他熟悉的领域,或许是那份坦诚求教的态度,陆九沉吟片刻,话匣子打开了。他从最基本的灵气感知、经脉穴位,讲到不同地域气场(如皇城龙气、战场杀气、文庙浩然气)对灵气运转的干扰,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天道不全”之象。

“就比如这侯府之内,”陆九压低声音,“贵府以武立家,血气旺盛,与天地清灵之气本就有几分排斥。公子若想尝试引气,最好寻一处府中清气相对纯粹、血气干扰最弱之地,或许……东南角那片竹林附近,感觉会稍好些。”他顿了顿,“不过,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沈序默默记下。两人又聊了些修真界的常识与奇闻,陆九虽修为不高,但走南闯北见识颇广,所言对沈序而言皆是宝贵信息。

临别时,沈序同样奉上酬金。陆九推辞一番后收下,犹豫片刻,从旧药箱底层取出一卷边缘磨损的皮纸:“公子,此乃最基础的《灵气导引示意谱》,虽是大路货,但胜在脉络清晰。公子若想了解,可做参考,万勿强行修炼。若无灵根,强引灵气入体,有害无益。”

“多谢先生。”沈序郑重接过。这图卷,或许是他理解此界能量规则的第一把钥匙。

送走陆九,沈序在竹亭中独坐良久,指尖拂过那卷皮质的图谱,心中思绪万千。

如果将这方世界看作一个庞大的、存在多处“兼容性问题”的系统,那么所谓灵气、才气、血气,或许就是不同“协议”或“数据格式”的能量表现形式。它们的冲突,是底层代码不兼容的外在体现。

而他,能否像修复一个漏洞百出的操作系统那样,为这个世界……打上“补丁”?甚至,重写某些“驱动”?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

但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

沈青的调查有了初步结果。

“公子,”这日晚间,沈青悄悄禀报,“夫人当年病逝前半年,二夫人曾推荐过一个游方郎中,说是江南名医,擅长调理妇人虚症。夫人服用那郎中的药方三个月后,病情反而加重,不出百日便……”

沈序眼神骤冷:“那郎中现在何处?”

“不知去向。夫人去后不久,那人便离开京城,再无音讯。”沈青低声道,“但小的打听到,那郎中在京城时,曾在二夫人娘家的一处别院住过半月。而二夫人的兄长,当时正与北地药商往来密切……”

北地……

沈序想起了那枚狼首血月徽。

“还有一事,”沈青声音更轻,“小的按公子吩咐,留意京中身手高强的新面孔,发现城西‘悦来客栈’最近住进三个外乡人,言行低调,但其中一人虎口有厚茧,应是常年用刀之辈。他们……似乎也在打听侯府的事,尤其是二爷那边的动静。”

悦来客栈……

沈序想起父亲给的暗影卫令牌。是时候用一用了。

当夜,子时。

沈序在房中点燃一支安神香,烟气袅袅。他取出黑色令牌,置于灯下。

不过半盏茶功夫,窗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黑影,单膝跪地:“暗影卫甲三,听候公子差遣。”

来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查悦来客栈那三个外乡人的底细,但不要打草惊蛇。”沈序吩咐,“另外,查九年前,二夫人娘家与北地药商的往来账目,尤其是涉及‘寒髓草’、‘枯心莲’这类药材的。”

“是。”甲三应声,旋即又问,“若遇阻碍?”

沈序沉默片刻:“以保全自身为先。若对方势大……可报于侯爷知晓。”

“明白。”黑影一闪,消失在窗外。

沈序吹熄了灯,在黑暗中静坐。

视界里,猩红的倒计时跳动:【八十八日零七时三十九分】。

时间又少了一天。

但今天,他并非全无收获。

他有了自己的院子,有了第一个可用的寒士周怀瑾,对修真界的规则冲突有了更深的了解,母亲当年的疑案也有了线索,暗影卫开始行动……

更重要的是,他越发确信,对抗天道剧本的方法,或许不在于正面硬撼那既定的“主线剧情”,而在于不断嵌入“异数”,培植“变数”,让那些原本清晰的命运轨迹,一片片地陷入“迷雾”。

当迷雾足够多,多到天道剧本也无法推演清晰时,或许便是他……真正改写命运之时。

窗外,竹影婆娑,月色如水。

沈序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明天,听竹轩还会迎来新的客人。

而暗处的棋局,也正在一步步展开。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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