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实境中心，是一座纯白色的巨型蛋形建筑。
清晨七点半，入口广场已经挤满了考生和家长。巨大的全息屏悬浮在半空，滚动播放着考核规则和宣传片，激昂的音乐和旁白在空气中震荡。
陆尘穿过人群，出示准考证，通过层层安检。
金属探测门、灵力波动扫描、身份虹膜验证……最后一道关卡，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银色的颈环。
“神经接驳装置，戴上。”工作人员面无表情，“考核中如果出现剧烈疼痛、精神恍惚或系统提示危险，可以按下侧面的红色按钮强制退出。但退出即视为放弃后续考核。”
颈环冰凉，贴合皮肤后自动收缩，调整到舒适的大小。
陆尘跟随指引，走进内部大厅。
大厅极为空旷，排列着上千个银白色的蛋形舱，每个舱门上都显示着一个考号。考生们鱼贯进入各自的舱体，气氛肃穆得近乎压抑。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C区，073号。
舱门滑开，内部是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头部位置有一个半球形的神经接驳头盔。躺下后，舱门闭合，柔和的白光亮起。
【考生：陆尘，考号：C-073】
【神经接驳率检测：99.2%（优秀）】
【生理状态：正常】
【修为检测中……尘身境·血沸阶（符合报名信息）】
【正在接入‘荒原之境’……】
最后一行字闪过，视野被纯白吞没。
—
再睁开眼时，陆尘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稀疏的针叶林中。
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松脂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光斑，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
触感、气味、温度……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这就是“荒原之境”，联邦最先进的虚拟实境系统之一，据说能模拟99.7%的真实体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是一套标准的灰色野外作战服，腰间挂着一把合金短刀，一个水壶，一个小型医疗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视野的左上角，浮现出几行半透明的数据：
【积分：0】
【生存时间：00:00:01】
【地图探索：0%】
【异兽击杀：0】
【当前排名：未入榜】
右上角则是一个小地图，显示着周围百米的地形，更远的地方被迷雾笼罩。
“第一阶段，生存二十四小时……”陆尘喃喃自语。
他先检查了一下身体状态。
气血运转流畅，髓满阶的底子还在，但隐星戒的伪装效果完美，外显波动确实是血沸阶水准。灵力感知有些微弱的迟滞感，是戒指的副作用，但影响不大。
他试着挥了挥短刀，手感很真。
“先熟悉环境，收集资源。”
他选定一个方向，开始移动。
树林不算茂密，但地形起伏。走了大约十分钟，他发现了一小丛可食用的浆果，旁边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摘了些浆果充饥，灌满水壶，他继续前进。
一小时后，他遇到了第一头虚拟异兽。
那是一只体型如狼犬的“灰鬃豺”，等级F，相当于尘身境·肉实阶武者的实力。它潜伏在灌木丛后，在陆尘经过时猛然扑出！
陆尘早有察觉——髓满阶的感知，让他能听到几十米外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但他没有立刻反击，而是“狼狈”地向侧方翻滚，让灰鬃豺的利爪擦着后背掠过。
然后，他才抽出短刀，与灰鬃豺周旋。
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使灰鬃豺扑击，然后“险之又险”地一刀刺入其咽喉。
【击杀F级异兽‘灰鬃豺’，积分+5】
【当前排名：第1147位】
排名很低，因为大部分人都在疯狂猎杀低阶异兽，快速积攒基础分。
陆尘不着急。
他清理了短刀，继续探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遭遇了七八次异兽袭击，大多是F级，偶尔有E级（相当于筋活阶）。他都用“血沸阶武者应有的水平”解决，积分缓慢增长，排名始终在一千名左右徘徊。
这个名次很安全，不会引起注意，也不至于被淘汰。
中午时分，他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暂时休整。
吃了几颗浆果，喝了些水，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基础星髓活化法》。
虚拟世界虽然虚假，但神经接驳带来的“修炼反馈”是真实的。在这里修炼，对现实中的身体也有微弱的强化效果——这是虚拟实境系统的核心价值之一。
修炼了半小时，他忽然感觉……不对劲。
不是身体，是环境。
山洞外的光线，似乎暗得太快了。
他走出山洞，抬头看天。
原本应该高悬的太阳，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光线黯淡，颜色发白。远处的树林轮廓也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更诡异的是，声音。
鸟鸣消失了，风声也停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死寂的、不真实的安静中。
陆尘心中警铃大作。
他立刻看向视野左上角的数据——
【积分：87】
【生存时间：06:21:33】
【地图探索：4.7%】
【异兽击杀：13】
【当前排名：第982位】
数据正常。
但右上角的小地图……在闪烁。
不是信号不良的那种闪烁，而是地图边缘的迷雾，正在以不规则的节奏蠕动、扩张，像是活过来的黑色潮水。
“规则异常……”陆尘想起苏清雪的警告。
他毫不犹豫，转身向远离迷雾的方向全速奔跑！
刚跑出几百米，身后就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那片灰暗的区域，空间像破碎的镜子般裂开了无数道黑色的缝隙。缝隙中，涌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物质，所过之处，树木、岩石、甚至光线，都被无声地吞噬、湮灭。
不是异兽。
是系统错误，或者……人为制造的规则漏洞。
陆尘心脏狂跳，将速度提到极限。
血沸阶的气血全力爆发，在林中穿梭，带起呼啸的风声。
但身后的黑暗，蔓延得更快！
眼看就要被追上，陆尘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一片断崖。崖下是湍急的河流。
没有犹豫，他纵身跃下！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水流湍急，裹挟着他向下游冲去。他憋住气，放松身体，任由水流带动。
几秒后，他浮出水面换气，回头看向崖顶。
那片黑暗，在断崖边缘停住了。
它像是有某种“边界”，无法越过地形突变的地方。黑色的物质在崖边翻滚、蠕动，最终缓缓退去，空间裂缝也逐渐弥合。
天空恢复了正常的明亮，鸟鸣声重新响起。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陆尘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游到岸边，爬上一块岩石，剧烈喘息。
视野中，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警告：检测到局部空间数据紊乱，已修复。】
【提示：虚拟实境可能出现不可预测的异常，请考生保持警惕。】
轻描淡写。
陆尘看着那条提示，眼神冰冷。
数据紊乱？修复？
刚才那种湮灭一切的黑潮，绝对不是简单的“数据错误”。
那是……规则的崩塌。
他想起了苏砚的话：“在伤痕边缘试探，可能引发局部规则的连锁崩塌。”
难道，这个虚拟世界，也建立在有“伤痕”的规则之上？刚才的异常，是因为他佩戴隐星戒，或者因为他修炼了“修正版”功法，引发了某种“排异反应”？
还是说……有人，在故意测试他？
—
虚拟实境中心，后台监控区。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割成上千个小画面，实时显示着每个考生的状态。几十名工作人员坐在控制台前，监控数据流。
角落里的独立隔间，坐着三个人。
穿着研究院白大褂的张诚。
武道协会的吴峰。
还有一个穿着军装、肩章上有一颗银星的中年男人。
三人面前的屏幕，正回放着刚才陆尘遭遇“黑潮”的完整录像。
“空间参数波动幅度，峰值达到标准值的370%。”张诚推了推眼镜，“但目标人物在异常发生前17秒就开始了规避动作。他是怎么察觉的？”
“髓满阶的感知，不应该敏锐到这个程度。”吴峰摸着下巴，“除非……他隐藏了实力，或者，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预警手段。”
军装男人没说话，只是盯着画面中陆尘跃下悬崖的果断动作。
“继续观察。”张诚在平板上记录，“第二阶段，给他安排‘特殊测试环境’。”
“会不会太明显了？”吴峰问。
“不明显。”张诚笑了笑，“虚拟实境系统本来就会根据考生的表现，动态调整难度。他表现出色，给他提高挑战，合情合理。”
军装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注意分寸。秦戮的事，已经让上面很不满了。这个陆尘，是笔试状元，关注度很高。”
“放心。”张诚点头，“我们只是……收集数据。”
—
荒原之境，夜晚降临。
陆尘在一个背风的山坡下生起了篝火——用短刀摩擦燧石，点燃干燥的苔藓和树枝。
火焰驱散了寒意，也带来了安全感。
他烤着白天猎到的一只“岩兔”，肉质虚拟，但味觉模拟得很真实。
整整一个下午，他没有再遇到那种“规则异常”。但警惕心已经提到了最高。
他检查了一下隐星戒。
戒指表面的冰裂纹，在火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比白天更明显了一些。
“是它在预警吗？”陆尘摩挲着戒面。
苏砚说，这戒指可能与“世界底层规则锁”有关。刚才的黑潮，明显是规则层面的异常。戒指的反应，或许是一种共鸣或示警。
他调出积分榜。
经过白天的猎杀和探索，他的积分涨到了215，排名升到了第689位。依然是中游，不起眼。
排在第一的，是个叫“叶凌云”的考生，积分已经突破1200，遥遥领先。根据情报，叶凌云是邻省的天才，据说已经半只脚踏入灵枢境。
苏清雪排在第47位，很稳。
周明在八百名左右，勉强及格。
“第一阶段，稳扎稳打就行。”陆尘心想。
他吃完烤兔，用泥土掩埋篝火，然后找了棵大树，爬上去，在粗壮的枝桠间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准备休息。
虚拟世界也需要睡眠——神经持续接驳，大脑会疲劳。系统设定了“浅层休眠”模式，考生可以休息，但感知不会完全关闭，以防夜间袭击。
陆尘刚闭上眼睛，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更多惊恐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异兽潮？！”
“不对！是、是那些黑色的东西！！”
“快跑啊——”
陆尘猛地睁开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约两公里外，一片树林的上空，夜空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那片区域，又出现了。
而且，在移动。
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包括……考生。
视野中，开始弹出红色的系统提示：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空间数据崩溃，正在紧急修复……】
【警告：请该区域考生立即向反方向撤离！重复，立即撤离！】
【通知：已有考生启动强制退出机制，生存失败，积分清零。】
陆尘从树上跳下，毫不犹豫地向反方向奔去。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血沸阶”的速度。
髓满阶的气血全力运转，身形在林中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速度快得惊人！
必须远离。
那种规则崩塌，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
他狂奔了十几分钟，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惨叫和崩塌声，才停下来喘息。
回头望去，那片暗紫色的天空已经消失，夜色重归宁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视野中不断刷新的“考生退出”提示，证明着刚才的惨烈。
【考生李XX，强制退出，生存失败。】
【考生王XX，强制退出，生存失败。】
【考生……】
短短几分钟，超过三十名考生被淘汰。
陆尘靠着树干，心脏仍在狂跳。
不是巧合。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还是同一类型的“规则异常”，并且造成了大规模淘汰……
这绝对是人为的。
有人在用这个虚拟世界，测试什么。或者……清理什么。
他看向手指上的隐星戒。
戒面深处的星光，此刻闪烁得有些急促。
像是在共鸣，也像是在……抵抗。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陆尘低声问。
戒指自然不会回答。
只有远处虚拟的夜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无数窃窃私语。
—
监控区。
张诚看着屏幕上大片变灰（代表考生退出）的区域，眉头紧锁。
“第二次异常爆发的强度和范围，远超预期。”他快速敲击键盘，“规则参数被某种未知力量干扰了，不是我们预设的测试程序。”
吴峰脸色难看：“有考生受伤吗？我是说，现实中的神经损伤。”
“轻度精神震荡，医疗组在处理。”张诚盯着数据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尘，又提前规避了。”
画面中，陆尘在异常爆发前两分钟，就已经开始向安全区域移动。
“他的感知，绝对有问题。”吴峰断言。
军装男人站起身：“停止所有非常规测试。第一阶段剩余时间，让系统平稳运行。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意外’。”
“可是——”
“没有可是。”军装男人打断张诚，“这是命令。研究院想收集数据，我理解。但前提是，不能影响武考的公平和稳定。否则，你们自己去向军委解释。”
张诚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明白。”
军装男人离开后，吴峰看向张诚：“真的停了？”
“明面上停了。”张诚推了推眼镜，“但第二阶段，‘团队竞技’是随机匹配。系统‘偶然’给他匹配到一些特殊的队友或对手……那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对吧？”
吴峰笑了：“有道理。”
两人看向屏幕。
画面中，陆尘已经重新找到一处隐蔽地点，盘膝坐下，似乎在调息。
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在夜视模式下，泛着淡淡的、不正常的能量辉光。
“那枚戒指……”张诚眯起眼，“查出来历了吗？”
“苏家的东西。”吴峰说，“上古遗物，功能不明。但戴在陆尘手上，肯定不是装饰品。”
“越来越有意思了。”张诚在记录本上写下：
【目标陆尘：疑似掌握上古器物，对规则异常有超常感知。建议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优先级上调至A-。】
写完，他合上本子。
虚拟世界里，夜晚还很长。